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少阳正打算悄悄退出去,“吱呀”一声,背后忽然传来门响声,伴随是一道软糯糯,甜腻腻的嗓音,“死鬼,今日怎这么猴急,这日头还早呢你就过来,不怕你家那母老虎了?”
那声音说着一顿,“咦?你不是章明,那厮可没你这样好看的背影,你是谁?”
上官少阳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抬脚继续往外走。
“啊!来……”那女子忽然扯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
上官少阳迅速转身,正看到一个鬓发蓬松,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半依在门上,以手帕半掩口笑的一脸春意荡漾。
“丽娘,你个骚货大早上的又鬼叫什么!发春啊!”隔壁传来一声泼妇般的喝骂。
那叫丽娘的女子媚眼如丝的瞟了上官少阳一眼,懒洋洋的扬声朝隔壁道,“张大娘,一大早的火气就这么大,是你家男人昨晚没满足你?也是,他昨儿个在我这儿厮磨了那么久,回去估计也没力气了。”
“你个不要脸整天勾搭人家男人的贱货,你他娘的才是大娘!我说那死鬼昨晚怎么那么晚回来,原来又偷偷溜你那去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章家嫂子,大清早的又骂街呢!”又一道笑声凭空插了进来。
“刘玉,你别得意,你以为你家男人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可是亲眼见他提着裤子从那骚货房子里出来。”章家嫂子怒骂。
“那也比你家男人见天的往隔壁跑,一见人腿都拔不动的要好。”这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的好像你家男人没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似的,别以为……”
只一会功夫,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便充斥了院子上空。
丽娘脸色未变,仍是笑意吟吟的模样,似早已司空见惯。
她懒洋洋的拨了拨散落脸颊的发丝,笑盈盈道,“哎呦,奴家还倒是谁,原来是上官大人呐。怎么,您今儿个也是来捧奴家场的?只是您抱着个姑娘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意味深长的顿住,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
上官少阳脸色乌黑,眉头紧蹙,似在努力忍耐对方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但他并未动怒,只是冷漠的说了一句,“打扰了。”就抱着龙泠朝外面走。
“您准备就穿着那身官袍出去么?怕是用不了一刻钟,整个帝京都会传遍上官大人宿娼的消息呢。”丽娘在他背后吃吃的笑,“当然,如果大人不介意,丽娘倒也无所谓。大人素有清明,能搭上大人倒是丽娘的福分。”
上官少阳低头一看,脸更黑,刚只顾着龙泠,竟忘了自己今天走班,穿了一身官袍,刚刚忙乱,竟也没人注意到这点。
上官少阳有些踟蹰,他倒不是怕别人说他宿娼,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允许,如今也不知道明昭他们被戳穿了没有,自己要是暴露了身份,实在太危险了。
“需要帮忙么,上官大人?”身后的嗓音甜腻的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
上官少阳还在犹豫,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有劳姑娘了。”他低头,正对上女子黑漆漆的眼睛。
又是一阵吃吃的笑,“有不有劳倒好说,只是奴家怕上官大人会嫌弃奴家这里的衣服脏。”
龙泠淡淡道,“相比起裸奔,我想没有什么衣服是上官大人不能接受的。”
“姑娘真是个妙人,”丽娘又是一阵花枝乱颤的甜笑,“你们进来罢。我想你们是不会愿意在院子里换衣服的,天知道现在有没有人正趴在哪处朝这里偷看。”她说着又吃吃笑了一阵,似说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龙泠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胳膊明显一僵。
“放我下来,”龙泠淡淡道。
上官少阳顿了一下,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龙泠撑着身子朝那丽娘的屋里走,经过上官少阳身边的时候她的声音冷冷响起,“既然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共事一段时间,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我们还是提前告知对方彼此的底线为好。我这个人不太讲究,唯有一条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去做任何决定,关于这一点,还请上官大人谨记。至于上官大人有什么不能触碰的底线,不妨考虑清楚了回头告诉我,为示尊重,我也自当遵守。”
上官少阳不语,只默默看着女子明明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却依然笔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丽娘的闺房让人很是意外。明明外表是那样一个轻佻浮夸的女子,闺房却是大相径庭的清新雅致。她似乎很喜欢竹子,白色的纱幔上绣着一簇簇新竹,靠窗的小几上摆了一盆紫竹盆景,随手放在案上的茶碗外壁也描着一枝碧色郁郁的竹枝,最醒目的是墙上的那张《墨竹图》,画中修竹数竿,长短有殊,左科右倾,顾盼有神,竹后几根石柱挺立,水墨勾画,笔法秀挺硬气,皴擦较少却神韵俱全,全图气势俊逸,傲气风骨让人感慨。
“哎呀,姑娘也喜欢这画么?这可是奴家从一位官人那好容易才讨来的呢,”丽娘抱着一捧衣服回身,正看到龙泠的视线,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尤其在说到“好容易”的时候还特地顿了一下,愣是让一句好好的话变得香艳起来。
龙泠却是淡淡道,“不是姑娘画的么?”
丽娘斜了她一眼,抿唇咯咯直笑,“姑娘真会说笑。”
龙泠不语,只伸手指了指那画左侧。
那里用簪花小篆细细题了一首诗:细细的叶,疏疏的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落款为:春日丽于朝阳题。
“原来是因为这个,”丽娘懒懒的一拂垂落下来的青丝,媚笑,“姑娘怕是误会了,这琵琶巷谁不知道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儿,是后来才改的。”
自进来后一直秉持“非礼勿视”的上官少阳突然开口,“《天龙通志》记载,我朝曾有一春姓望族,世代居于天龙北部,当年太祖皇帝于安阳起义,路经北部,曾多次受到该族举族襄助。后,太祖登基,因感念该族当年雪中送炭之情,遂赐天龙第一望族之名,春姓望族于此起风头无两,绵延百年。然,天龙一百一十三年,邰州刺史密报春族有不臣之心,并呈上截获的与外敌勾结的书信。帝震怒,言道:天家待尔恩重,尔却以谋逆回报,若不严惩,寡人何以御天下?遂下旨连诛十族。此刑在天龙史上可谓是前所未有的重刑,春族举族连带门生,友人尽数遭到牵连,据说行刑那日换了好几拨侩子手,斩首足足有三千多人,场市场口血流成海,经年不散。自此春姓一族于天龙史上彻底消失。”
丽娘一怔,忽然大笑起来,她一直是笑不露齿的,这次却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该不会以为奴家是那春姓望族的后人吧?”她揉着笑疼的肚子,“这先不说春族距今已有近百年的时间,就按大人您说的那样,春姓望族不是举族伏诛了么?还是连诛的十族,如何能有漏网之鱼?”
龙泠淡淡看她一眼,接口道,“上官大人不过随便说说,丽娘,你的反应过激了,你这个样子反倒让人不得不生疑。”
丽娘嘴角的笑一僵,慢慢冷下脸来,“衣服给二位放在这里了。共有两套,一套是给上官大人的,一套是给姑娘的,姑娘身上衣服的布料非普通人家能用,穿出去怕是不太妥当。两位请便吧。”她板着脸说完,就抬脚出门去了,徒留下龙泠上官少阳二人。
她巧笑嫣然的时候,满身的风尘气,如今冷下脸来,一身的风尘气竟荡然无存,神情间甚至有丝不可侵犯的凛然。
龙泠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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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不多说了,照例讨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