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全身心沉浸在如画美景之中的时候,萧凌风接了一个电话,第一句是一个字,“说。”第二句是两个字,“毙了。”
什么叫做煞风景,云夕是真的领会到了。眼前美景由此变得了然无趣。
萧凌风侧头瞥了云夕一眼,片刻后,把车停在了路边,问:“会化妆么?”
云夕愣了一下,随即会过意来,“会。”之后拉开手袋的拉链,取出还未用过的粉底。
萧凌风拔下车匙,下车,缓步走到不远处。
云夕照了照粉底盒里的化妆镜,果然,脸上的指印虽然消褪了八九分,却还依稀可见。自从来到这里,就是本色示人,由此连镜子都不怎么照,今天真的疏忽了。不过这失误是在情理之中,无需介意。
化妆若开了头,就得全面修饰,否则会让容颜显得突兀。施粉,描眉,浅浅勾出眼线,再加一点柔和色调的唇彩,打量一番,效果还算不错,云夕停了手。
转头望向车外,萧凌风正往回走,一手夹烟,一手掠过在风中微摇的绿色乔木,修长手指,生生在妩媚景致中划出一道道落寞涟漪。
他上车后,发动引擎的时候说道:“知道是谁动的手么?”
云夕莫名联想到了黎漠尘的手跟身体分家的场景,因此轻轻摇头,“不认得。”
萧凌风再无言语,全速开车到校门口。
云夕走进校内的时候,才听到他绝尘而去的声音。似乎身边还萦绕着属于他的气息,那种有着淡淡柔香的烟草味道,那种沉默的冷硬氛围,那种靠近他便觉得寂寞的感觉。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感觉……特别压抑。
刚刚开始,她就想尽快结束这宗事了。
最后一项任务,最后一点善念,结束之后,她会把自己藏匿起来,不见任何人,不被任何人左右情绪,不被任何人利用。她对自己这么说。
走进办公室,教导主任把几名学生的档案拿给云夕看,说都是要插班到她班级里的新生。
新生都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照片上的模样却无一丝学生气。
教导主任又说,几名新生会在第三节课来学校报到入学。
黎漠尘就算是再自信再嚣张,恐怕也不会拿几个手下的性命开玩笑。无疑,这是萧凌风安插到这里的人,可以随时确保萧凌然的安全。
隐匿多年,令人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真面貌。这一日,萧凌风似乎厌倦了那种生活,要现身在公众视线之中了。
原因呢?是阿勇阿吉这种人的出现令他无法再保持神秘感,还是他对待黎漠尘的挑战的超然态度呢?云夕猜想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让人开不得口、无故消失,之于他,应该是已经没有任何新奇可言的手段。
午休的时候,有热情的同事邀请云夕到宿舍一起吃饭。云夕在这里以温和柔顺的形象示人,也就没有过多推辞,随同事去了教职工宿舍楼。
同事做菜是把好手,让云夕在小小的客厅里看会儿电视,便笑盈盈地去厨房忙碌了。
云夕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听到萧凌风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把遥控器放到茶几上,凝神看着电视屏幕。
画面中,是萧凌风亲临一个片场、出入龙忻财团的情形。镜头前的他,英俊如昔,沉默如昔,冷傲如昔。与云夕生活中所见到的男子,没有任何不同。他全程未说只言片语,只是单只是现身,便已是足够轰动的新闻,记者发现这一新闻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云夕的笑意越来越浓,眼中的讽刺也随之逐步加深。也许,现在的人的人生都是两面或者多面的。譬如萧凌风。阳光下,他是为天都市的经济繁荣做出贡献的财阀;暗夜中,他便是黑帮领袖、见血光脸不变色的魔鬼。
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这样高调。
吃饭的时候,云夕有些心不在焉,记挂着黎漠尘的安危。同类是被自己鄙视的,却也不想见到外人将同类斩杀于无形。康逸的手下,应该个个是人才,别的本事有高有低,逃亡的本领却等同于本能。她也只能这样,心存悲观地安慰自己。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在上课前提出辞职,之后也不等待下文,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这是得罪萧凌然的下场。过不了多久,恐怕天和中学就改姓萧了。
化学老师走了,又现抓不到代课的老师,云夕便去了班级,监督学生们自习。
走到萧凌然的课桌前,云夕在她的书本中翻找出了英文版的《廊桥遗梦》,坐回到办公桌前,细细阅读。
有学生捧着英语课本,到她面前提问。云夕放下手里的书,浅笑盈盈,为学生答疑解惑。一个一个打发完,她看看腕表,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
拿着书站起身来,走向萧凌然空荡荡的座位途中,无意扫向教师后方,她脚步微顿,愣了一下,才恢复常态。
最后一排课桌,素来空荡荡的,在这一刻,多出了一个萧凌风。
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他示意云夕过去,待她到面前,拿过她手里的书,从衣袋中取出钢笔,在扉页上写下一行字:准时出门,晚上有个活动,需要你陪我出席。
云夕心里不喜,却也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点头应下。
萧凌风起身,步出教师后方房门,如来时一般,脚步无声无息。
云夕的手指沿着那行字迹,轻轻滑过书页。字迹如人,龙飞凤舞,刚劲有力。她就不行,说得流利已是不易,写出来的字,实在是不容褒奖。
萧凌风回头凝视了她片刻。刚才还笑语盈盈,这一刻便显得清冷淡然。她不是吝啬笑容的人,似乎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分外吝啬。继而,他想:除了初见那一刻,她对自己笑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