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足足半夜,门帘终于掀开,他转过身来,凝向那衣裙微响处,她缓缓走出来,青衣素颜,云髻轻挽,螓首低垂,双手握笛。
叶青舟轻摇扇子的手停住了,笑容倏然消失,双眼紧紧地盯着她。
她微微抬起眼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沉静淡漠。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忽然,她侧脸对他嫣然一笑,声音清亮:“怎么,看入迷了么?”
这声音打破了魔咒,叶青舟回过神来,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如果你不出声,就有点像了。”
萧红泪有些不满:“你都看得入迷了,还敢说不象?”
叶青舟上下打量她:“是有三分相像,但远远不够。”
萧红泪神色严肃起来:“请说,愿倾耳详听。”
叶青舟挑剔的眼睛慢慢地从她的眉眼、唇鼻、发际划过:“肤色再稍稍苍白一点,眉毛太细,唇要稍微饱满些,眼睛要深些,五官要更深刻,眼神要很淡漠,表情要很平静,整个好象对什么都不关心,就象……不活在这世上一般。还有,你拿笛子的手势不太对,要这样拿……”
萧红泪听得很仔细,推敲着每一个字,等他说完便向帘后走去。
“你等着。”
叶青舟只好又等上一个时辰。
当萧红泪再次走出来时,叶青舟几乎惊呆了,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以为是她,但,也只是那一刹那。
“怎么样?”
叶青舟点点头:“容貌象了六分了。在举止仪态上,多练习几次就差不多了。”
“危姑娘平素沉静少言,独来独往,轻易不让人看出心思……”
他指点着萧红泪的动作,频频点头,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易容高手的得意弟子,短短一天,竟能抓住了几分神态。地堡的杀手本就神秘,真正的面貌性情谁也不知道,她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在他的心里,他并不愿她……太似她,毕竟,她是唯一的。
几乎一整夜,叶青舟陪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她,观察和研究着她的言行。
至少在这一夜,萧红泪越来越似她。
破晓时分,萧红泪以危入夜的容貌离去,叶青舟静静地站在屋子门口,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竟然也有了两分相似。
一缕曙光出现在天际,万物即将醒来,他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阵的冷清和落寞。
萧红泪回到屋里,天色已经朦朦亮了,她忙了一整夜,心神俱惫。
她又听到了问书的呓言,那么的痛苦绝望,她禁不住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安慰他,不知不觉地,疲倦如潮涌来,她握着问书的手,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这时,问书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在沉睡中,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感受到了她的温暖和安慰,这促使他睁开眼睛,想看着她,抓住她。
他还是有些晕眩,视线朦胧,但他真的看到了夜,夜就趴在他的身边,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还抓着他的手,睡得很沉。
是梦吗?也许是吧,就算是梦,他也很高兴。
夜这样睡太累了,他很轻很轻地拉开被子,吃力地坐起来,伸出双手放到她的胳膊底下,轻柔而有力地把她扶到床上,生怕弄醒了她,她便会从他的梦中逃走。
还好,她没醒,他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现在,她就躺在他的身边了,带着恬静的微笑。
他又觉得很累了,这是梦吧,可以和她一起入睡,一起做梦,真好。
萧红泪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宁而舒适了。
她觉得自己被暖暖地拥着、护着,象珍宝一样,可以全然地放松自己,不再象长期以来那样,即便在睡中也是全身警戒,象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这种感觉太诱人,以至于她醒来后的一刻之内,看看屋顶,又看看四周,最后盯着身边的那个人,眼睛眨了又眨,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当确定不是梦时,又花了一刻的时间去想该怎么反应。
她该尖叫吗?还是把他揪起来抓花他的脸?还是狂叫着跑出去?也许是她在劳累之中爬上他的床呢?
她哧地笑了,温柔地看向沉睡中的他,就这样吧,她昨晚睡得很好,看在这一场好觉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夜夜……”他又在喃喃自语了。
她眉梢轻挑,轻轻地捏着他的耳朵,低低地在他耳边道:“泪,红泪;泪,红泪,萧红泪……”
一遍遍地念,直到他声音低了下去,她才起身,揽镜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她昨夜回来后竟然忘了卸掉脸上的妆。
她凝视着镜中的女人,以后,她会经常带着这张脸出去,等待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