“退下!”话未说完,已被雍容冷声打断,冷峻不羁的脸庞上拂过一丝窘迫与紧张,他深怕芙柔会因此误解。
小安子察觉到主子的不悦,只怕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离开,并合上了殿门。
涩涩的滋味沁入心头,芙柔轻抿唇角,“左甄儿,就是上次你派人来为她借宫装吧?”
“是。”湛蓝色的眼眸紧紧注视着芙柔,雍容很想坦承直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如此在乎那带血的衣衫,不是因为左甄儿,而是因为衣襟的内侧缝着芙蓉绣帕,那是芙柔之物,是他一直珍视的宝贝。
直截了当的回答,让芙柔倍感落寞,原来,雍容的心中已有了在意的女子。
“十一,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大掌攥紧了芙柔的素指,雍容深知她心中藏着太多困惑。
“为什么要为他挡那一刀?”侧过身子,灰绿色的澄澈美眸深深望入雍容眼底,芙柔刻意压低了嗓音,“他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性命。”
凌厉的视线扫了一眼窗外,见心腹守候妥当,雍容这才摒弃顾虑,侃侃道来:“你认为,这次行刺之事,谁是幕后主谋?”
“我……我不清楚,听闻刺客的佩饰上有三皇子府的图腾……”芙柔陷入思虑中,揣测道:“但,应该不是他……若是楚皇有个万一,对三皇子是不利的,除非太尉大人……”
指尖轻抵住她粉润的樱唇,雍容的双眸含笑,欣慰地轻叹:“十一,你果真长大了。”
“太尉大人他果真暗中有所动作?”朝堂如战场,凶险异常,如今,芙柔总算是有了几分认知。
“本不该与你谈及太多朝政,不过,在事关生死的大事上,我不想对你还有所隐瞒。”雍容低下头,一缕寒芒在眉宇间隐隐浮动。
向雍容的身侧靠了靠,芙柔扶住了他的肩头,言辞恳切:“八哥,你心中有什么苦,都可向我倾诉。别人也许只能看到你如今的风光,可我明白,你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各中心酸苦楚,岂是他人能想见的?”
蓦地抬起头,湛蓝如海的眸子中闪过动容之色,“只要有你在身边,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
“那一年废宫初遇,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让你我命运相连,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执起他温厚而布满老茧的大掌,贴于脸侧,芙柔动情地呢喃。
“荣辱与共,生死相依……”重复地默念着这句誓言,一股温热涌现在眸底,心怦然而动。
刹那间,雍容的目光迷离而悠远,温润的笑意噙上唇角,“傻丫头,你定要比八哥命长福大,切莫再说什么生死相依的傻话。”
过往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他惊恐地皱紧了剑眉,“我是不是果真如大祭司所言,命中带煞,背负诅咒,不然为何所有亲近我的人,都被我所累。敬嬷嬷死于非命,而你为了救我……”
“此等荒诞之言,你怎能相信!”不忍心看他自责,芙柔出言劝抚,“敬嬷嬷之事,错不在你,三皇子他们骄横跋扈,死于他们手下的无辜人多不胜数。说到我……我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受你恩惠的人,亦是不少。两年来,要不是你暗中照拂,我们在废宫的日子又怎会过得如此舒心?如月她们日日都记着八皇子的好。”
“十一,唯有你懂我。”雍容感动不已地回望着芙柔,额头轻抵在她的肩膀,道出惊人真相:“行刺之事,与太子有关。”
不敢置信地蹙拢眉间,她扶起雍容,不解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已经是太子了,未来的储君。”
“哼……野心无止境,人总想要的更多……”低沉的嗓音透着冷意,雍容嗤笑一声,“两年来,我跟随于他,深知太子的城府高深,善于深藏不露。那一日,他还未做什么反抗,便被刺客刺伤,苦肉计颇为高明。一来早早地摒除了自己的嫌疑,二来他有理由眼看着父皇被擒被杀……”
“皇位早晚是他的,他何需急于一时?”芙柔看不懂,猜不透,太子所求的,所要的,究竟是什么。
“太子名分早定,但地位不稳。这两年来,三皇子一党势力膨胀,让息烝隐隐不安。”雍容斟了杯清茶,递到芙柔手中,“刺客一案,他计谋深远,有备而来,可谓一箭双雕。父皇被杀,他名正言顺登位,同时可以谋逆的罪名铲除三皇子一党;父皇侥幸逃脱,他设的局,也足以让三皇子深陷泥潭,失了父皇信任,自此荣宠不再。”
“太子的心思你既晓得,怎还傻得以身抵剑?”对于朝堂之事,芙柔并不上心,她在乎的唯有雍容一人。
冷峻的脸庞上飘过淡淡的笑,雍容慨然长叹:“太子登位承继大统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
芙柔惊愕地睁大了双眸,唇瓣颤抖着微启,“你说……什么?”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的得势对息烝来说喜忧参半。他既要仰仗我助他对抗三皇子,又要提防我不会成为他下一个敌人。”雍容自长塌上起身,缓步走向窗边,语意冷沉地说:“所以,我不能要楚皇死。”
话并未说尽,雍容对芙柔终是有所保留,怕她被卷入这纷乱残酷的争夺中。
“如今,你舍身救了楚皇性命,他会更加器重你,太子岂不会……”芙柔忧心忡忡地追问。
“无妨,三皇子还在,楚皇还在,对他来说,我还有价值。”雍容转过身,一抹愧意在眼底流动,“今早,父皇召见,除了封王赏赐之外,还谈及了我的婚事……我已经答应了。顺应太子之意,未免他生疑,才能更好地积蓄力量,以谋大计。”
这个决定在意料之中,只是芙柔却体会到了浓稠的酸楚与不舍。
仰起头,空灵的眸子中映出了雍容愁苦而抗拒的神情,看得出他亦身不由己,“八哥,是喜欢左姑娘的吧?她知道此事了吗?”
“啊?”雍容哑然失笑,原来芙柔还是误会了,但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既然要演戏,就演得更真切些吧。
“好生安抚,她定能理解八哥的苦衷。”芙柔起身走向雍容,将一瓶新配制的药粉交到他手中,“将太医院开的汤药暗中倒掉,我有些信不过他们。这瓶药粉,每日三次以温水冲服。”
芙柔对他的深情厚谊让雍容感到幸福,亦感到愧疚,“十一,我与父皇提及了你的婚事,他答应为你觅得良缘。若是在朝中你有中意之人,不妨直言相告。”
悲楚的笑纹拂过唇畔,芙柔微摇螓首,有些负气地拒绝:“我没有中意之人,更无心于任何人。”
“傻丫头,你这心性,是果真要当奉神贞女?”宠溺地轻点芙柔鼻尖,雍容笑着调侃,“八哥可不依。我的十一妹,要得到世间最出色男子的怜爱与珍惜。”
“在芙柔眼中,八哥就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我已拥有八哥的怜爱与珍惜,该知足了。”空灵的美眸中漾起了惆怅的水雾,芙柔难过地垂下了眼帘,哽咽着说。
浓烈的感伤在胸口激荡,雍容长臂一挥,揽芙柔入怀,哀伤地安抚:“十一,八哥多想能照顾你一生,陪你一辈子,可是八哥不能,那个位置属于你的夫君,不属于我。”
芙柔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的感情愈发不受理智控制,不然她又怎会这般痛苦。
大力推开了雍容,退出了那个温暖宽大的怀抱,芙柔赶忙抹去了脸颊的泪水,仓惶地转身离去,不顾雍容担忧的呼唤:“十一……你……”
沿着崎岖的小路狂奔着,冷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刮疼了她细嫩的肌肤,风干了斑驳的泪痕。
当芙柔抬眸的刹那,她早已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夜幕降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惊慌地迈出步履,突地一滑,跌坐在石子路上,吃痛地咬紧了唇瓣,“嘶……”
脚踝被石子割伤,鲜血直流,芙柔扯下了裙摆,为自己紧急包扎。
所有景致沉浸在黑茫茫中,她只得倚靠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终于看到了在月光映照下的一个假山石洞。
芙柔弯身走入洞内,背靠着岩壁,既然找不到回去的路途,她今夜怕只能暂栖在此处了……
洢水阁
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雍容因放心不下芙柔,追到了这里。
“八皇子怎么来了?公主呢?”正在做女红的春嬷嬷讶异地望着雍容,轻声地问。
“她没回来?”这下子,雍容慌了神,天色已晚,芙柔一个人能去哪里?她对楚宫并不熟识。
“没有。”春嬷嬷摇了摇头,面露忧色,“公主不是去找皇子了吗?”
“须臾前,她跑了出来,我……”雍容心焦如狂,语意凌乱,“罢了,我们分头找!”
“好!”春嬷嬷及宫人们和雍容分头找寻芙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