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一个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杀手,而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还受了伤,她知道她飞不出这铁打的城、这重重的山。
她也许有几分小聪明,却还没有聪明到可以在铜墙铁壁、遍布罗网的龙城里躲过成百上千双眼睛的程度。
她知道,这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龙宫的眼线。
她现在根本就是插翅难飞,无计可施。
她躺在床上,身边睡着一个赤裸的女人,默默地想着如何拖延时间。
她终于逃出来了,可是逃出来后怎么办还没想清楚。逃出龙宫之后,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她该回地堡吗?她已经失去武功,回地堡后还能做什么呢?不回地堡她又能去哪里?其实,她也只有返回地堡这一条路。每年的解药还得服用,她想活下去,就得回地堡,不管她是否还能得到解药,都必须回去。和龙宫相比,那是她更应该去的地方。但她心里却在排斥这个明智的选择,潜意识里认为那是走投无路时才能回去的地方,现在好象还没到不得已的时候。
现在的她是个男人,皮肤微黑,一身黑色长衣,外套一件短衫,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现在的她看起来应是清俊斯文的男子形象,她个子高挑,剑眉星目,五官深刻,气质冷清,这样的装扮要瞒过一般人不会有大太问题,她扮演这样的角色已是家常便饭。
当她还在龙王的院落里干杂活时,她就已经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策划和推翻无数个出逃计划了。
当她看到龙王有时会带女人回来,并且不留女人过夜之后,她就从中看到了一线机会,不断地等待和谋划。那天晚上,她看到青青,就敏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她已经将青青的容貌身段、穿着打扮、举止谈吐、声音特点暗暗地记下了心里。
呆在房间的那一个时辰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和模仿着青青的举止,梳出一样的发型,悄悄地准备暗地里早已经缝制好的男子衣物,分析着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意外。虽然她失去了内力,还带着伤,但她的技术和经验还在,要无声无息地打晕青青这样的普通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在穿过院子时,她甚至还看到卫豹在凤凰树下打座。
在坐轿回城的路上,她在轿子里已经换好了男装,裹上披风,没让人看出端睨,反正轿夫是不会去观察和留意轿里的妓女。打发走轿夫,贴上胡子,扯掉披风,迅速走开,找条小巷吃了一大碗面,转了一圈,将所见的道路和方向记在脑中,然后到这间破旧的低级妓院里找个姑娘,在这房里喝酒调情听曲,不让人打扰。夜幕初上后,酒菜都端上来了,房门关得很严,那名歌妓已经被灌醉,她得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她不能再使用内力,不等于连攻击和自卫能力都失去,她从小严格训练出来的力道、速度、技巧、反应能力都还能使出四五分,应付一般的人绰绰有余,而且她还有足够的经验。
她知道只要在这城里,总会被找到的,而且离被找到已经很近了,如果不想被抓回去,唯一的办法当然就是逃出这城。不管逃不逃得出,总比这样呆坐着要好,这样呆坐着,她可能连两天都躲不了。
她没有去想被找到后的情况,对非要成功的事情永远不要事先去想失败的后果。
这时,正是妓院里最热闹的时候,这家妓院虽然不是名院,生意却也不错,在龙城这样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的需求都有,所以,什么样的店都有自己的市场。
这里的花销不高,姑娘勉强过得去,自然吸引了不少有心少钱的男人前来寻欢作乐。
大门上,灯笼高高挂起,前厅里莺声燕语,丝竹歌舞,热闹非凡,姑娘仆役们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一名神色冷酷的男子走进来,目光朝四周扫视一遍,走到老鸹身边,悄悄亮出一块令牌,老鸹一看,面色异常恭敬,跟仆役交待几句后就跟着这名男子走到角落里。男子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老鸹不停点头,想了一下,两人低低地交谈起来。
入夜扫视一眼,就看出什么人是她需要警惕的对象。她在柱子后注视他们,确定他们没注意到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很有经验和技巧地从人丛中穿过,无声无息。在她出门的时候,她的眼角看到那名跟老鸹低语的男子走向楼上的客房,她要的客房就在那楼上,在这之前,已经有两三批人从外门偷窥房间里的人,还好,她扮演的男人很成功。
她出了妓院,选择既不是最热闹也不是最冷清的街道走,这种时候,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
龙城与其它正常城镇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它的营业不分昼夜,随着江湖人的性子自由经营。街上时有行人来往,她走在这街上,心中刹那间有片刻的茫然,总想是要逃,逃出来了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十月的夜风吹来,吹乱了头发,她下意识地用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紧接着,她立刻意识到她犯了错误,一个男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很不符合性别。果然,这个轻微的动作引起了一个在街边和人闲聊的人注意,炯炯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敏锐的直觉和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被盯上了,她镇定自若,脚步没有加快加大,脑子里思索着如何甩开他们。
街边有一群人在聚赌,她凑过去,挤到里面,跟踪的人也跟着挤到了里面。
现在正是准备开盘的高潮时候,吆喝声、争执声此起彼伏,人群涌动,争挤不休,站都站不稳,她顺势挪动身体,庄家一声吆喝“开啦!”人群伸长了脖子狂挤,就在庄家的手往上提的一刻,她推了盯梢的男子一把,男子防范不及,把桌子给撞翻了。
狂热的人群又惊又怒,嘶吼着扑向他,又打又骂,彼此之间又互相争执着,他还没回过神来,脸上身上就挨了好几拳,等他把龙宫的令牌拿出来,镇住众人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