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明显地不对劲了,她也明白,她故作天真骗不了他多长时间。所以,她必须要见到北辰星。
霓裳宫是魏喜儿的寝宫,昨日她硬闯玉龙殿不畏侍卫阻拦非要宴请她这个外人来做客,无非就是想给二师兄一点脸色看看,她老爹是丞相,她的身份便不同寻常,二师兄怎么也得顾忌一些。可凌修拔又有自己的想法,那个缩小版的玉龙山玉龙殿着实让她很不痛快,二师兄的心思越来越让她惊悸。
抬头即是霓裳宫,凌修拔把手里的两盒糕点掂了掂,礼物不在多,关键是特别。
刚一踏进霓裳宫,迎面就有侍女迎上来,笑着朝她一揖,“可是凌公子?”
凌修拔笑笑,“凌霄今日要唠叨魏娘娘了。”
“娘娘已经在殿里等候公子多时了……”小侍女笑的毫不忌讳。按说她是外人,装扮又是男子,这般光明正大的应邀去付后宫妃子的宴,怎么着也不合礼数。但在南风国,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凌修拔挺了挺胸,大步朝前走去。
未踏上台阶,里面就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莺莺燕燕,似乎人还不少。推开宫门的那一刻,凌修拔就苦笑了。
正庭中只见魏喜儿正懒懒地坐在主位软榻上,手支香腮,神情很不高兴。她的身后是一副牡丹屏风,金玉祥和,贵气冲天。软榻两旁的檀木香椅上,整整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嫔妃,环肥燕瘦,姹紫嫣红。有些怪异的是,大家满头珠翠贵器,身上却穿着各色各样男式的袍子,那样子让人一看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想笑又不能笑。
凌修拔一时站在殿门口怔住了。
众人浓妆艳抹的娇美面容,一双双象琉璃一般能发光的眼睛便齐刷刷都看向了凌修拔。
若不是后面的门槛甚高,凌修拔真想转头逃。
魏喜儿动作未变只是歪头眉目复杂地看着她,那眼神抽丝剥茧很想把她看清楚。
凌修拔背后明显地冷汗涔涔,片刻,她就回过魂,苦笑着对着大庭所有嫔妃恭身一揖,“玉龙山凌霄见过各位娘娘……”
手里拎着的糕点有些碍眼,凌修拔直接把糕点奉上,“一点小意思,还望魏娘娘笑纳。”
“原来玉龙山这么寒酸,凌公子来拜会我们魏娘娘,却只拿了这么两盒糕点……”其中一位娇俏的娘娘拿着帕子哧哧笑着,语气中明显地不屑。
凌修拔笑笑,“是有些寒酸,不知今日娘娘们都到了……”
有侍女把那两盒糕点放到魏喜儿的面前,魏喜儿看都没看随手就鄙夷地扔到了一边,凌修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声,“霄远道而来,没给娘娘们准备什么好礼物,二师兄看我两手空空,特意做了两盒桃花酥,霄借花献佛,给魏娘娘尝尝鲜。”
凌修拔话一出,魏喜儿赶紧非常不雅地爬过去把那两盒糕点捧在手里,抬头就看凌修拔,“真是他做的?”
“当初在玉龙山,二师兄就是厨师,我和师傅笨手笨脚,只会吃不会做。”凌修拔煞有介事地说。
此话一出,所有娘娘们齐刷刷又盯向了那两盒糕点,那眼神不象虎狼,但足足溢满了渴望。
大殿里一时静若无声。
凌修拔甩甩袖子,轻舒一口气,总算把目标转移了。
“嗯,魏姐姐,既是皇上所做,那姐姐就大方些,把糕点也分给妹妹们一些尝尝鲜吧!”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开口讨要道。
众人都飞快地随声附和。
魏喜儿始终低头瞧着怀里的那两盒糕点没抬头,半晌竟呜咽一声,“听说皇上的玉龙殿里只有一个婢女小玉伺侯着,难不成皇上一日三餐也要自己做吗?”
“也有可能,二师兄的嘴一向很刁,一般不合口味的他宁愿饿着也不吃。”凌修拔点点头认真地道。
“那凌公子可是又尝到了皇上的手艺?”
凌修拔挠了挠头,明显有些为难,昨儿二师兄下朝回来,她吃糕点有些撑,所以中午饭就没吃,到了晚上……她似乎又吃了几块糕点,待到晚膳端上来的时候,她竟扒在桌子上睡着了。“不满各位娘娘说,二师兄做的糕点太好吃了,霄昨天吃的有些撑,到此时竟还未真正吃过一顿饭。”说着,凌修拔还用手摸了摸肚子。
“姐姐,看来凌公子是饿了。”有人笑着说。
“是啊姐姐,今日的桃花宴还是赶快开始吧!都快午时了,想必皇上也快下朝了……”有人意味说。
“那就请凌公子和众位妹妹到‘临风小榭’就坐吧!”魏喜儿也心情颇好地一笑,随手把怀里的两盒糕点悄悄交给身边的贴身侍女,小侍女趁各位娘娘起身的空飞快地拿到内殿里。
桃花宴,顾名思义,就是用桃花做佐料做的菜肴。对这种菜肴,凌修拔当然不陌生。众人似乎一下子跟她熟络了,每道菜都仔细问她感受如何?凌修拔品着品着就放下了筷子,脸上似乎有些不满意。
魏喜儿一怔,“怎么,这些菜肴不合凌公子的口味吗?”
“按说这些菜肴已经做的很可口了,但是霄却吃过更好的……”凌修拔砸着嘴似有无限向往地说。
“哦?公子吃过的可是皇上做的?”有人抢着问道。
凌修拔摇头,“不是二师兄做的。”
“南风国桃花开不败,这些桃花菜肴可是南风国顶尖的御厨做的,可是人间佳品,不知公子当初吃的可是谁人做的?”
“其实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凌修拔卖着关子道。
众人一惊,互相看了看,似乎挑起了兴趣,“公子快说那人是谁?”
“其实就是随我一块来的客居在明阳殿的那位公子……他是用童子面桃花入料,做的色香味俱全,入口即化,那才叫一个绝!”凌修拔说着异常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
“这有何难?来人,快去明阳殿把那位客居的公子请到这里来。”主位上,魏喜儿沉声吩咐道。
凌修拔歪嘴美美地饮下一杯桃花蜜。
可是未等到北辰星,却见南风羽大步朝天风风火火地走来。众嫔妃一看,掩不住的惊喜,纷纷站起来涌到殿门口,摆足了姿势迎接他的到来。
看到南风羽的那一刹,凌修拔凉了心。她知道今日见不到北辰星了。她窝在椅子上没起来,面相上醉眼朦胧似乎又喝多了,却依然拿着酒坛子大口灌酒。
“怎么又喝那么多?接连几天醉酒,心里烧灼的不难受吗?”南风羽却抢先一步夺过她的酒坛子,凌修拔看着南风羽脸似有铁青,她却嘻嘻一笑指着他,“二师兄,你怎么会有两个头……”
众嫔妃一听,顿时倒抽一口气。
魏喜儿正要漾着笑脸上前,不想南风羽却猛地拦腰把凌修拔从椅子上一抱而起,凌修拔呆住,根本未醉的神识更加清醒了几分,见到众嫔妃都瞪着大眼象盯着鬼般地看着她,凌修拔只能更加装疯卖傻,不停挥舞着双手,“二师兄,师傅说他今天要吃桃花鳜鱼杏仁虾蛟,你赶快去做,否则,师傅生气有你好看……”
南风羽直接把她抱上轿子扬长而去。
留下一地的嫔妃呆呆地站在那里,互相呆怔地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骇和恐惧。魏喜儿更是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到椅子上无声抽噎,众人都脸色难看地看着她,心有凄凄然。
在众人中,她是最受宠的,其他人不过是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把她们掠进宫,就象那满树的桃花不过是应个景的,根本无足轻重。可方才,皇上竟连看她一眼都没有。众人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恬淡宁静如荷一般的凌贵妃。当初以为她是心胸狭窄吃醋,才责怪皇上接二连三纳嫔妃。如今想来,想必更是看懂了皇上才会如此。
那个尊贵骄傲的女人就曾怒指皇上说他荒唐,然后怒然甩袖而去,宁愿长住香泽寺也不愿再踏进皇宫一步。
而她们又该何去何从?众人一时都茫然了。
“圣旨驾到。”突然,‘临风小榭’外一声宣扬,众人一震回过魂来纷纷跪地接旨,心有惴惴,不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年迈的刘公公似有悲悯地看了看她们,随后执起圣旨念起来。
众人听后,都不觉心惊地跌坐在地。原来皇上竟责令她们此后不准再穿男袍,更不准她们再去玉龙殿骚扰,否则,以罪论处。
皇上话里话外还说,若是她们想回家,可到内务府领属于她们的一份银子。众嫔妃终于恍惚明白了,她们被皇上休了。
魏喜儿也早就已经呆愕了,她不能置信,前儿个皇上还宠她如掌上宝,如今这么快就把她弃如敝履。她狠狠地咬着唇,“请刘公公代为传达,我想见我爹。”
回到玉龙殿,凌修拔被南风羽轻柔地放到床上,凌修拔似乎难受地翻了个身面朝里,身下的木床竟似不堪重负响起了一声支嘎,南风羽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笑笑,“酒量还是这么差,竟还如此喜欢桃花蜜……”
似乎咀嚼着回忆,南风羽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带着甜蜜的宠溺。
凌修拔呼啦啦就出了一身冷汗,额角都湿透了。
一只手绕过来正好抚在她额头,凌修拔倏地睁开眼。
“小玉,去端盆温水来。”南风羽的声音很轻柔。
小玉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打来了水。凌修拔听到哗哗的水声,小玉扳过她的身子,凌修拔赶快闭上眼。见南风羽亲自绞了帕子要为凌修拔擦拭,小玉急忙说道,“皇上,让奴婢来吧!”
“不用,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凌修拔感觉到温热的帕子正轻柔地擦去她额角的汗水,然后是脸,接着是脖颈,凌修拔似舒服又似不舒服地嘤咛一声,脸上瞬间火烫,想必更象是喝醉了酒。手有意无意阻拦着南风羽的进一步动作。
“身上都湿透了,你这样阻挠着我还怎么为你擦拭?霄,听话,把手放下。”是南风羽好笑又似无奈的声音。
凌修拔直接鼻子一哼翻身把被子紧抱在怀里睡去了。
身后只听南风羽无奈的叹息。纱帐上有铜铃响起,想必是南风羽为她放下了纱帐,凌修拔又睁开眼,却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浑身紧绷地祈祷南风羽赶快走。
谁知南风羽却说了句,“小玉,把今儿的奏折都搬到这里来,我要在这里陪着师弟。”
凌修拔的心一下子沉到无底洞。
再次醒来,星辰满苍穹。凌修拔觉得肚子饿,掀开纱帐就看到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美味糕点,都是她最爱吃的。毫不客气,凌修拔一屁股坐下就吃起来,吃饱了才有力气闯出去不是吗?
夜阑人静,幸好二师兄没说住进她屋子里,稍推开门,凌修拔机警地四下一看,身子一猫就钻出来,再不留恋,凌修拔飞快地就往墙根下跑。二师兄说的没错,对这里她丝毫不陌生,知道在哪里最能轻易逃出去。
侧耳倾听,玉龙殿周围没有任何的侍卫,凌修拔不觉暗喜。身子凌空一跃,却突然遇到了阻碍,竟然没能跃上墙头。凌修拔怪异之极,抬头望了望那并不算高的院墙,再次提气凌空跃起,竟又被拦下。凌修拔望着那高墙若有所思。
快步又奔到另一个地方,凌修拔再次腾空跃起,毫无疑问,她又失败了。这里好象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困住了,不管凌修拔武功怎样高强,她都丝毫无法逃出去。
凌修拔一下子泄了气,她瞬间明白了,这玉龙殿被师兄布下了玄妙阵式,她无法逃出去。就象当初在玉龙山二师兄在门外布下的那些玄妙阵式一样,那些女人丝毫无法靠进来,她也根本无法逃出去一样,她被二师兄生生困住了。
凌修拔心里很复杂,腾空跃上一棵桃花树,她窝在那枝杈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落寂失望之态毕露。
桃树稍微震动,接着一个温暖的身子就靠着她斜躺在她旁边的枝杈上,二师兄身上甘冽的味道扑鼻而来,凌修拔知道他肯定又到后山的天然温泉泡澡去了。可凌修拔此时却有些生气不想理他,所以就窝着没动。
“霄,今晚的星星真是美啊!”他明显没话找话。
动又不能动,又不能再装醉,凌修拔嘟着嘴,“南风王日理万机到此时还不睡干什么?”
南风羽轻灵一笑,似乎知道她生气了,“多少年了,我一直梦想着能再次与你躺在这里看星星……一辈子都看不够。”
凌修拔翻身下树。
南风羽在后面追,手竟被他狠狠地牵住,凌修拔停下脚步一甩手,“你这算什么?单把我一个人拘在这里,知不知道人家要说你断袖!”
南风羽目光痴痴地望着她,半晌才低低地说,“我不是断袖……你也不是……”
蓦然心惊,凌修拔瞪着大眼看着他,许久才挤出一句,仿若都不象是自己的声音,“二师兄你……你早知道我身份……”说完,凌修拔异常紧张地盯着他。
南风羽一笑,目光幽深,仿若回到从前,“还记得那日你跌下我的洗浴池,我就知道你是女子了,我就知道那一刻我心怦然相许,这一生只能是我娶你或者你娶我,别无他选……”
此话如惊天巨雷,惊得凌修拔倒退几步方才站稳,她惊惧着颤抖着,“二师兄,你竟也知道我是……”
“神龙国国主凌修拔,单字一个霄……”南风羽轻轻吐出,仿若念叨了几万年,一下子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