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问书缩着一团,意识模糊,喃喃地喊着入夜的名字,她在打晕他时的眼泪象条鞭子,一遍又一遍地抽痛着他的心。
风更紧了,来势如虎,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灌进肚里的酒好像都结成了冰,把他的五脏六腑和骨头肌肉冻成冰块。
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氅盖在他的身上,他迷茫地往上望去,两条人影俯在他身边。
“少爷,终于找到您了,我们这就带您回去。”他们伸手欲扶他。
问书跳起来,甩开身上暖和的大氅,后退几步,指着他们道:“滚开,我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不要再来烦我。”
这两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好声劝道:“少爷,堡主已经找您半年了,很担心您的安危。夜深天冷,别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
问书嘶声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你们给我滚,再不滚开,我就杀了你们。”
两人互视一眼,边慢慢向他靠近边道:“少爷,我们只是奉堡主命令行事,何苦为难我们?”
问书盯着他们,慢慢地,他们变成龙君隐和轩辕鬼人的模样,他的眼里露出凶光,恶狠狠道:“你们……你们都要毁了她,要拆散我们,我……我要杀了你们……”
他低吼着,扑了过去,象疯狂的兽。
两名杀手身形交错闪动,躲过问书横冲直撞、杂乱无章的攻击。他们的身手不错,对付一名喝得大醉、意识不清的糊涂鬼并不难,闪过他的几次冲撞,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掌,问书身子一软,就瘫了下来。
一人轻吁一口气,蹲下身来扶问书。
这个大少爷真够任性,不知打退了多少地堡的来人。
据说冷血无情的堡主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异常疼爱,但这个作儿子的似乎总是与老子作对。
他摇摇头,正准备抬起问书,就听到身边的同伴惊呼一声,他知道有人偷袭,倏然跳起,握刀在手,一看,同伴肩上已中了一支飞镖。
一条轻盈的人影无声飘下,头戴斗笠,脸庞裹得严严的,一双眼尽是杀意。
两人没有任何拖沓,一前一后攻了上去。
来人身形矫捷,长鞭破声,震碎冷风,重重鞭影铺天盖地而来,绵绵密密如天罗地网,没有空隙。看得出来武功极高,而且出手凶狠,仿佛与他们有深仇大恨,招招致命。
两人不敢轻敌,使出全力,无奈技不如人且一人中伤在先,不出一刻便落下风来。
他们心道不妙,轻呼一声,寻个空子,疾走欲逃。
来人并不放手,迅速追上,转眼间,三人消失在巷口。
巷子里安静了许多,冷风仍在刮着,问书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象死了一般,似乎已被世人遗忘。
过了半刻,一条人影出现在巷口,几个起落,来到他的身边,正是追杀地堡杀手的人。“他”探身摸了摸他的脉搏和体温,把他扯起来背在身上,大步离去。
他又一次看到了夜,夜悲伤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夜这么悲伤,那种悲伤带着他不愿深思的抱歉和离别,仿佛那是永别。
她始终不说话,不论他怎么呼喊恳求,一句话都不说。
他伸手想抚上她的脸,还没触到她的肌肤,她的脸就变得模糊起来,离他越来越远。他狂喊着她的名字,跑着,追她,但他没有追上,她越来越虚幻,逐渐消失。
他喊着她的名字,惊醒过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有片刻,他以为是夜,但很快就看清楚了,她不是夜,虽然眼中的清冷有两分相似。
她微微蹙眉,拧干毛巾,帮他拭去脸上的汗水。
“你……”他开口,声音异常沙哑,咽喉的疼痛和干燥让他发不出第二个字。
她端过药,拿起勺子,淡淡道:“不要说话,你发高烧,刚捡回一条命。”
药汤还冒着热气,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冷冷地盯着黑褐色的药水,好象那是碗毒药。
她也不催,冷冷道:“如果你想死,请你病好以后自行找个地方了断,但现在,先请你不要死。”
问书扭过头不理她。
女子眉毛微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扳过来,往他嘴里强行灌药。
问书呆了一呆,顷刻恼羞成怒,张嘴刚想吼她,温热苦涩的药汁就趁机灌进了他嘴里,连成一条线钻进咽喉,嘴角流下不少汁液,可恨他身体虚弱,无力挣扎。
碗已见底,女子满意地笑笑,问书恨恨地盯着她,用目光将她凌迟。她不以为意,又端起一碗粥,笑吟吟地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该吃点了。”
问书哑着嗓子,恨声道:“我们认识么?”
她摇摇头:“不认识。”
“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道。”
问书的怒气爆发了,吼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那女子呆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他想这女子定会大怒,说不定还会骂他揍他赶走他,这样最好,谁知那女子眼里突现一抹怜悯,柔声道:“可怜的孩子。”
问书的脸有点发红,几乎是羞愤地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管不着,不要自以为是。”
那女子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问书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声音越来越低,干脆就没声了,但神色愈发倨傲,无论如何,他的自尊都是必须要维持的。
女子轻声道:“我没有管你的事,只是,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完成吧?把病养好了,才能继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把事情做完,你会甘心么?”
问书冷笑,一掌拍飞了碗,热乎乎的肉粥四处飞溅。他看着一片狼藉,挑衅地看她。
女子微微低头,冷笑,忽然击出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他闷哼两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次晕了过去。
女子端庄秀丽的脸上,满是怒气,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大少爷,活该教训。
她绷着脸收拾残局,然后坐在床沿,打量他。
很俊朗的男人,温文尔雅的五官,英气整齐的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沉稳中带着淡淡的纯真,沉睡中也在微微抽动的嘴角和眉间的纠结,在说明着他的忧虑和不安。
他的忧虑和不安是为了那个叫夜的女子么?
他的气质出众,武艺不凡,不象是普通百姓,会是什么人?
他为何会沦落至此?
地堡的杀手为什么要追击他?
凡是地堡要杀的人,都是她的盟友;凡是地堡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