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珈蓝坐在中堂屋里,看着外间这朦胧的月色,不由得想起了方才下午离舒凡所说的话。
“这屏山虽美,可却太过封闭。灵犀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她那活泼的性子,被拘在这一方天地,想想都不怎么好受。”
是啊,这外面的天地繁华多姿,妹妹又是个开朗欢喜的性子。虽说这些年他将这屏山保护得非常严密,没有一方势力能够轻易渗透进来,但这样一来,也拘束了妹妹的天性,令她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淡漠无情的样子,对别的事不上心也不在意。
遇上离舒凡,多半也是因其两人的境况相似,脾性也相投,故而心心相惜。
韩珈蓝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揉了揉额头,低眉沉思。
韩灵犀由内室出来,身着一袭雪青色的松软衣裙,发丝稍稍带着些水珠黏在脸颊两侧,显然刚刚沐浴过。
她绕过紫竹屏风,就见到韩珈蓝一脸沉思,眉间浮现一丝忧意的模样。
韩灵犀垂下眼帘,须臾,眼眸一扬步履轻缓而随意地走到他身边坐下,语带揶揄地道:“哥哥,听说最近九公主没来烦你,是不是有点不习惯呀?”
“小丫头片子,竟敢打趣你哥!”韩珈蓝轻轻地在她头上赏了个爆栗,想到一件事,眼带笑意地问道:“我倒是听说之前太子大婚之日,妹妹跟安国侯的大公子交谈了几句,传言这江大公子谦谦君子,待人温和有礼,而且才华横溢,妹妹觉得呢?”
韩灵犀不屑地哼了一声,“才华横溢温和有礼?算了吧,他那人就是一个十足十的黑心狐狸!”
“黑心狐狸吗?原来妹妹对他评价这么高啊!”
“哥哥!”韩灵犀声音一提,对他瞪了一眼,脸色微红。
韩珈蓝笑了笑,视线下移,当看到她那被宽松衣袍遮掩得不漏一丝缝隙的手臂,摆摆手,说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儿。”韩灵犀浑不在意。
韩珈蓝伸手过去,轻轻地牵过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宽袍大袖捋到了她的手臂上。
入目之处的那段手臂,洁白晶莹,可是细细查看,不难发现那掩在肌肤下的条条细痕,交错纵横得令人触目惊心!
“还说没事儿,这都伤成这样了,难道非得皮开肉绽你才觉得疼!”韩珈蓝语带心疼地紧张说道,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韩灵犀“咝”了一声,却是没说话。
“捏疼你了吗?”韩珈蓝注意到她那瞬间变化的神情,恍然回神,松开了她的手,将衣袖帮她整理好。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来,递给她,“吃了这个”。
韩灵犀看着他手里的那粒雪白药丸,忍不住有股翻白眼的冲动,“哥哥,我这只是皮外伤而已,还用不着吃天山雪莲吧。”
“皮外伤?!你当你哥哥我这些年在太医院白混了?那七彩通灵鸟的霸道气劲你根本承受不住,虽然你以竹叶为伞挡去了几分,但到底被伤到了内里,损耗了不少元气。这皮外伤擦了玉敷膏,要不了三天便会消去痕迹,可是内伤却需要好好调理,这雪莲虽极其珍贵不易得到,但却是最为滋补的好药。”韩珈蓝见她不接,便靠过去,将手中的药凑近她的嘴边,那意思是准备亲自喂给她吃。
韩灵犀看着他的举动,微微一怔,心下有些好笑地说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以不要总是把我当成随时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吗,那样我会被舒凡笑话的?”话落,韩灵犀张开嘴听话地吃了药。
“你呀!”韩珈蓝见她一脸乖巧讨好的模样,轻轻地点了点她玲珑秀致的小鼻子,宠溺地说道:“再过几年,你就及笄了,到那个时候,哥哥就不会再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会为你寻一门好夫家……”
“哥哥!”韩灵犀声音蓦地一提,绝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怎么?不是你说你长大了?女儿家长大了当然要许配人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韩珈蓝继续逗着她,似乎看自家小妹害羞是件特别有趣的事儿。
“我是说让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谁说让你为我找……找人家。”韩灵犀声音低低地道。
闻言,韩珈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故作深沉地道:“哦,这样啊。行了!大不了到时候哥哥不插手,让你自己选择夫婿好了。”
“哥哥!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韩灵犀恼得偏过身,脸上羞红一片。
不理我嘛?韩珈蓝呵呵一笑,见好就收地转移话题道:“过些日子是那离舒凡过生辰,今早狄皇下旨,当日普天同庆,我那天得了闲,用不着去太医院。本想带着你一同前去祝贺,可是你现下受了伤,还不想理我。看来,她的邀请我只好帮你给退了,那你就好好待在家慢慢养伤吧。”
韩珈蓝这才话音刚落,韩灵犀便一瞬间扑了过来,格外撒娇地挽着他的手臂,甜甜地说道:“哥哥,舒凡什么时候邀请我了,我怎么不知道呀?”
“刚刚谁说不理我来着?”
“我说了吗?”韩灵犀一脸无辜迷茫的表情,攀着他的衣袖,甜甜蜜蜜地撒着娇,“哥哥,好哥哥!亲哥哥!我的亲亲好哥哥!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嘛!”
韩珈蓝到底是耐不住自家小妹的撒娇攻势,一会儿不到就败下阵来,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道:“好了好了,带你去带你去。”
韩灵犀得了答复,一脸满足的甜甜笑意,须臾,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幻了几下,带着些微谨慎地问道:“哥哥,我……我想把天心珠送给舒凡,行吗?”
韩珈蓝闻言微微一怔,一把扶正韩灵犀的身子,看到她眼中的几分坚定,神情略带严肃地问:“你想好了吗?当真要将天心珠送给她?你可知道这是娘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
韩灵犀点点头,正声说道:“我知道。当初娘亲生我时意外难产,去世的早,后来爹爹也因此远走关外……”
“爹爹是被派往关外,驻守边疆……”韩珈蓝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韩灵犀打断了。
“哥哥!”韩灵犀低垂着头,看着他哥哥衣袖上画就的青竹纹样,低低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或许,以前我会认为爹爹是要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而留守于关外,可是这么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回来过,哪怕是在寄回来的家书中,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我。仿佛,我于他根本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是的,爹爹他……他是有苦衷的……”韩珈蓝叹了一声,却是没有再说任何话。
闻言,韩灵犀秀眉微微一挑,却是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做什么,已经都过去了,从小到大是哥哥你辛辛苦苦地把我抚养长大,是你教会我第一句话开口叫哥哥,是你保护我不受别人的欺负和嘲弄,是你在我最想爹娘的时候一直陪着我……”
韩灵犀眼角微微湿润,声音哽咽地道:“所以,有你这样待我好的哥哥,我很幸福也很知足。这天心珠虽然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可是娘亲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能悼念的,连一个具体的样子都没有。这天心珠与其放在我这儿毫无用处,不如,放在比我更有需要的朋友身边,还算来得更有价值。”
韩灵犀坐正了身子,眼角微带湿痕,声音却已经恢复清润,目光清明地看着韩珈蓝缓缓地道:“哥哥,关于舒凡的病你知道几分吧。”
“她是……”
“不要跟我说什么早产,那些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你别想拿来糊弄我。”韩灵犀见韩珈蓝欲要解释,当即站起身打断道,“我看得出来,她的病一定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否则,不会要用那样珍奇的好药调理着。她不想我知道,是怕我担心,你不想我知道,是怕我伤心。既然你们都是为了我好,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意,不去知道。”
韩灵犀走到窗边,就着这朦胧的月色,看着屋外临水边的一丛千叶玉玲珑,语气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在看到她晕倒时,手边放着的那朵金菊,我才知道,为何我能逃过那鸟儿的必杀一击。她选择了帮我,她认可了我。那么,为了这个朋友,我也要尽全力去帮助她。更何况,这于我来说,不过是一颗没用的珠子而已。”
韩珈蓝一时间欲言又止,看着她纤长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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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龟速,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完。下章,如无意外,讲的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