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风的视线落在她头上的伤,又与她对视片刻,转身,拿出萧凌然从她车上带来医院的手袋。手袋里有她的钱夹、证件。他抽出她的身份证和几张信用卡,拈在指间,步出房门。
云夕鼻端依然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气息,似乎仅此而已。
她慢慢躺下身去,阖上眼帘。
男人如他这种地位,应该是一相见,她就能够看出他诸多性情……优势、劣势,可他把自己藏得太深,她什么也看不穿,甚而,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骗过他那双眼睛。
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片刻相处。此次相见,聊胜于无。
院方第一时间为云夕做了检查,结果当然是含糊不清的措辞。脑神经本就没有道理好讲,只要伤在头部,再加上拿捏得当的演技,足以安全度过这一关。
云夕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那对兄妹决定如何安置自己。大部分时间,她选择蒙头大睡。如此,既能放松情绪、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又不需面对萧凌然满脸内疚的样子,一举两得。
骨子里,她是冷漠之至的人,却还算得公私分明,每每因为任务而连累无辜,尤其是不得不利用小孩子或者少年人的时候,总会让她心生不忍。
萧凌风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两天后,就把云夕的详细资料交到了他手中。
23岁,孤儿,读书极有天分,十九岁便已踏出校门工作。来天都市之前,曾就职于几家跨国公司,比之大多数同龄女子,赚取的薪水算得丰厚。
只是……
她运气不太好,私底下炒股,被金融海啸殃及,身价自小资阶级一路滑至破产,到最后,出售房产才还清欠款。
这之后,她来到了天都市,从事教师行业。
在车祸当晚,她退掉了租住的房子。
难道是因为心理落差巨大,她承受不住才轻生的?就现有资料而言,任谁都会这样猜测。
萧凌风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说不出原因,只是直觉。
他让手下把云夕的资料给侦探界的好友送了过去,没有限期,目的只有一个……查出异状为止。
经历、地位都使得他从心底对人有戒心,且多疑。他也清楚这一点,事关自己,大多数时候能够克制。而这位乔老师却不同,她离凌然太近,他不想让凌然出任何差错。
而萧凌然的想法却完全与萧凌风背道而驰。她每天陪云夕住在医院,嘘寒问暖之余,用电话轰炸萧凌风,态度明确:她要为乔老师出事负全责。
负责,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知道多难。大男人轻易都不愿意提及,一个黄毛丫头整天念叨多少遍……萧凌风有点气,有点好笑。
这天,他开车到医院楼下,叫萧凌然下来说话。
萧凌然下楼来就眉飞色舞地道:“乔老师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哥你知道嘛?乔老师记得英语,还可以继续回去上班当我的班主任。”
废话!萧凌风蹙了蹙眉。乔云夕自幼在国外长大,英语算是她第一语种,她忘得了国文都忘不了英语。
“你别黑着一张脸啊,你这样我就不敢说我的计划了。”萧凌然撅起了嘴,无比委屈的样子。
“说。”
“这样行不行啊……”萧凌然开了车门上车,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看,乔老师没有亲人,我也没什么朋友,你让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好不好啊?”
萧凌风点上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才说:“不行。”
“怎么就不行啊?!”萧凌然又是委屈又是生气,“萧凌风,你别忘了,我不是你,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知道。”萧凌风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眼底却寒凉如故,“用不着这么义正言辞地申明。”
萧凌然低头用手抹着眼角,“你自己想想看,这么多年了,我有过朋友吗?难得遇到一个投缘的,你还推三阻四的!是我撞的乔老师好不好啊?”
萧凌风揶揄道:“平均两年被学校开除一次,你能交到什么朋友?”
“我不管!”萧凌然使出了杀手锏,“这次你要是不答应,我逢人就说我是你妹妹,让你那些仇家把我砍死算了!反正我这么孤零零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下车,小手叉着腰,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给你喊几嗓子,也让人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萧凌风把烟叼在嘴里,微眯了眸子看着她。
“别给我摆你那张不阴不阳的脸!”萧凌然一副“我看够了”的样子,把脸别向一边,“一,二……”
萧凌风把车掉头,车子与萧凌然擦身而过的同时,丢下了三个字:“我答应。”
短短一句话,萧凌然却听出了包含在其中的包容和容忍。她到此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是,总不能像哥哥一样与孤寂为伴吧?她忍受不了那种冷冰冰的生活了。
只任性这一次,真的,只有这一次。她在心里这样说着,闷闷不乐地走回住院部,在看到云夕迎向她的明媚笑脸时,觉得为难哥哥是值得的,立时就又雀跃起来。
她握住云夕的手,撒娇地笑道:“乔老师,明天您就跟我回家,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那样……好么?”云夕故作茫然地问她,“我以前连个住处都没有么?”
“有也不要了!”萧凌然态度干脆,随后继续撒娇,“难道您不喜欢跟我住在一起么?我可以帮您忙的……明天我把同学、老师的档案都给您拿回来,争取帮您在最短的时间内记全,好不好?”
云夕轻轻咬了咬唇,“可是,凌然,你对我这么好,我没办法回报你的。”将来,受伤害最重的,恐怕就是这个女孩儿,她每每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想叹气。
“和我住在一起就是回报我啊。”萧凌然情绪转为落寞,“我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能天天住在一起、随时可以聊天的人。”
云夕有些不解地看向她……随时可以聊天的确是难了一些,可天天住在一起的人难道没有么?
“不说这些了,烦。”萧凌然甩甩头,似是把烦恼瞬间甩去一般,“明天跟我回家,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是萧凌风亲自开车来接她们回住处的。进到那栋别墅,他并未下车,只是对一名手下说道:“多调几个人手过来,她们出了事,你们也不用活了。”之后绝尘而去。
原来,他并没和萧凌然住在一起。
云夕自认算是极有耐心的人了,而现在的情形,真的让她有些急躁了。
还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才能与他同居一屋檐下呢?
云夕的视线转向身边的萧凌然,心内惴惴,是真的不愿再利用她了,却别无他选。
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真的失忆了,如此,就能忘却前尘所有是非,只做这女孩儿贴心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