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聪以帝王之礼把他的父王和母后安葬在了皇陵之中,人们都称颂帝后感情深厚生死相随。岂不知那个躺在冰棺中的男人并不是真正的西叶王,至于他的尸骨最后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西子聪临朝,百官朝拜,一个新的王朝诞生了,百废待兴,凌修拔知道这一刻她该走了。
这几天,若有若无,西子聪一直躲着她。即使在后宫走到对面,西子聪也不曾再抬眼看她一眼,凌修拔心里有些不好受,微凉,她觉得他们即使不能成为夫妻但做个朋友还是很好的,但显然,她天真了。
向魅告别,魅欲言又止,最终只扯过缰绳跨马送了她一程又一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终于在一个宽阔的地方,凌修拔跳下了马车,魅也从马上跳下来,北辰星挠了挠头,也翻身下马。一路走来,都异常沉闷,平日聒噪的某人也沉默了许多。
凌修拔目光莹莹地看着魅,“就送到这儿吧……”
魅点点头,“再过些日子我就会赶赴神龙国……”
凌修拔低头不语,片刻才低低地说,“请代我向他辞别,皇后的凤冠他日我必完璧奉还……我曾向南风皇后承诺,只要西叶国有需求,神龙必全力助之。请一并转告他。”
魅看着凌修拔眼眸一闪,“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
凌修拔苦笑,“你也看到了,走到对面他都不肯再理我……我想,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还是这样最好,你转达,他信你。”
魅微微勾唇笑,“他还是有些耍小孩子脾气……”
凌修拔淡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北辰星早就受不住了,直接拍了拍魅的肩头,“回去吧!这日头再耽误下去就要吃午饭了,不送了,肃王好走。”他的口气仿若当家主人赶着住家宾客。
凌修拔好笑,目光深邃地望着他,“你也别送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来日方长……”最后一句,凌修拔说的声音很低。
北辰星明显一怔,随后眉眼一下子深下去,“谁说我要告别,反正我现在是个闲人,再送你几程也无妨……”北辰星莫明气愤了。
凌修拔语噎,眼睫低下,突然有了离别的伤感,“又何必?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好了,别说了,赶快上马车,现在就起程,不准再回头。”北辰星不耐烦地说着,推拒着凌修拔就往马车里送。
魅望着凌修拔两眼幽幽,似乎有说不尽的愁绪。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破空而来,三个举头望去,却见来路尘土飞扬,三人都是目力极好之人,一眼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西子聪翻身下马,喘息着,气势夺人,他的身后跟着一千铁甲军。
他这是要做什么?抢亲吗?
北辰星和魅急忙把凌修拔护在身后,凌修拔却推开他二人走出来站到西子聪的面前,深一揖,“霄不辞而别,请西叶王息怒!”
“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连个告别都让你如此不屑……”西子聪暴怒了,两眼红红,象个泼皮无赖闹脾气的小孩子。北辰星皱眉就要上前,却被魅一把拉住。
“你都不肯理我……”凌修拔有些委屈。
“谁说我不肯理你,那你正眼看过我吗?走到对面你不也是默默无声连个招呼都不打吗……”西子聪有些无理取闹。
“呃?”凌修拔已无话可说。
“我不管,你听着,既然你上了我的求婚擂台打赢了我,那你就是我的太子妃。既然母后已经把凤冠给了你,那你从此就是我的皇后!不用逃了,没用的,上天入地我都认准你了。待我忙完这一阵,我就会凤冠霞帔娶你过门!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是西叶王,这辈子你都休想逃掉,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西子聪气势汹汹地说完,再不给凌修拔任何反驳的机会,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那一千铁甲军紧随他,即使有人想要靠近寻也万不能。
原来那一千铁甲军不是来逮凌修拔的。
原来这小子也知道说完这番不可能实现的话也知道逃。
凌修拓呆愕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哈哈哈……”那边,北辰星望着西子聪匆匆而逃的架式,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魅的嘴角也挂上了笑,眼睛柔和地望着那个绝尘而逃任性不成熟的弟弟,心里静静的温暖。
凌修拔直接气馁地低下了头。
笑了半晌,北辰星终于止住了笑,猿背一勾凌修拔,“上马车,起程!”凌修拔毫无反抗之力被他一把推上了马车。
北辰星二话不说直接对魅挥了挥手,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前辕。来喜机灵地钻进马车里,罗婆婆骑上了北辰星的马,马车扬长而去。
魅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茫茫原野,失落至极地轻一叹,才翻身上马离去。
一声马嘶,北辰星停下马车,一个翻身钻进马车里,随手把来喜扔了出去。来喜嘟着嘴嘀咕了一句,直接驾起马车就走。
马车里,凌修拔一直呆呆地靠着车壁坐着,目光低沉,情绪失落,就是不看北辰星。
“怎么?真对那小子动心了?”说着,北辰星眉目有些紧张。
凌修拔直接扫过去穿心冷刺地目光。
北辰星笑了,“那你这般低沉不高兴做什么?害我担心死了……”
“你想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北幽去?”凌修拔冷气沉沉地望着他问道,毫无疑问,看他足有陪她天涯海角的架势,这才是她最害怕担心的。
“北幽有二哥就好,我回不回去无所谓。”北辰星浑不在乎地说。
凌修拔直接用手捶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说过朝拜节就去神龙,现在你不该在我身边……在西叶耽误那么长时间已经够了。”
北辰星一把抓住她的手握紧,脸色也难得认真,“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陪着你去南风,直到你完成心愿……”
凌修拔一把甩掉他的手,“我不要,你回去……北幽更需要你。”
北辰星却一把把凌修拔拥进了怀里,凌修拔挣扎,他却略施力道把她头深深埋进怀里,凌修拔动不了。“修拔,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不要离开你,哪怕只有片刻我也不要……就让我陪着你好吗?我心甘情愿,不管将来怎样,我只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够陪着你,看着你,我怕我一转身你就会……我不要再经历那番生离死别,修拔,求你……”男人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回忆,此时竟虚弱的让人心疼。
凌修拔轻轻从他怀里抬起头,见他星目微红,带着渴望与浓浓的爱意,还有一丝深深的怕意。
这该是怎样的男人呢?如此坦露心胸,毫不掩饰爱意,为她竟然抛弃国家尊严,就那么甘心哀求着只为陪着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凌修拔心里震撼着,尽管已与他肌肤相亲,但似乎都不如此刻镌勇深厚,她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内心最深处,那里除了对她的痛惜不舍,便满满的都是爱。
凌修拔呼吸一促,无法表达,直接把自己的红唇贴上去。
北辰星眼睛一亮,随后眉眼弯弯地笑了。大嘴一张,更深更炽热地含住她的香唇。唇齿相噬,直达心底。北辰星情热地一把把凌修拔压在马车里,凌修拔瞬间醒悟,直接睁开眼推拒他,“不要,罗婆婆和来喜都在外面……”
北辰星略一放开她,用唇轻触着她的小琼鼻,“傻瓜,这么久了,你以为罗婆婆那么傻还没通晓?你早就瞒不住了。”
凌修拔瞪大眼,“可是我的身份连姐姐们都不知道……”
“相信我,罗婆婆肯定早就洞察,若不然,不会放纵我与你这般亲密。”北辰星笃定地说。
凌修拔皱眉不说话了,片刻她才喃喃地道,“找个机会,我与罗婆婆谈谈吧,既然生死相随,便要坦诚相对。”
北辰星轻刮她小琼鼻无声笑。
于是在一个落脚的小镇,客栈里,凌修拔把罗婆婆叫进了房。
坐在椅子上,凌修拔酝酿着该怎样说,罗婆婆静静侯在一边垂眉也不说话。
“婆婆,北幽王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南风……”凌修拔有些没话找话,先探探口气吧。
“嗯,”罗婆婆轻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婆婆,我……一直以来,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因为太过重大,所以我……”
“公子不必解释,婆婆明白。”
“你明白?”
罗婆婆点头,“北幽王不是断袖!”
此一句,凌修拔就倒吸一口冷气,这话在此时说出似乎又别有了一番意味,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凌修拔咬了咬唇。
“婆婆你是爱着师傅的对吗?为他,你甘愿随我天涯海角无怨无悔……”沉默半晌,凌修拔突然说出这番话。
罗婆婆身子一颤,随后头垂的更低,“我知道北幽王对公子也情深似海,无怨无悔,婆婆我为公子高兴。”
凌修拔哑然失笑,“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了吗?”
“没有。”罗婆婆也笑,“是北幽王的眼神望着你时太过专注,那份心思,婆婆我也曾有过。”
凌修拔笑着直接把喉头上的假喉结拿下来递到婆婆的面前,“这是师傅做的,你精通于此,想必更想知道师傅的绝技……”
罗婆婆颤微微地接过,拿在掌心反复查看,半晌才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他果然比我技高一筹……”
“婆婆,待我大事即成,我亲自送你回玉龙山吧?”凌修拔想成全她和师傅。
谁知罗婆婆却摇摇头,“他此番让我随着你,便不想再让我回去了……他早抛开七情六欲看破红尘,不再需要我这个凡人了,我会成为他的累赘。他这么做是想给我一个台阶下,我心里一直都明白……若公子不嫌,婆婆我愿意追随公子到永远,请不要赶我走,因为我已经无处可去……”说着,罗婆婆有些哽咽跪下去。
“婆婆请起。”凌修拔赶紧单手扶起她。
罗婆婆擦了擦眼角泪,“能在心里念着他,我就已经很知足。爱不一样非要得到,我没有那福气,这辈子能遇到他,我已无憾。”
凌修拔只留下一声叹息。
“看得出,北幽王对公子情深,不管将来何去何从,这段情总是珍贵。”
凌修拔笑笑没说话。
来喜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根本不必对她解释什么。这一路走来游山玩水倒也悠闲,北辰星时不时牵着凌修拔的手,泛舟碧波,青山远眺,来喜看到了,也挠挠头当眼花,她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这般粗心的丫头,还真是难找。她最热衷的是采购,完全一副管家婆的架势,所以一路之上,吃喝拉撒全归她,她倒乐的屁颠屁颠。
在路上慢腾腾走了近两月才到南风国,如今已经是春风送暖四月天,刚一入南风国,凌修拔便被它那遍地生花的绝美风景吸引住了。似乎家家有泉水,处处有荷花,南风国是浪漫之国,气候常年温润,风土人情似乎都带着些浪漫的色彩,无论走到哪里,随处都可看到铺着一条苇席坐着柳树花丛下喝茶聊天吟诗作对的俊男美女,那份坦然大方,比起西叶国的开放似乎更胜一筹。
南风国的国都南阳城坐落在一片山坡上,依山建势,非常雄伟壮观。更难得那一坡鲜美的花朵象一条五彩缤纷的彩路,让凌修拔看着就心潮澎湃。那随处可见的人群,三三两两,坐在苇席上,谈天论地,非常的闲适自由,似乎来到南风便永远无忧愁,怨不得当年的南风婉与肃王留迹忘返,沉醉于此不愿醒来。
凌修拔目不暇接,完全忽视了北辰星看似轻松其实很紧张的神情。
南风国有很多社馆,都敞开大门,席地而坐,大家认识不认识都可以随处相聚在一起,谈诗论画,还可以讨论国事。南风国的自由之风可见一斑。
进入南阳城,凌修拔一行并不急于进皇宫见南风羽,对于他这个师兄,凌修拔似乎更想先了解他的国家,他的政见与风土人情。
南风国的政事很有些公开的意思,民间也可以直接纳谏,国家设有专门的机构,叫谏司。一般没受传诏没有身份的人若想对皇上纳谏,完全可以把政见写在折子递到谏司,谏司专门有人把折子递送到皇上面前。民间若是有人想求见皇上,也可以直接把名贴递到谏司。所以,凌修拔来南风国,还是不想以神龙王的身份求见南风羽。她是以南风羽师弟的身份递上了名帖,她相信,若是师兄看到她的名帖肯定会召见她。
北辰星似乎根本就是陪同,浑不在意见不见南风羽,尽管他与南风羽有着如此不一般的关系,但他似乎就是来玩的,在等待召见的那几天,他天天拉着凌修拔在外面疯,几乎把整个南阳城都逛了个遍,他如鱼得水地很快就融入那些士大夫才子佳人当中去。这一点,让凌修拔想不佩服都不行。他完全象个浪荡公子,全没有了在北幽那气使颐指的凌厉霸气。
可是连他们都把整个南阳城逛了个遍,南风羽也未传诏接见他们。凌修拔有些着急,着罗婆婆到谏司去打听一下,回话说,皇上最近新宠了妃子,没有时间接见。凌修拔一时语噎。
北辰星听后笑的很贼,“没想到,小羽最近这么开窍了,宠女人连师弟都不愿见了,有意思。”说着,他头一歪看向凌修拔,“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凌修拔很没好气,她不相信她那个曾经清心寡欲到几乎和尚一般修为的师兄竟然为了女人不接见她。
北辰星看她气嘟嘟的样子觉得很好玩,“哦,对了,听说明天南风羽会带着他的新宠妃到卧龙潭游玩,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凌修拔眼睛顿时一亮。
北辰星默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