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似在等待她一般,当她的气息一点点靠近时,花瓣轻微颤抖,犹如少女娇笑。
真美,她在心里感叹,脚步情不自禁的靠近。
粉色的花瓣上还残存着水珠,被人浇过的模样。长满刺的根茎弯直有态,一如少女婀娜身姿。
莫狸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一脸的倾慕。
花茎旁有几根枯草的茎,与娇艳的花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极为不协调。莫狸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欲拣去这不相称的几根枯草。一不小心,碰触到了这株花的茎,碰到了茎上的刺。
莫狸立即缩回了手,血珠儿从刺破皮的地方渗出,血顺着手指滴落到花心深处。花朵欣喜的摇曳身姿,兴奋的颤抖花瓣儿。
莫狸换了个手拾捡那几根杂草,小心翼翼。但仍然被刺个正着。莫狸明眸一闪,在她俯身拾枯枝的刹那,她似乎看见花茎向她手指的地方挪了挪。
难道病还没有痊愈吗?她暗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惊讶的是,这次被刺的口子竟然比刚才大了很多。
“奇怪,这伤口怎么不像是被刺伤的?倒像是被咬伤的。”莫狸掏出手帕,轻轻搽拭着伤口处的血。
花朵像尝到极大甜头一般,也像受到极大鼓舞,身姿摇曳得更厉害了。只是一直看着自己伤口的莫狸没有看见,没有看见这株植物的花瓣儿,在一刹那的时间增长了几倍。也没有看见这株植物的高度提高了足有半米。
“啊!”莫狸的视线扫过食肉花时不禁惊叫,怎么会这样美?食肉花的花瓣粉得让人为之惊叹,胜却莲花一份娇,香气漫开,胜却梅花一分香。
此时,莫狸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立即回头巡视,却没有看见。她知道是他――高公公。
“高公公,出来吧,还和我玩儿捉迷藏吗?”莫狸语含温柔。
高公公战战兢兢的走出,额上冷汗直往涌。
“奴才叩见莫妃娘娘。”
“这么多礼做什么?快快请起。”她扶起正要俯身跪下的他。
高公公纠结着是否要坦白欲谋害她的事。
莫狸见他一脸紧张,笑问:“高公公和我相处了这么久,还这么畏惧我么?”
“奴才不敢。”高公公不知道莫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和皇上路过此地时,我看上了这株花,不知高公公能否帮我把它移植到我房间。”
“……”高公公不知道是不是她知道些什么,才故意这么说。
“如果太麻烦就算了吧,我们此次微服出巡本就耽搁了不少时日,再带上它的话更不方便。”“不如这样吧,高公公,你托人照顾好这株花,等我们返回都城时再带回宫中。你说如何?”莫狸兴奋的盘算着。
高公公见她确实不知道他的秘密,心里不禁舒了口气。
“奴才遵命!”
“有劳公公了。”
“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如果娘娘喜欢,奴才这就叫几位姑娘来,把这花移至娘娘房间。”高公公眼闪精光。
莫狸感激道:“有劳高公公如此费心,可是,我们不久就离开这儿了,岂不麻烦?”
“只要娘娘高兴,奴才什么都愿意。”
“你真好。”莫狸脱口而出。
“奴才命中该伺候娘娘一世,娘娘,奴才这就去叫人。”
“慢着。”高公公正欲转身,莫狸喊到。
高公公回身,等候她的吩咐。
莫狸眉头轻蹙:“你刚才说去叫几个姑娘来移植这花?”
高公公沉默着,不知道这个祸君女子想说什么。
“这宅子里住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人?”
高公公语塞,不知该如何对她讲,难道要实话实说,对她袒露这个宅子里住的都是李隆基的奴吗?
“娘娘,皇上所到之处必然有多人伺候,这些女子只是专门伺候皇上的。”
“可是我们这不是微服出巡吗?”
“奴才还请娘娘恕罪,之前奴才对娘娘讲,这个宅子是奴才找来供皇上和娘娘休息的。其实……”
“其实什么?”莫狸忍不住好奇。
高公公恭敬的回道:“其实,这个宅子是皇上为自己准备的另一个休息所,皇上日理万机,辛劳至极。每到深感疲惫时就到这儿来休息,这里自然就有一些侍女专门伺候皇上。”
莫狸不解,问:“那为何皇上要对我隐瞒此事?”
“皇上也是怕娘娘责怪皇上滥用民脂民膏,所以才如此隐瞒。”
见莫狸不再说话,高公公行礼道:“若娘娘没有什么事吩咐的话,奴才这就告辞了。”
“去吧,有劳了。”
高公公走后,莫狸看着这株美艳的花发呆,花瓣儿比刚才安静了许多。这食肉花还处于幼小阶段,只要一丁点血就能满足它的欲望。这会儿,它竟像个孩子一样沉沉睡着,娇态可人。
一个时辰之后,高公公果然让女子们移来了那株让她痴迷的花。花朵依然安静的沉睡,像个贪睡的迷糊娃娃。
“爱妃,从哪儿移来这盆花?”李隆基不解的看着这株花。
“是臣妾和皇上出去散心时看见的,臣妾觉得此花娇美不俗,便擅自作主让高公公移植与此。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莫狸小心道。
“爱妃说哪儿去了,只要爱妃喜欢,就是把朕当一株花摆放在房间中,朕也愿意。”
“贫嘴。”莫狸笑了,幸福的光芒让她的瞳孔情不自禁的缩小了些。
“报!”门外传来粗犷男子的高声传报。
“怎么回事?”李隆基怒喝正在盘弄食肉花的高公公。
高公公立即出门,“放肆!何人在外喧哗?”
“高公公,小的有要事要禀告皇上,还望公公向皇上通报!”一男子跪地行礼,手里拿着一纸书卷。
“何事!”李隆基出门怒喝。
“皇上!”男子激动说道:“朝中告急!”
“何事!”李隆基再次怒吼。
男子大声禀告:“朝中赵将军带领着朝中大部分大臣联名上书,启奏皇上要立佛教为我唐之国教!”
“放肆!现在情况怎样?”李隆基逼近跪地的男子。
男子如实禀告:“赵将军带领着朝中大臣齐聚宫中,宫里不可一日无君啊皇上!”
“知道了。”
男子退下,正转身欲走,李隆基隔空一掌。男子闷声倒下,口吐鲜血,与世长辞。
“皇上!”莫狸被眼前一幕吓坏了。
“爱妃,”李隆基走到莫狸身边,轻轻吻了下莫狸僵硬的脸。
莫狸激动的推开他,怒道:“他犯了什么错,你竟要他命丧黄泉?”
“他如此莽撞,私闯朕的私所,又毫无礼教的大声喧哗。此种人等,留有何用?”李隆基怒意未散。
莫狸的泪不知何时无力的坠落,“难道这样就该死吗?”
“留有何用?”
莫狸近乎嘶声力竭的讨伐:“何为有用?他一片赤诚来此禀报,你却让他命丧与此。此事如被人传说出去,日后还有谁敢效忠与你?身为国君,手握生杀大权,不好好造福百姓,却用来滥杀无辜。大唐百姓赋予你大权,是要你为他们谋福利的!”
“百姓?死了一个传报员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你要记住,站在你面前的是朕,是大唐皇帝!”
“正因为你是大唐皇帝,你才不应该如此。你要知道你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大唐百姓赋予你的!”来唐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的说话。
“百姓赋予朕什么权力?是朕让他们活了下来,朕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莫狸不知道李隆基为何这般残暴,对付凶恶之人就得比他更凶恶,她加大了分贝:“太宗曾说,百姓是水,君王若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祖宗古训,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李隆基不明白,莫狸为何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自己这个君王大吵。他冷笑道:“我才是水,你才是舟。你要知道,你面前站的是大唐盛世的皇上!我让你生你就得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我可以保你安渡河海,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莫狸别无他语。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大吵,她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高公公沉默着收拾尸体,刺杀莫狸的心更重了。如果没有她,君王滥杀的性情怎会如此膨胀?
李隆基甩袖走开。
“去哪儿?”莫狸拉住他的手。
“回宫。”他没有回头,怒气仍存,只是没了先前的雷霆之声。
“那我呢?”莫狸小声的问。
他甩袖离开,没有回答。
“那我呢?”莫狸在心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跟随他进宫。
莫狸正要追上皇上,高公公叫住了她:“娘娘,皇上此次回宫是朝中大事,心急如焚,您该多加体谅才是。皇上没有叫娘娘跟随,娘娘又何必擅自跟随呢?要是再次惹怒皇上,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乱了头绪吗?”
莫狸只好止步,回房。
夜降临,莫狸独坐于梳妆桌前,散开盘着的发髻。
月光很好,从窗外探进一缕光芒。
莫狸起身走到食肉花前,正好一缕月光温柔而斜,食肉花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荧光亮,煞是迷人。
她忽然觉得这株花有异样,到底是哪儿不对,她一时也说不上。
正欲转身,却感到衣衫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回首,淡紫色的衣衫一角搭在花枝上。花枝上有刺,莫狸担心随手拉过,衣衫会因此而划伤。后退几步,举手轻轻撩起搭在花枝上的衣衫脚,嘴角一抹淡然微笑。
“啊!”莫狸的右手被花枝缠住,连根茎上细小、硬挺的刺也紧紧缠住她的手腕儿。怎么回事?这花竟像有思维一般。莫狸暗惊。
她只好伸出左手,想扯开疯狂的花枝纠缠,怎料,左手也被花枝紧紧缠住。一时间,那些幼小、短细的花枝在一瞬间拼命往上攀爬,迅速增长。莫狸惊得浑身泛软,却本能的用尽浑身力气尖叫。
在两百米外,另一间房内,高公公听到莫狸的惊叫,嘴角浮出一丝邪笑。
这种食肉花,沾染人血之后,欲望永不停息,在短短的一夜即可疯狂增长。高公公自信满满,因为这株食肉花吃掉莫狸绰绰有余。
食肉花的枝仍在疯狂的攀爬,莫狸的整个手臂都被长满刺的花枝紧紧缠住。再没有什么时候更希望李隆基来到自己身边了,可是他已经走了,他已经走了。高公公呢?莫狸脑海浮出高公公的身影。
她厉声哭喊,声波在黑色的空气中漫开。
突然,花枝断开,莫狸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地上。
逆着月光,莫狸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一身素衣,手上的剑还未入鞘。
“石轩师父。”莫狸失声叫了出来,泪汹涌而出。
“狸儿。”石轩收剑入鞘,走到莫狸身边,蹲下,满眼心疼。
他为她轻轻解除食肉花残枝的纠缠,月光很弱,她的脸朦胧娇美。
“你流血了,你流血了狸儿。”石轩看到莫狸白玉般的手臂溢出了血,他焦急又心疼。此时,莫狸的心里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谢谢你,师父。”她眼里仍泛着泪,楚楚的模样惹人怜爱。
石轩没有说话,“师父”这个词苦苦纠缠了他无数个夜晚,此时,他不想再听。
他的手轻轻撩动了下莫狸额前的发丝,温柔含情。
莫狸抬头看着他,心里踏实、安宁。这种踏实,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后所不曾体会到的。
不远处的烛火闪烁迷离,莫狸的脸更显迷人,他整个魂,整个心,都被她吸了去。
这张脸,这双明眸,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在只属于他的梦里,曾深吻过无数次。而此时,这张脸,这双明眸,就在眼前。他深深吞了下口水,喉结不安的上下动了动。
他一点点向莫狸的脸靠近,一点点感受她的美与自己越来越近。
“师父,”莫狸叫住了他,石轩立即从亦梦亦真的朦胧中清醒,两人的脸相距不足三厘米。
石轩再也忍不住,深深吻下,任凭莫狸紧闭着嘴挣扎。
他啃噬着她娇美容颜,她的美也在啃噬他的灵魂,让他无路可逃。
“啊!”莫狸突然惊叫,石轩仍深深沉浸,难以自拔。
“师父,师父,师父。”莫狸惊慌不已,手脚挣扎不已。
“怎么了?”他再也不能无视她的惊慌。
“我的手,我的手。”莫狸哭着,泪眼婆娑。
石轩赶忙看去,莫狸的手竟又被食肉花纠缠上了,“怎么会这样?”石轩再次挥剑斩去食肉花的花枝。
“别怕,狸儿,别怕。”石轩将莫狸护在怀里,问声细语安慰。
石轩抱起莫狸,飞身离开。月光迎来,衣衫散发着微光。
三更而过,高公公开窗望月,心中竟有股难以派遣的郁闷之气。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做法是不是对的,如果错了又会怎样?世上女子无数,牺牲这一个女子,成全大唐永盛,也不失为良策。
空大的宅子里偶有虫鸣,把夜衬得更静更死寂。
高公公轻轻掩上窗户,嘎吱的声音像临死前的绝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