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角楼已经被点燃,借着夜风浓重的桐油味扑鼻而来,火苗子一下子就蹿上二楼。角楼本就年久失修,木质早已枯朽,如今已是救无可救了。
凌修拔机警地眼眸四瞟,突然爆喝一声,“哪里走……”身如脱兔顿时朝着一个黑暗角落飞掠而去。
“小心!”北辰星一个高叫,身形也急忙追着凌修拔而去。
一个黑衣人明显慌张地从壁角现出身急速向墙角掠去,凌修拔身轻如燕掌法凌厉地隔空一挥,黑衣人身形一摇险些跌到,而此时,突然一声尖啸刺破夜空倏地就向凌修拔射来,凌修拔顿时身形一阻,凌空一个翻身躲过那只箭,身后追来的北辰星却稳稳地把那只箭抓在手里,凌修拔抬眼一看,此时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唉,没想到竟让他跑了。”
北辰星却借着火光端详着那只箭,“穷寇莫追,看来他们早已计划好了。”
回头一看,角楼借着风势早已全部笼罩在火焰中,冲天的火光照得四周亮如白昼。罗婆婆来喜还有东风刺先前的几个侍卫都被惊醒跑出来,虽然已无法挽救,但那几个侍卫还是不死心提着水桶泼水做着努力,可是院子里除了火苗燃烧的筚拨声再无其他。
凌修拔扫视了院子,突然心一惊,这么大的火势东风刺竟然毫无所察。心不觉一跳,急忙跃起身子奔向东风刺的房门,也不管礼数,猛地一掌就拍开门蹿进去,“刺,你可还好?”凌修拔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焦急。
火光映得窗户通红,凌修拔看到东风刺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霄,出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快就白昼了,我却还没有睡够呢!”
听着他呢喃的话语,凌修拔竟一下子笑了。
东风刺终于被外面火光冲天的热气危势所完全惊醒,望着窗外呆怔了一下,片刻还懵懂,“霄,外面是谁在放礼花吗?”
“你的藏宝楼被人点着了。”凌修拔只得笑着拒实相告。
“啊!”东风刺猛地大吼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往外跑。待跑到院子里看到轰然倒塌的角楼,他不觉又一声心疼的尖叫,不管不顾地就往火里冲。所幸被泼水的侍卫死死地抱住,“王爷,你不要冲动,角楼已无法补救,你要想开了。”
东风刺却‘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手舞足蹈地拼命挣扎,“放开我!那是我的角楼,是我全部的宝贝……”
角楼整整烧了一个时辰火势才渐渐熄灭,这场惊天大火显然惊动了不少人,永俊王府外堆满了围观的人,人们唧唧喳喳议论纷纷,都不觉替东风刺惋惜。所谓屋漏便逢连阴雨,永俊王府本就一穷二白,如今更是倒楣。所幸,除角楼外,其他的屋子并未被牵连烧着,他们如今还有个栖身之地。
东风刺哭累了,便坐在角楼边呆呆地发愣,任谁都无法劝说。凌修拔知道,如今这把火烧的何止是个角楼,他焚毁的可是东风刺的一颗心!
一大早,明萱明就急冲冲奔过来,看到角楼被毁,他五弟痴痴傻傻,不觉俊眉皱成死结。“王魁他们在外围试图截住那个黑衣人,不想他们帮凶不少,武功也奇高,看样子象是一些死士。”
北辰星沉默着把那只箭羽递给他,“看这箭羽,明萱王应该能识得。”
东风晋仔细端详那只箭,片刻不觉惊讶,“竟然是京畿卫里惯用的箭……”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昨夜,若不是神使大人察觉了那个放火的黑衣人,这只箭怕也不会匆忙之中就发了,这样也好,大家知道该妨的是谁了!”北辰星意味地说。
“我会让王魁多带几个弟兄过来保护,角楼可以没有,但五弟绝不能再受到威胁!”东风晋信誓旦旦地说。
北辰星却没有搭话,如今他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那片焦黑的残垣断壁,今早他就暗示那几个侍卫,让他们再把烧成焦黑的角楼搜索一遍,不为别的,真金不怕火炼,若玉玺真藏在其中,这场大火只会让它更快地重见天日。可惜,整整一个早晨,几个侍卫已经翻来覆去搜查了几遍,都毫无结果。
北辰星便明白,玉玺肯定另在他处。他眼睛梭了还在呆愣的东风刺一眼,嘴里戏谑地说,“明萱王要不要留下来吃早膳?我们被折腾了大半夜,如今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东风晋笑着恭手告别,“五弟便有劳阁下了,若有需要,请随时来找我。”
北辰星笑的邪气,斜斜地瞟了东风晋一眼,如今他反客为主,却把东风晋当成了外人。
东风晋笑笑不以为意,转身离去。
东风晋前脚刚走,神殿陈长老便提着袍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到凌修拔急忙俯身见礼,“请神使大人今日便随老朽回神殿居住,这里实在不能再住了。”
“陈长老无需担心,我很好。”凌修拔笑着淡淡拒绝。
“可神使大人若是有个意外,我们怎担当的起?”陈长老说着焦急的冷汗涔涔。
“若是陈长老实在不放心,便遣两个神殿侍卫过来帮忙,我会很感激。”
“那是自然,可是神使大人的安全……”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不容易打发了啰里啰嗦的陈长老,来喜也做好了早膳,凌修拔看着还依旧扑坐在地的东风刺不由摇头叹息,轻轻走过去,“放心,你父皇不会怪罪你。”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它们了,父皇曾说,让它们陪我一辈子。”说着,东风刺眼情又红。
“若是刺实在心里难受,不如今儿进宫向你父皇去请罪可好?”
东风刺眼泪欲滴地扭头看着凌修拔,“那些都是父皇一点点亲手雕刻的,如今被大火……我怎么还有脸去见他。”东风刺泪水流下来,他一下子哭的肩头一耸一耸很是让人心疼。
“刺,你才是你父皇最在意的,即使那些东西都烧了,只要你还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我想,他更会老怀安慰。去请罪,除了表达谦意,还要告诉你父皇,你已长大,很坚强,能担当,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凌修拔抚着他肩头柔柔地说。
果然,东风刺立马用袖子把眼泪摸干,“我这就进宫去向父皇请罪。”
凌修拔点点头,“来喜做了早膳,吃完再去也不迟。”
东风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东风刺进宫,谁也没让陪,北辰星用眼睛斜挑着远走的东风刺,“他独自能行吗?”
“若是连这个槛他自己都迈不过,将来怎能担当大任?以后遇到的凶险何止是烧了个角楼,相信河间王也绝不会蠢到此时在宫中动他。”凌修拔笃定地说。
“你觉得明萱王如何?”突然,北辰星这样问。
“何出此言?”凌修拔扭头望着俊眉轻挑的男人,心里一跳,“难道你认为是明萱王……”
“不能不防,你不觉得那只箭射得太过蹊跷了,竟然是京畿卫惯用的箭……这样明显的把柄,若不是说河间王很蠢,就是昨夜放火的那群人太笨!总之,这场火烧的有些莫明其妙。”北辰星摸着鼻子喃喃地说。
凌修拔凝眉深思。
下午,东风刺刚从宫里回来,永俊王府又迎来了另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年近六旬须发全白却精神矍铄当朝丞相大人刘安拢着宽大的华贵袖袍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手里都端着用红绸盖着的东西。他目光精锐地扫过那片焦黑角楼,面上竟然还笑意涔涔,一副老谋深算的狐狸模样。
北辰星一看到他就意味地笑了,“原是丞相大人,有失远迎,谅解谅解。”北辰星也不管自己对外只是凌修拔的侍卫身份,见谁,都要漾着笑脸调笑几句。可任谁却都没有小看他。
东风刺看到外公刘安却只是低了下头,没见礼,也没说话。倒是刘安阔步走到东风刺面前行了礼,“臣刘安见过永俊王爷。”
“你来做什么?”东风刺难得冷冷地说。
“也无甚事,只是送些你最爱吃的。”说着,一招手,身后的仆从便鱼贯而入把东西小心地摆在桌子上。凌修拔看到,竟全都是些精美的菜肴,其精致程度甚至连‘聚仙楼’都望尘莫及。大家望着那菜肴都没有说话,一时竟有些搞不准这老狐狸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我早已经不爱吃的。”最后还是东风刺说了话。
“这些都曾经是你母妃最爱吃的,你象极了她,肯定还会爱吃。”刘安轻挑挑地就把自己死去的女儿搬出来堵东风刺。
果然,东风刺抿着嘴不说话了。
“丞相大人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送一些精美的吃食?”随后北辰星邪邪地说,听东风刺说,自从她母妃死后,他便与丞相家老死不相往来了。如今真是奇怪,一场大火,竟然把相干不相干的人全招了来。
“不管怎样,永俊王与丞相府总还有扯不断的血脉关系,如今出了这事,丞相府总不能坐视不管。”丞相大人饮着茶毫不脸红地说。当初东风刺被追杀的到处跑,也没见他扯什么血脉关系,如今的转变,真是让人异常想不通啊!
北辰星不觉抬头又瞟了瞟那烧焦的角楼,心道,这把火来的可真迟啊!如今丞相大人如此说,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从此开始支持东风刺了?想到这里,北辰星笑了,这东离国还真是很好玩!
“老朽也不便久留,这个腰牌我放在这,若是诸位有什么需求,尽管来丞相府找我。”说着,老丞相站起来,眼光还意味地瞟了瞟东风刺,转瞬而逝的温和,让凌修拔直觉自己看花了眼。
东风刺却蓦地把脸转到了一边。
丞相大人暗叹一声,慢腾腾地离去。凌修拔看着他并不挺拔的后背,直觉得或许他也并不是真的冷漠无情。
来喜一看那满桌子精美的菜肴,搓着手两眼放光地就围上去,正想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雪鱼尝尝,不想东风刺冷冷地一声喝,“不能吃,有毒。”
‘当啷’一声,来喜的筷子掉落在地,她张大嘴不能相信,“不会吧!”
东风刺却点点头,“这一出他早就用过了,当初我分府他来道贺,我就是吃了他送来的菜肴才差点儿中毒死掉。”东风刺眼光认真不象是开玩笑,来喜一听,一下子跳后三步象躲瘟疫一般躲开那张摆满丰美菜肴的桌子。
北辰星与凌修拔对望了一眼都不觉眼光冒冷心里叹息。
那些菜终是倒掉了,来喜惋惜不已。但是第二天,就在倒掉那些菜肴的大树后,来喜看到了一些被毒死的僵硬尸体的小鸟,她顿时跳起来哇哇大叫喊人,凌修拔看到后,不觉气愤的一拳挥在大树上。东风刺蹲在地上摆弄着那些小鸟的尸体,半晌才沉默着站起来离开,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凌修拔一下子心疼了,急忙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刺,你别难过,或许是丞相府的下人弄错了……”
不想东风刺却扭头朝她露齿一笑,“看,我没上当,我是不是比从前更聪明了?”
凌修拔听闻只觉悲哀。
不管大家都怀有怎样的心情,东风刺的十八岁生辰还是到来了。这一天,凌修拔象征性地让来喜准备了些许的酒菜,本以为白日肯定会有人前来道贺,不想大家提高了一天的警惕却没见有一人上门。凌修拔看了看一直沉默坐在屋门台阶上的东风刺,有些心疼。既希望他的生辰热热闹闹,又害怕那种笑里藏刀的场景。如今冷冷清清的永俊王府,安宁中却也有庆幸。“刺,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晚上亲自下厨做几道可口小菜以示祝贺如何?”
东风刺扭头眼睛一亮,“我要吃红烧大块牛肉,三色鸡蛋卷,清炖雪鱼,宫爆鸡丁,麻婆翡翠豆腐,还要‘聚仙楼’的蜜汁烤鸭,窖藏十年女儿红……”东风刺毫不打愣地一下子报出许多菜名。
凌修拔明显黑了脸,“还真是挑剔!”
东风刺却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还不赶快去做,我早就饿坏了。”
凌修拔无奈地站起身,手一指北辰星,“你,给我帮忙烧火……”
北辰星咧嘴邪笑,“烧火?那些菜还不都得他去做……”
晚上,一顿还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搬上桌,东风刺就急不可奈伸手就要去抓吃,被北辰星一记熊掌打掉了。凌修拔笑嘻嘻,招呼大家全上桌,今日寿星为大,东风刺被推向上首,还未等大家坐稳,他就率先伸出筷子夹了块雪鱼塞嘴里。
北辰星顿时咬牙切齿,“你还真是狗肉上不了菜桌子……”
东风刺急忙给他个轻佻的白眼。
众人望着他调皮的样子都哄堂大笑,这诡异了一天的气氛不觉轻快起来。
正想举筷畅酒,不想庭院中一声高叫,“明萱王到……”不想来人竟自通家门。
众人回头,却见明萱王东晋一身紫红的锦袍丰绅俊朗地踏进来,手里无他,只举着一坛子上好的花雕,“为小弟庆生,晋来迟,当罚三大杯。”
北辰星轻嗤一声,“不拿礼物,你也好意思来。”
东风晋笑呵呵不以为意,突然一挥手,“都抬上来吧!”
随着他的话落,院子里突然灯火通明,众人起身奔向房门,却见院子里摆放着十几只红木箱子,来喜好奇忍不住走上去轻轻打开一只,不想却被里面耀眼的金元宝刺的睁不开眼,众人一看到那些元宝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都道,“明萱王出手可真阔气。”
“只是想给小弟重新修个角楼。”旁边,明萱王低喃着说,任谁都不会怀疑那语气中的疼爱宠溺。只有北辰星意味地瞟了他一眼,“你这样招摇,也不怕有人说你私吞军饷……”
“谁爱说说去,我不在乎!”东风晋很傲气地说。
北辰星点点头,头也不回就吩咐道,“来喜,明萱王的贺礼,咱们收了。”
来喜欢快一声,急忙招呼几个侍卫把那些沉重的箱子都抬进了东风刺的房里。
东风刺却木木地看了二哥一眼,“二哥,这些钱明儿都给将士们装备一下军需吧!将士们身上的盔甲都破了。”
北辰星一听,一脚把他踹到旮旯里。
明萱王的这杯酒算是喝定了。
大家又重返身走到酒桌前坐下,北辰星二话不说,举起酒杯向东风晋一敬,仰头灌下。他知道,今晚这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