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沙滩上晾晒着鱼网和鱼干,岸边停泊着几艘陈旧的渔船,有几个渔工正在船上洗刷甲板。
屋里很窄小,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窗前,埋头书写,时不时停下笔来,看向窗外碧蓝的海面,眼里有着忧虑。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没能离开,再拖下去,更难脱身了。
他轻叹一声,拈拈胡子,继续奋笔疾书,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他的思路。
“是我,李郎中。”
老者心中一喜,放下笔,赶紧过去开门,将来人迎进屋里。
寒暄两句之后,老者胡春回问起心头记挂了好些时日的事情:“李兄,前段时间麻烦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李郎中摇摇头:“有些棘手,官府审查很严,李某找了不少门路,都没能通过。”
胡春回心中一凉:“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吗?”
上次的事情,他算是将了地堡一军,地堡若是发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他是个医者,自然是看透了生死,但也深深明白生命的重要性,不能轻易放弃。他和入夜等人告别后,改头换面避过地堡耳目,找了几位信得过的朋友帮忙,躲进这偏僻贫穷的小渔村里,决定按入夜的建议,想办法去海外避难。只是官府对出海管束极严,凡要出海者必须经过层层审核批准,此行又不能声张,他在这里等待了半个月仍不能成行。
李郎中是个江湖游医,虽有几分玩世不恭,却为人仗义,交游极广,一直在为胡神医的事情四处奔走:“神医莫忧,官府这边虽然走不通,但我找到了一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只要他肯帮忙,没有不成的。”
“如此最好,不知李兄所指何人?”
“此人身份极为神秘,对神医仰慕已久,现正在门外等候,想私下与神医谈谈。”
“快快有请。”
李郎中对着门外朗声道:“叶公子,请进。”
门被推开了,一名风度翩翩的蓝衣公子飘飘然地走进来,面带笑容,斯文儒雅,对着胡神医一鞠,道:“龙宫叶青舟见过胡神医。”
胡春回心里一震,赶紧道:“久闻叶公子大名,快快坐下。”
龙王的副手叶青舟,他早有耳闻,听说是个极神秘、极精明的风流人物,年纪轻轻却深得龙王宠信,在龙宫的地位极高,经常代表龙宫行走江湖,江湖人无不对其礼让三分。他平时很少公开露面,如今屈身临驾这小屋,实在令人意外。
李郎中沏好茶后,掩门离去,留下两人秘谈。
叶青舟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关切地道:“叶某数月前听宫主提及神医受伤在身,多有挂念,不知现在身体可好?”
胡春回道:“多谢龙王尚记得老夫,身体已愈,并无大碍。”
叶青舟点点头,道:“如此叶某和龙王便心感欣慰了。”
胡春回道:“叶公子此次前来,不知……”
叶青舟道:“叶某受宫主所托,寻找神医下落,偶然听闻神医欲远走海外,特地前来拜见,一来代替宫主送行,二来也是想向神医打听些事情。”
胡春回心中明了:“龙王可是想知道夜姑娘的下落?”
叶青舟颔首。
胡春回摸着胡子道:“原来龙王还记挂着夜姑娘,也不枉……夜姑娘的怪病已经治愈,半年内尚无大碍。”
“那半年后呢?”叶青舟微笑,虽然她已经功力大减,但她知道太多地堡的秘密,是对付地堡的一把利刃,特别是地堡现又退回幕后,不找到他们的老巢,难以铲除。
“叶公子可知夜姑娘体内怀有奇毒?”
叶青舟点点头,他第一次给她疗伤时就发现了,取了些血样,反复钻研许久,发现这是种混合了多种毒物及药物的独门毒药,他勉强分析出其中五种,便再也找不到头绪,更不用提研制出解药了。
“这种毒的成份十分复杂,按理说,这些药物和毒药混在一起,不可能会有如此效果,想来研制手法也极其特别。老夫日夜钻研,耗费了数月功夫也不过分析出其中十种成份,至少还有五种尚未分析出来。据夜姑娘所说,此毒每半年要服用解药一次,她还有一粒解药,能撑半年左右,半年后再找不到解药,要么死路一条,要么只能回地堡索取。”
胡春回停了一下,继续道:“惭愧老夫只是医者,对毒物并不精通,从医四十载,竟不能寻到解毒良方。老夫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人,此人对毒物的研究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此毒唯他能解,他若是解不了,只有研毒之人能解了。”
“神医说的可是?”
“老夫指的便是蜀中唐门的老祖宗唐遗命。”
叶青舟惊喜道:“他果然还活着?”
胡春回笑笑:“这是唐门的机秘。唐老已经闭关近二十年,不问世事,就是唐门的徒子徒孙都没见过他。我与唐门当家唐忧相交颇深,也曾向唐老请教过一段时日,也许他现在仍在世上。”
叶青舟道:“如能得到唐老相助,此毒便有希望化解。”
如果能解此毒,他们就可以利用这点来分化和利用地堡的杀手,地堡失去了对杀手的控制,无异于自杀。不过,唐老是否还活在世上是个大问题,就算活着,也有百岁高龄了,还有精力化解连胡神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吗?
胡春回道:“我已经将分析出的十味成份及曾经用过的治疗方式、所用药物、治疗效果等记录下来,并写了封信给唐忧,一并交予夜姑娘,由她前往唐门寻求治疗。我与她相别已有月余,如无意外,她应该已在赶赴蜀中的路上了。此行之艰难自不必提,虽有几分希望,但想说服唐忧及唐老出山,难啊,一切就看她的造化了。”
叶青舟对胡春回一拱手:“多谢神医相助。”
胡春回摆摆手,面露忧色,沉吟一会才试探地问道:“请恕老夫多言,不知龙王与夜姑娘究竟为何关系?龙王可是有意救夜姑娘?”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叶青舟慢慢道:“这点叶某也不敢随意猜测,但宫主绝无为难夜姑娘之意。”
胡春回点点头:“那就好。”
叶青舟话题一转:“胡神医现要出海,可是与地堡有关?”
“确是如此。想来地堡不会放过老夫,老夫死不足惜,只是想尚能喘口气时多救治世人,著书济世,不愿就此轻易死去,故打算出海避难,没想到官府对出海管辖十分严厉,迟迟不能成行。”
叶青舟微笑:“神医不必担心,叶某这两日正秘密安排货船出海贸易,神医可随此船同行,叶某另暗中安排高手保护神医,定送神医到安全隐秘之地。”
胡春回谢过叶青舟,感叹:“想到老夫年近六旬仍要流亡海外,也不知还能不能重归故里。”说到这里,心中既是惆怅,又是极为无奈。
“神医不必担心,三至五年之内,神医必定可以安然返回故里。”
“叶公子的意思是?”
叶青舟冷笑,眼里闪过两道寒光:“地堡非取宫主性命不可,龙宫岂会坐以待毙。”
想来江湖上可以与地堡抗衡的唯有龙宫了,真要对战,龙宫不会输给地堡,胡春回心里有了几分希望:“叶公子说的极是,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叶青舟站起来:“此乃宫主之意,神医不必多礼。叶某先行告辞,请神医在此等待两日,到时自会有人来接神医出发。”
胡春回送他出了门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神医有话不防直说。”
胡春回犹豫一会,才踌躇道:“无论如何,请叶公子和龙王务必帮助夜姑娘渡过此劫,切莫让任何人伤害她,否则,只怕日后……追悔莫及。”
叶青舟摇动折扇的手一顿:“恕叶某愚钝,不太明白神医的意思。”
胡春回轻叹:“老夫言尽于此,请龙宫能救夜姑娘到底,这也算是……帮了自己罢。”
“多谢神医告诫,叶某定会认真思量。”
叶青舟若有所思,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