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白衣女子立刻制住他的手,再右掌运气,缓缓地从高处把手掌扣在他肚腹上的伤口处。“别动,你的伤口很深,不能用力,不能动身子,也不能生气,明白吗?好,你现在即使明白了也不要点头。”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来自她手上的内力又是那样暖烘烘的,令亚川顿时没有了所有的脾气,安然地眯着眼,定定地看着她。
她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尖尖的小巴,高挑的眉骨,细细长长的眉毛下,一双向上挑起的大大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说不尽的风韵。鼻子小小的,尖尖的,跟鼻子下面小小的嘴巴正好对称。亚川在心里对这女子做着评价:她不妖不艳,不媚不色,若白玉兰高雅,似雪莲般高贵,是一个让人看一眼无所谓,再看就感觉越发有韵味的女人。
她身子骨偏瘦,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但是,她偶尔地抬一下眼睛,眸子里闪过的锋芒,马上让人明白,她是一个功底及其深厚的练家子!眼睛,可以透露一个人的心!
她脸上挂着一抹清淡的笑容,让亚川看了心里温温的,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脸,看到她嫩长的脖子,又看到她抚在他小腹上的纤细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心里感觉她好熟悉好熟悉,熟悉得犹如上辈子认识一样。亚川看得忘记了一切,连自己都忘记了,竟然不自觉抬起手腕,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腾!她的手一颤!微微的一颤。眼睛飞快地看他一眼,看到他眼里迷茫的纯净,她马上垂下眼睑,又继续凝神运功,把刚刚升腾上来的气息不稳都压了下去。而他,就那样任性地握着她的手,像个寻求避风港的孩子,探索着来自她身上的暖热的温度,没有一丝杂念和波动,就那样单纯地握着,握着。
“小姐!药煎好了!小……”丫环寒春端着汤药进屋,看到他们俩的样子,顿时呆住。就那样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脸红红的,杵在门口不动弹了。
小姐在做什么?!如果说小姐在给他运功疗伤,那为什么他的手却暧昧地跟小姐的手叠在一起?端着热汤的寒春,直到手指烫得火烧火燎的,才忆起自己还端着热汤呢!赶紧哧哧吸着冷气,悄悄地把汤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把两手放在耳垂上降温。哇,差点把手指烫破!寒春不好意思再去看里面的两人,把后背对着里面,却又抑制不住好奇,扭着头去看。那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睡着的时候觉不出多么突出,现在,他那双含情水目睁开后,仿佛一张脸都焕发了光彩,一双能够舍人心魄的眼睛!
终于收功凝神,把元气各归各位,白衣女子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睁开狭长凤目。她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气乱而透着粉桃的红晕,一对小巧湿润的嘴唇犹如饱满欲滴的鲜果!亚川浑身无力地看着女子的面容,竟然一刹那间回忆起某个身影!却是隔山隔水般遥迢恍惚,似曾拥有的亲切,又恍若他乡般遥远!那个身影令他心里猛一突跳,眼神也变得迷惘怀旧了。
他怎么了?为什么看着她时是那份奇妙的眼神?不似猥亵,更不似赏阅,而是穿过了她的身子忆到了远方!
“唉。”她禁不住微微叹气,莫名地遗憾,倒不觉累,只是点点的酸涩,“可好些了?”依照她的性子,早该无视地走开,而不是这样啰嗦地询问他。已经耗费了自己宝贵的内力给他疗伤,却好像欠他债务似的,再小心翼翼地询问他?
……亚川仍旧在浓雾中找寻那个令他纠结眉头的身影。浓雾中,那个身影一直摇曳在前方,抓不住,也看不清,中间隔了一层层拨不开的迷雾。
唉。她又一声叹息,白皙如玉的小牙咬咬嘴唇,不觉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却一侧脸发现了门口的寒春丫头,随立刻抱惭脸红,慌张地从他手的掌扣下抽出自己的手,遮掩地掠一下耳旁的发丝,“汤药煎好了么?”
嗯?手里的温暖怎么消失了?亚川这才一个愣怔,醒转过神志来。他转动眼珠,看到白衣女子已经起身站在床畔,把她细弱的背影对着他。她的背影虽然单薄,却极为固执坚强。
“哦,煎好了!”寒春这才把肆无忌惮意淫亚川的眼珠子收回来,手忙脚乱地端起碗,又烫的赶忙搁下,讪讪地说,“嘿嘿,就是有点烫,等一下,凉点就可以服用了。”机灵的寒春眼角匆忙瞥一眼小姐,惊异地发现,小姐脸红了呢!她没有看错吧,小姐竟然也会脸红?
白衣女子回身再看一眼亚川,正好跟亚川清亮的目光相触,她马上敏感地挪开目光,转视其他,“你好好修养吧,现在身子骨弱的很,不可糟蹋自己,乱跑乱动的。以后我每天都会按时给你疗伤的,只要你乖乖养病,听我的,我保证你半个月后就能下床晒太阳。寒春,你待会伺候这位公子服下汤药,我先走了。”说完,白衣女子又无声地出去了,房间里除了一只立在窗棂上的小鸟外,就只剩下亚川和寒春丫头了。
寒春吹了吹汤药,扭头看一眼刚刚醒转来的俊俏公子,抿嘴乐了。嘿,这位公子面如冠玉,五官俊秀而迷人,分明一个多情坯子!“公子,你现在身子不能动弹,那就躺着喝药吧。”寒春把一块帕子垫在他的下巴处,用调羹舀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一吹,再轻轻地送到他的嘴边,一点点让他顺进喉咙,那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若是寒春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被下面那些分舵舵主瞧见,肯定会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谁不知道,白莲教教主的贴身金护法,乃是刀枪不入的女魔头!
天,黑得分外迅速。好像傍晚的红霞还没有染尽红晕,天幕,就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了。没有了街头巷尾的热闹,也不再有小商小贩的沿街夜宵。今夜,空中处处流动着诡异。
将军府里,灯火阑珊。小暖阁里,苏夫人半躺在暖榻上,她怀里扎着半跪着的玉湖,而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坐着苏将军,吸着西方进贡的烟草。一室内都缓缓飘散着香炉的弥香和烟草的异香。
“孩子,你果真要去和亲?想好了吗?你现在已经跟风润禾成婚大典了,你已经是有家室的女子了,可以不必去和亲的。”苏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眶又湿润了。孩子一回家就嚷嚷着非要去和亲,问她这一日是怎么个遭遇,她却闭口不谈,只是反复强调着,一定要和亲。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蹊跷的事情呢?
“娘,我一点也不喜欢风润禾,他太调皮了,一点不适合作我的夫君,当我的兄弟还差不多。再说了,和亲的话,我最少也是个王妃吧,即使当不了皇后,也是个几品夫人吧,比嫁给风润禾有地位多了!”玉湖不敢去看娘亲的眼睛,害怕她从她委屈的眼神里看出她的隐忍。她根本不想离开云天国,她更不想去和亲,当然更不想见到那个可恶的云圣烈!可是……她的搭链里装着一瓶药,一瓶可以治愈之佑哥哥烧伤的灵药,她必须尽快送给之佑哥哥,而且,她肚子里现在生长着一颗可怕的毒药,足以让她溃烂致死的可恶毒药!她只得老实地听从那个冰山男人的安排,乖乖地自投罗网,成为和亲的牺牲品!想起那个绝情的死家伙,她就气得咬牙切齿的。
苏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禀报,“风侍卫求见!”
“嗯?风润禾怎么会来?”这小子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哎呀,这可怎么面对他呢?婚也结了,客人也请了,典礼也成了,她也安全归来了,而她却要自己要求去和亲?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玉湖慌张地坐起身子,看看外面,就想藏到什么地方去。
“风润禾是我派人通知他的,毕竟他现在是咱们家的姑爷,有什么事情,都要请他出面见证做主的。”苏将军对着小厮点点头,“嗯,请姑爷进来吧。”又对着玉湖她们娘俩说,“也不是外人了,就不要拘泥这些礼节了,你们就待在那里吧。”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蹬蹬的有力的脚步声近了。
“晚生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风润禾心头乱跳,一进来便要跪下行礼,被苏将军率先扶住,呵呵笑道,“姑爷不要多礼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呢?来,请坐。快给姑爷倒茶!沏我那次得来的上好的毛尖!”
风润禾侧坐太师椅,偷眼去看榻边的玉湖,正好玉湖也转脸抬眼去看他!两个人都感觉非常不好意思,分别扭开了脸。风润禾是因为分别的思念和挂念,而玉湖则是因为决策的突然变更而歉疚。两个人各怀心思,都不再看对方一眼。
“润禾啊,这一日你也累坏了吧?”苏夫人话里不完全是关怀,还有对于下一步谈话的铺垫。女儿非要和亲,那风润禾怎么办?要她们退婚或者别的?若说按照宫里的规矩,玉湖乃是皇赐爵位,可以修掉风润禾,但是,这样一来,不是显得人家风家太没有面子了吗?
风润禾赶紧一起身,“有劳岳母惦记了,晚生还好。只是平湖郡主这一天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苏夫人摆摆头让风润禾坐下,转视一眼低头不语的玉湖,叹一口气,说,“润禾啊,要说你们家和你,都对于我们苏家有恩在先,我们苏家将铭记在心!”
咯噔!风润禾突然感觉大事不好!为什么苏夫人如此见外客气?“岳母大人严重了,能够迎娶平湖郡主,是我们的荣幸。”话这样说,心里却不是味了。唉,为什么自己对她的情意,永远都得不到开诚布公的地位呢?总是家族的荣誉,世袭的君恩,却没有个人的情分。
“玉湖这一天倒是有惊无险,没有什么惊吓可谈,不必担心了。我们家反复斟酌事态,不敢违背君恩,更不敢因为一己之私而葬送国家黎民百姓的安居乐业。”苏夫人看一眼脸色不好看的苏将军,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因此,我们打算仍旧保持和亲的决定,让玉湖为了国家做出牺牲!”
“啊!”风润禾惊得站起来,撑圆眼睛去看玉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湖看到风润禾眼里的震惊和受伤,躲避开了跟他的对视。一时间,屋子里除了苏将军的一声浅浅的叹息外,再无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