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儿在一旁满脸的欢喜,“小姐,您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
我转头瞪了她一眼,复又恢复笑容,诚如彩儿说的,近一年里,我的笑的确太少了!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来到后花园的门前,那菊花一路追随着进了院门,门口微掩,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情景,似乎是花色满园,景致更胜园外一筹。
“小姐,要进去看看吗?”彩儿轻声问,我想她是在提醒我不可轻举妄动。
是的,我怎会忘记楚夫人说过的话,这后花园乃是楚府的禁地,就连楚亦寒也不能随意进出,何况是我这个外人。
“不了,还是少招惹麻烦的好,彩儿,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尽管心中好奇,我还是抑制住了冲动,招彩儿回去,那个冰冷的家伙该走了吧,趁着光线充足,不如把看过的风景画下来。
子骞也是爱画画的,他酷爱画松竹,记得我们一起学画时,十回有八九回,他都会以松竹的内容交卷,业内的老师曾教导过他多次,希望颇有天赋的他能尝试更多的画卷内容,他却偏偏固执,挺拔的松木,青翠的修竹依然是他的最爱。
“小姐,走啊!”
直到彩儿在一旁催促,我才回过神来,竟是我想的深入,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彩儿已在我几步远的位置了。
摇摇头,我举步欲上前去,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声音那么尖锐和悲凉,让听到的人不由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竖。
“什么声音?小姐,你听到了吗?”彩儿几步奔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惊恐的向四周观望。
“是有人在惨叫,而且是一个女人!”
我定了定神,先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不能慌乱,至少要搞清楚哪里发出这种声音。
举目向周围看过去,一切平静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若不是彩儿也听到了那声惨叫,我真怀疑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好像,好像是从园子里发出的。”彩儿的眼睛里充满恐惧,紧紧盯着后花园的院门。
“啊!”又是一声传了出来,果然是从园子里发出。
我不由紧张的看了彩儿一眼,她亦是万分紧张的与我对望。
“不如,我们进去看看!”我轻声对彩儿说道,但发出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意。
“不,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个地方太恐怖了,万一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再发生点事情,我们,我们……”彩儿因为害怕再也说不下去。
“我也害怕,但是,你知道我的脾气,就算是遇到危险,我也会先解开心中的谜团。不如这样,彩儿,你跟在我的身后,如果有什么危险,你就先跑出来。”
不由分说,我一手拉着彩儿,一手推开了半掩的院门。
初入院门,给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香!
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让人全身一震,这里面的菊花定然有许多名贵的品种,不然,何至于香气如此浓郁。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朵,我深深为之陶醉,连刚才的害怕也忘了,这个仙境一样的地方,怎么会是隐藏邪恶的地方呢?
我不管不顾的向前就走,彩儿却从后面使劲拽着我,看来她的恐惧还在心头盘旋未去。
“傻丫头,这是大白天呢,就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也不敢出来,再说,这么美的园子,怎会有邪祟呢?”
我回头拍拍彩儿的手,示意她将心放宽,我依旧沿着青石路向园子深处走去。
绕过一个大大的花坛和被青藤满布的迎风墙,面前出现了一座两层的木楼,红漆到顶,玲珑精致,檐下有铃,风吹铃动,声音清脆悦耳。廊下有灯,大红的灯笼,随风飘摇,宛如舞动的艺者。
“真是一个好去处!”
我不由出言赞赏,楚家的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一处景致引人入胜的圣地,为何要拨给死人居住,还禁了全家人的足?
难道这真是一处只让死人驻足的地方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原本将一切都看的平淡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好奇心这么重?不经意间,就将楚家的家规给破了!
脚步随之慢下来,我待要转身拉住彩儿,突然楼里咔嚓一声响动,跟着有开门的声音,接着楼内出来两个人。
待看清来人,我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前面的人竟然是婆婆,那位难缠的楚夫人,后面则跟着秦妈,低眉顺手,很是恭敬。
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施礼。
“曼青见过婆母大人!”
楚夫人显然没有想到,能在此碰到‘外人’,对于我的出现先是吃惊,后便变得狂躁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秦妈,你进来时没有锁门吗?”她凌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四周的空气仿佛也被吓的凝固住了,没有一丝的流动,只静得可怕。
“夫人,老奴知错,我只赶着给夫人引路,竟然忘了锁门,请夫人赎罪!请夫人赎罪!”
秦妈的声音有些颤抖,心内想是已经吓得不轻,她只管低头认错,哪里还敢辩解。
“婆母不要生气,一切皆是由曼青引起,是曼青只顾着赏花,一时不查,竟然误入园中,曼青知错,请婆母责罚。”
不得已,我撩衣跪倒,不知触犯了家规,要动用什么样的家法,忐忑不安间,我有些后悔了。
一旁的彩儿见我跪倒认错,早已沉不住气,也急忙过来跪在我身边,哀求道:“夫人,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我不该因为贪玩引了小姐来此,请夫人饶过小姐,婢子甘愿受罚!”
“哼,好一个忠心义仆,你以为我不会惩罚你吗?主子做错了事,十有八九是做奴才的不好,撺掇着主子犯事,秦妈,你即刻到前厅禀明老爷和亦寒,曼青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过错,不会因为她是新媳妇就可以脱责,楚家的家规不能破,否则哪里还有威严存在!”
楚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彩儿的意图,却丝毫未给我留面子,她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似乎是主宰一切的女皇。
“是,还是依照惯例吗?”秦妈低声应道。
“当然,主子二十,奴才四十,少一板子,我唯你是问!”楚夫人气哼哼的,充满恐吓。
“不,夫人,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家小姐吧,一切都是彩儿的错,要打就打我一人,我求求你夫人,彩儿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夫人,打我吧,打我吧!”
彩儿爬过来,一把拽住夫人的裙角,不住的磕头替我求情。
心中一阵难过,都是自己没有听从彩儿的劝告,才害得她受连累,这一刻我悔得的肠子都青了。
“彩儿,起来,怎么是你的错呢?都是我被景致吸引才会冒然进来,这板子,应该我来挨!”
“够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楚家的规矩不能破,就是宰相千金,我也一样不会手软,秦妈,去喊人!”
楚夫人声音大的震的耳朵都嗡嗡响起来。
想不到小脚的秦妈跑那么快,不一会儿就叫来了七八个护院的家丁,楚夫人一声令下,他们毫不犹豫的将我和彩儿拖到园子外面的一处宽阔空地。
没有挣扎亦没有反抗,我的心沉到极致,原来声名显赫的楚家竟然也这么暴力和残忍,一点不容人解释。
彩儿此时却哭成了泪人,不只是因为要挨那四十板子,更重要的是她不忍看着我受苦,从这个丫头固执的跟着我起,她就一股脑的将一颗心全都扑到我身上,那二十板子打到我身上,只会让她痛苦又痛心。
“夫人,求求您,小姐那二十板子由我来顶,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就赏了奴婢吧,以后让奴婢当牛做马,奴婢都心甘情愿!”
彩儿依然不住的向楚夫人磕头,满眼尽是哀求和凄楚。
“彩儿,不要这样,四十板子你都挨不住的,要挨打,该有始作俑者来承担。夫人,母亲大人,一切让孩儿来担当!”
看着彩儿失控的样子,我真担心夫人会盛怒之下答应她的要求,彩儿身子单薄,六十下的板子会要了她的命。
心底不由生出些恨意,楚家,楚家的人真让人讨厌和憎恶!
我愤而转头,却正对上楚亦寒有些玩味的眼睛,那样子分明就是幸灾乐祸的。
可恶!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复又担心的望向彩儿,她已经被按到木凳上,一旁各站了一名彪悍的家丁,手中的大木板子正等夫人一声令下就会拍下来。
“母亲,既然她们主仆情深,打谁都心疼,我看,不如依了少夫人,毕竟她是主子,若没有她的允许,做奴才的也不会敢闯禁地,给她一个教训,她便永远记住了,不过六十板子怕她吃不消的,毕竟是千金之躯,不如打三十好了。”
楚亦寒懒洋洋的在身后开口,那语气仿佛随意的打发一名奴才,完全没有拿我当少夫人看待。
强忍着没有回头看他,我怕一回头,满眼的恨意出来,会让他恼怒的连彩儿也责罚。
楚亦寒,你等着,只要我苏曼青还当一天楚府的少夫人,我就让你永不得安宁!
暗暗诅咒发誓,我只将默认的眼神投向楚夫人。
“好吧,既然寒儿说了,你们就按公子的意思来做吧!”楚夫人只是拿眼扫过我,然后威严的将目光投向站立的家丁。
“是!”
众家丁一起答应,接着有两个人过来,一把拽起我,另一个则弯腰抬起我的双腿,口中说着:“少夫人,得罪了!”手却没有迟疑,直接将我按到长板凳上。
“打!”耳边传来楚亦寒冰冷的声音。我默默闭上了眼睛,来吧,暴风雨!
“小姐!”是彩儿尖锐又凄惨的叫声。
“慢着!”却是一个略带低沉好听的男声。
那板子真就没有落下来!
我不由扭头看过去,一双清凉淡然的眸子望过来,没有含任何的内容。
“是龙公子过来了,怎么没有让奴才们招呼一声,老身也好让寒儿去门前迎迎你!”楚夫人话音极尽温和,看来与对这位刚到的龙公子十分熟稔。
“呵呵,不劳夫人费心,本是龙儿有事路过,想找亦寒聊聊,所以没有让家人禀报,怕惊扰了夫人向佛的虔诚。”
向前走了一步,龙公子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的掠过我的脸庞,那漆黑的眼睛有种让人说不住的冷静,竟然与心中的那个人出奇的相似。
我不由呆了一呆。
他是谁?为何要救我?
我微微眯了眯眼,假装不经意的看过去。
那一袭白衣如超然世外的仙者,不染尘世俗埃,冷烟闭月华的气质使他看起来高贵、倨傲,飘扬若玉树临风。斜飞凌然的柒眉,明亮如星的俊目,挺拔鼻梁下是有些倔强的嘴唇。
在他的衣领和袖口皆用银线绣有连绵的云朵,可以猜到他是个对穿着十分考究的人,由此可知他定然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公子,而且与楚家十分交厚,不然他不会不待家人传话,就如此冒然的进入楚府,而且登堂入室直进后院。
他是谁?为何而来?
心中不由充满了疑问,盯着他的眼睛也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挪开,直到他忽然对我微微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心中一荡,忙低头避开。
“夫人,不知这位少夫人犯了何罪,竟然要您动用家法,秋凉不易动怒,小心您的哮喘病再犯了。”
龙公子说的不清不淡,似乎无意救我,却句句暗示楚夫人不该大动肝火。
“龙兄有所不知,她本是小弟新娶的贱妇,今日里犯了家规,所以才惩治已戒,不想让龙兄撞到,实在惭愧,都道家丑不可外扬,请龙兄莫要声张才是。”
楚亦寒的话语明显透着客气,隐隐似乎对这位龙公子还含有敬畏,看来这位龙公子的身份确是不同寻常。
“噢?竟然是贤弟的少夫人,这可真是奇怪,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昨日才洞房花烛,怎么今天你却当了冷面郎君?”
楚亦寒的毫不隐瞒,让龙公子感到有些惊讶,他审读的眼神再次落到我的身上,没有抬头,也更感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楚家的规矩龙兄也知道的,就是亦寒犯了也不会轻饶,祸是她闯的,就该由她承担。”
楚亦寒冷漠的看过来,被我用同样冷漠的眼神挡了过去。
“夫人,贤弟,我看不如念在她刚刚过门,一切皆不熟悉的份上,宽恕她一次,若有再犯,决不轻饶,如何?”
他在救我!为什么?我们素未相识,而且这又是楚家的家事,由他来掺一脚实在不合适。
不料,楚夫人听了他的话反倒是春风和面,脸变得象六月里的天气。立刻吩咐众人将我和彩儿放了。
我慢慢从木凳上起来,略一整理衣衫,便举步上前盈盈下拜。
“贱妇多谢公子施救,请公子受我一拜。”
感激自然是由心而生,我说的至真至诚,声音亦是十分好听。
一双白玉般的手伸过来,掺了我的胳膊,直将我扶起。
“少夫人说那里话来,楚家一向治家严谨,所以楚大人和楚公子都是正直敦厚的忠良,少夫人既入楚府,该十分用心才是。”
他终是向着楚家,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意外,本来自己就是个外人,刚一入府,楚家就处处提防,楚亦寒也没有将我看成是他的妻子,我再用心,又有何用?
嘴上却满口答应着,向楚夫人再次谢了罪。
招了彩儿施礼告辞,楚亦寒哼了一声,似乎对此次未能给我教训心存耿介。
落花无意,流水亦无情,楚亦寒,我真是不该来此。
心有些黯然,子骞,你知道一颗心痛到最后会剩下什么吗?
冰冷!是永远也化不了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