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无心关注其他,只是静默地守在雍容身边,望着他惨白而宁静的脸庞,泪水模糊了视线。
凌太医奉了贵妃之命,前来为雍容诊治。
见他伤得这么重,太医本想掉头离开,是芙柔苦苦哀求,他才勉为其难地给雍容止了血,包扎伤口。
然而,凌太医明确告知,雍容新伤加旧伤,能否救得回性命,也只能仰仗天意了。
自始至终,春嬷嬷都陪在芙柔身边,看着她面如死灰般的神色,心痛却也无奈。
高悬半空中的圆月悄然地坠下,被一层层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光晕。
夜的凉意一点一滴地渗入骨髓中,灰绿色眼眸中的光彩渐渐褪去,晶莹的泪潸然坠下,芙柔抓紧了雍容的大掌。
春嬷嬷看得出芙柔对雍容特殊而强烈的感情,明眼人都知道,这次八皇子凶多吉少,但是她不想残忍地道破这个事实。
“青儿、如月退下,让公主单独和八皇子待着吧。”她站起身,领着宫女们走出了冷阁。
破旧的阁门被紧紧合上了,芙柔斜倚在床榻上,灰绿色的眸子紧盯着雍容腹部的纱布,此刻,血已把白色染红了。
“在这秦王宫中,你我都是被遗忘的人。”轻柔的嗓音沙哑地响起,芙柔攥住了雍容的指尖,动情地央求:“我好胆小,好害怕……怕孤独,怕黑暗,更怕王宫的冰冷……你怕吗?如果怕的话……就不要睡着,我求你睁开眼,求你看看我!”
泪水覆满了芙柔的眼眸,朦胧中她只望见了雍容愈发冰冷的俊颜,平静地宛若已经死去了。
“陪着我,伴着我,好吗?你会发现,我并不讨人厌……我会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我看你练剑,你陪我读书……”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在雍容的手背上划出了几条痕迹。
迟迟等不到雍容清醒的迹象,芙柔整个人趴在雍容的怀中,悲戚而绝望地放声哭泣,“啊……”
雍容了无生气地躺在坚硬的床榻上,冷峻的面容憔悴不堪,唇瓣上的血色全然褪去,只泛着青色。
他微弱的鼻息让芙柔的心猛然下坠,她痛苦地明白,自己终是留不住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交错在颊畔的斑驳泪痕已干涸,芙柔的喉间因为嘶哑,再也发不出只言片语。
蓦然地,垂落在塌边的手掌颤抖着扬起,落在了芙柔的背间,游丝般的气息自干裂的唇瓣飘出:“你……说得都……算数……吗?”
芙柔的背间猛地一僵,激动的泪水滚落面颊,她不敢抬起头,怕方才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雍容强忍着疼,掀开沉重的眼帘,艰难地说:“你压到我伤口……”
惊喜之情好似潮涌,芙柔匆忙抬起身子,灰绿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雍容,见他真真醒了过来,“我……”
“口渴……”湛蓝色的眸子中只映出了她满是泪痕的小脸,雍容恍然了悟,泛动在心口的丝丝暖意竟全源自她。
“稍等。”开心的笑靥袭上唇畔,芙柔赶忙奔向角落的火炉,取下烧热的温水,斟了一杯,缓缓送至雍容嘴边,“小心……”
精神似乎在瞬间恢复了许多,雍容在芙柔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倚靠在床头。
温润入喉,他感到舒适了许多,若有所思地轻叹:“这是你第二次救我。”
“八皇子……”芙柔怔愣地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指尖,惊讶地发觉他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我虽然昏迷着,但你的话,分毫不差,都听到了……”雍容仍是虚弱不已,刚说了几句话,额头上竟又布满了汗珠。
芙柔见状,担忧地劝道:“什么也别说了……你气虚得厉害,伤口还在渗血,我马上去请太医来。”
“我死不了。”雍容却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丝毫不像受了重伤。
方才迈出的步履只得收回,雍容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中捕捉到了缕缕恐惧,“你在怕什么?”
“孤独、黑暗,我都不怕,因已习惯了……”幽深的眼眸中涌动着缕缕哀伤与落寞,腥红自雍容的唇角渗出。
芙柔惊骇不已地咬紧了唇瓣,焦急地伸出手,为他抹去血迹。
奈何,血色布满了她的掌心,好似止不住一般。
“咳咳……咳咳……”雍容痛苦地弯下腰,大掌撑在床榻上。
须臾后,咳声渐渐止息,他孱弱地仰起头,“别担心,鬼门关我走了一遭,还是被你拉回来了。既是如此,阎王不会再收我。”
他的脆弱与悲伤全然落入芙柔眼底,她向前倾身,扬起双臂,揽着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这么多年来,敬嬷嬷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亲人,看到她惨死,我本生无可恋。纵是阴曹地府,也该比这宫廷好得多了。”雍容抱住了芙柔娇小的身子,第一次对她敞开了心扉。
芙柔痛心地蹙紧了黛眉,“别说了……等你痊愈了再说,好吗?”
“反倒是你描绘的图景,让我突然对这冰冷肮脏的尘世生出了几分眷恋……”雍容轻揽住芙柔的肩头,冷峻而苍白的脸庞上浮现了迷人的笑容,“你陪我练剑,我陪你读书……想来,应该会快乐吧。你并不讨人厌……我们会喜欢彼此的陪伴。”
芙柔破涕为笑,反倒有些羞涩,“我说到做到。我们本是血肉至亲,以后更要不分你我。”
“我要你发誓,此生此世,定不弃我。”幽深的眸底闪过复杂的神色,雍容已然被芙柔的真心真情打动,他慎重而霸道地要求。
“我,息芙柔,在此立誓……”芙柔举起素指,对着窗外的圆月,郑重许诺:“此生此世,宁负天下人,绝不负八皇兄。”
猛烈的咳嗽接连不断地响起,雍容的胸膛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已,惨白的脸庞上却写满了喜悦。
“你等着,我去请太医……”芙柔扶他重新躺好,不敢耽搁片刻,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