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莲步轻抬,仪态万方地步入暖阁,远远地就被满屋子的寂黑惊住!“太子呢?为何不点灯?”
“嗤……”一个伺候太子的宫女赶紧点着蜡烛,罩上纱罩,躬身回道,“回娘娘。殿下不允许燃灯,还不要奴才们伺候在身边,只说叫了再过去伺候。”
“晚膳用了多少?”皇后微微点头,没有追究下人们的罪责,摆摆手算是过去了。她想起太医的话,说是现在太子身子十分虚弱,最好保持平和的心态,每餐都能够多吃点。
“这……殿下没有用晚膳……”
“什么?!”皇后凤目一瞪,心里心疼得一紧,“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的?眼瞅着主子饿死不成?”这话的分量可就重了,任谁也担待不起。谁敢饿死太子殿下啊。
“回、回娘娘……”宫女几个都哆嗦着身子,跪下应道,“奴才无能!送去的晚膳都被殿下放置凉了。”
之佑不想吃饭?他还在为玉湖之事耿耿于怀?如果他真的喜欢玉湖那丫头,只要他开口,不论是皇帝还是她,都会尽力满足他的请求的。为什么他不请求皇上把玉湖嫁于他为妃呢?既然是喜欢,万分的喜欢,不可或缺的喜欢,为什么不把她讨在身边呢?皇后娘娘怀着一腔复杂的情绪轻轻走入黑黑的暖阁。
里面很荫,仿佛秋凉的冰寂。惨白的月光透过格子窗户穿过来,照射到窗前的方几上。依墙而建的砖炕上铺着西域蒲草席子,上面团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已经趴伏在方几上没有了动静。是之佑!
“啊!”皇后吓得捂着嘴巴,赶紧跑过去,手探过去放在儿子的鼻翼下……还好,有呼吸!只不过,呼吸忽快忽慢,缺乏弹力。之佑只是睡着了……一颗心这才放下。
对着后面几个太监努努嘴,悄声吩咐,“把太子轻轻抬到床上去,轻点啊!”
几个太监七手八脚把太子搀扶到床上,几个宫女赶紧给太子盖上被子,从脚边续进去一个暖水袋,护住他冰凉的脚心。
之佑秀气的脸向外歪着,嘴角紧紧的抿着,不再似以往那样放松。眉头,也淡淡的皱着,连梦里也发愁不已。站在方几旁,看着不开心的儿子,皇后轻叹一口气,回头去看方几上的笔墨纸张。这么病弱的身子,竟然还有力气去写东西?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雪白的宣纸上赫然书写着之佑秀美的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
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
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
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
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
伫立以泣。
啊!皇后颤抖着双手,泪水滑下,打湿了宣纸的一角!
这是卫君送别远嫁的妹妹时的诗!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看到这里,皇后的心里痛如刀割!她的儿子,堂堂的太子殿下,心里埋藏了多少幽深的伤感啊!她环顾一下四周凄凉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儿子边写边痛边念叨着:遥望我妹不可见,伫立苦思泪沾衣……遥望我妹不可见,苦苦思念无尽期……
无尽期的思念,将要环绕着云之佑的一生吗?!
“不好了!不好了!儒亲王遇刺了!”守门的小厮冲进去,撞进内园,声音都尖利地走调了!
“啊!”所有宾客刚刚平复下乱糟糟的心情,皆大欢喜地坐在喜桌周,筷子还没有来得及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呆了。他们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吧?刚刚大闹婚礼的儒亲王,出去就遇刺了?!今天这个大学士府应该请个法师做做法了,这么邪门的事情一桩桩连起来发生,不会是风水不好或者得罪了哪方神仙吧。
“谁?!”风润禾手里的酒杯顿时摔落在地,上前一把抓住脸色蜡黄的小厮,眦目追问,“你说谁遇刺了?!”
“是、是、是儒亲王……”妈呀,尿裤子了。看到儒亲王刀穿肚腹、血喷如泉,本就吓得他腿软筋松了,现在又被少爷如此凶神恶煞地揪抓着,好像要把他连骨头带肉一起吞下,可不就管不住自己胆怯的膀胱了。
儒亲王?!亚川?!遇刺?!风润禾猛地一扔小厮,拔步便疾驰。后面尾随着好奇的宾客,亲友。
“王爷!”风润禾看到地上血泊里的亚川时,大脑一下子爆炸了。天!血流成河!汩汩的黑红的液体仍旧不断地淹没着亚川的身体。他,仿佛一条无桅的扁舟,飘荡在红色的河流上。
一个侍卫都没有了,全部在最短的时间里四散逃跑了。
风润禾眼睛不由得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张着口,使劲地呼吸着,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嗖嗖,先封住他的两处动脉穴位,再从靴子里掏出随身必备的止血金疮药粉,洒在刀口处。没有用!刀,仍旧插在他的身上,不能拔除,一旦拔出来,必定会引起血崩,亚川立时毙命!可是,那把刀插在那里,任你撒下一袋子止血药粉,也截不住血液的喷流。
“王、王爷……你……要挺住啊……”风润禾握住他的手,从掌心把自己的内力输送过去,不论这样做简直就是石沉大海,毫无起色。他要救他!倾力相救!因为,他,跟他一样,都是深爱同一个女人的痴情男人!
大学士府门口人山人海,却静如死寂!
一个声嘶力竭的大吼冲天冒出,带着惺惺相惜的怜惜,“速速通知宫里!飞马去请太医!”
风润禾大吼过后,就闭眼逼回去心疼的泪水。此刻,他不容许自己去懦弱地落泪!他只能支撑下去,就算内力耗尽,也要向下延续着亚川的心跳!
儒亲王啊,你恨我吗?你心仪的女人,被我从中作梗抢夺了过来。即使不能算作抢夺,但是结果却是属于他风润禾了。刚才,在亚川不惜抛却身份向玉湖表白请求的时候,作为营救郡主的一个棋子,他应该主动站出来放弃此次新郎的地位,他应该把红色的缎带让给亚川去佩戴,他应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把郡主承让给本来安排好的这位王爷……可是,他自私了,自私地保持了沉默,自私地暗自祈求了上苍,求上苍把玉湖赠送与他!他,风润禾,不能算是一个男人,最起码,不能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风润禾保持一个动作维护着亚川的生命。大汗淋漓,面色如雪,风润禾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哒哒哒……由远及近飞驰来一对对人马,是宫里的武功高手和待命御医!
呼……总算在内力耗竭的前一刻等来了救援人马。风润禾看着儒亲王被那群人围住,虚弱地被家丁扶着,浑身面条一样疲软,衣服全都湿透了。
“少、少爷!不、不好了!”一个慌张的丫头奔过来,眼睛空洞而惊恐。
闭眼,皱眉,将要发火。风润禾很累很累。他现在最不想听的话就是‘不好了’三个字!
还没有等他把那个丫头踢出去时,丫头已经哭着叫道,“少夫人不见了!!”
什么?!玉湖不见了?!
轰--!风润禾一下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