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自己的家,摔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很生气。
理智的情况下,审其实是不会干这事的,他会跑到惹他生气的人家去摔人家的东西。
但是现在气的没有了理智。
而且,他没法跑到萧何家去。
因为--当他被一整晚撂到街上,宿醉,吹了一整晚凉风后,被小二叫起来,告知,昨天萧何说等他醒来,管他要酒钱。
他很愤怒被人围观,然后付了酒钱,拖着咳嗽不已的身躯跑进宫找萧何时,被禁军拦在门外,说昨天萧丞相下了命令,天气转寒,最近得伤风的人多,为了防止感染,由此病状的人一律不得进宫。
是,他审食其被轰了出来,不能去找萧何算账,还不能见娥姁。后者绝对是他的目的!
好你个萧何,平时一副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样子,耍起诈来一点也不比谁差!都怪自己看走了眼,还以为嫂子喜欢的人一定是谦谦君子,风度偏偏,坦坦荡荡……不对,自己凭什么这么以为呢?萧何有今天的成就智谋决在张良之下,跟自己玩点小把戏还不随随便便?
不。不能这么算了。冷静。
想到这,审食其真的冷静了。
咱不摔了。
想到这,审食其抱着地上的碎片……哭了。
这不少银子啊 ̄还有那顿酒钱……
不能就这么算了……
审食其边哭边想。
* * * * *
天气渐寒,全军都在积极准备与项羽做一生死之战,前几日,刘邦跟娥姁说希望娥姁能跟着自己与项羽决战,本想留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娥姁答应了,因为刘邦说,要自己亲眼见到刘邦新婚之夜所说的,他是真龙天子,而自己,则是他的龙后。
“前面怎么了?”娥姁吩咐停下轿子。
“这……”
“静兰,上去瞧瞧。”
“诺。”
静兰是娥姁回来以后的贴身侍女,娥姁看她聪慧就一直在身边使唤,人如其名,仪静体闲,蕙质兰心。
不消一会,静兰就回来告知:“禀王后,前面,好像是戚娘娘在……在教训人。”
“教训?教训谁?”
“看不真切,好像是萧丞相的夫人降芸。”
“降芸?为何?”
“只听说是降芸不守宫中规矩。”
“……起轿。绕开走。”娥姁抬手吩咐。
“王后不管?教训的挺……厉害的。”奴婢有些疑惑。“王后是一宫之主……”
“多嘴!戚姬教训也没听是无理取闹,本宫怎么管?!起轿。”
“是、是。”
奴婢赶紧吩咐起轿,随着轿子越走越远,凄厉的叫声却越来越大,娥姁稍稍动了侧影之心。
“你说,戚姬是怎么教训的?”
“回王后,用鞭子。”
“用鞭子?!她怎么敢?这是滥用私刑。”
“王后 ,这王宫都只是暂时的,所以也没有定什么规矩,一切就按惯例处理。”
“这么说,戚姬以前也前也用过鞭子。”
“是,戚娘娘用过。不过没出什么大事,大王也就没有追究。”
“王后!请王后留步!”一个小丫头跪倒在娥姁的轿前,拦住娥姁。
“大胆,什么人胆敢拦轿!”静兰呵斥。
“静兰姐姐,是我。”
“喜善?”
“是谁?”娥姁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的丫头,心中感觉不妙。
“回王后,是降芸夫人的婢女喜善。”
哎 ̄娥姁心中叹了一口气。“你拦本宫的轿子做什么?”
“请、请王后救救我家夫人!”喜善不住地磕头。
“你家夫人怎么了?”娥姁明知故问。
“回王后,戚娘娘她……她说我家夫人不守规矩,在,在鞭打我家夫人呢!”
“你家夫人不守规矩是该受罚。”
“我家夫人冤枉,我家夫人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王后网开一面,救救我就夫人吧!”喜善又叩又拜。
“你应该去求戚娘娘,才对吧,恩?或者……去找你们家丞相。”
“王后!丞相一向与戚娘娘不合,就算丞相来了,恐怕也是……求王后看在我家丞相为了太子尽心竭力的份上,救救我家夫人吧!”
是,萧何与戚姬不合,是为了我,为了乐儿和盈儿。娥姁觉得心里有东西化开了,一滴一滴滴下来,把心滴软了。本以为,心已经足够坚硬了。
“静兰,调头。”
“是。”
“多谢王后!”喜善急忙起身跟上,“多谢王后!这下夫人有救了,免得我家丞相每次见夫人受委屈都好一阵心疼。丞相肯定会感谢往后的恩德的。”
“……你家丞相跟对夫人可真是好。”
“是呢!王后,丞相对我家夫人好的真让人羡慕,夏天天热亲自给夫人扇扇子呢,冬天天冷还……。”
“静兰,是谁让你掉头去那里的?!”
“奴、奴婢……”轿子骤停,静兰惊恐的抬头看娥姁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奴婢该死!”静兰跪了下来:“奴婢会错意,自作主张,请王后责罚。”
“去太子那里。”
“是。”
“王后?!”喜善尖叫。
“叫什么,惊了本宫的驾!”
“奴婢知错!”喜善吓的马上跪了下来:“只、只是奴婢以为王后会、会去救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用不着救,死不了人。”
“请、请王后看在……”
“够了,怎么现在奴婢一个比一个大胆!静兰,你跟着她去,若是人快要打死了还不停手,就说我的命令,停手。若戚姬自己停手了,你就不用插手了。”
“是。”
“去太子宫中。”娥姁吩咐轿夫。
* * * * *
“夫人……”喜善在一旁哭哭啼啼,“夫人,戚姬真狠,明明是演戏,她还下这么狠的手。”
“嘶 ̄”降芸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贱人,平时总受着你家大人的气,这回逮到机会能不出这口恶气么。罢了,她信了也就算了。”
“夫人,您忍着点。”喜善小心给降芸上药,背后血淋淋让喜善手不住发抖。
“喜善,这事你做的不错,想要什么。”降芸趴在床上问喜善。
“喜善什么也不要,这都是按夫人吩咐做的,喜善不敢邀功。”
“你这丫头倒也是激灵。虽说是我叫你那么跟王后说的,可是也亏你看的懂时机。”
“多谢夫人夸奖。”
“我问你,王后真有打算我救我么?”
“奴婢觉得是的,所以奴婢赶紧照夫人说的那样,对王后说丞相对夫人如何好,会去感谢王后的恩德。”
“王后什么反应?”
“就是改注意去太子宫中了。”
“我是说她表情什么的……”
“奴婢没怎么敢看,偷瞄了几眼,没见什么变化。”
“没有……没有什么变化么?”
“恩。”
呵呵 ̄萧何,这就是你钟情的女人?就算她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也依旧钟情?呵呵 ̄萧何,你好个痴情的种子。可笑。
“今天的事情,不要让丞相知道。”
“是,奴婢不说,可是,丞相过夜总会知道的啊,夫人你伤在背上……”
“我自有办法,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喜善羞红了脸,“奴婢乡下的表哥…。。”
“哦,我们的喜善想嫁人了?”降芸了然,逗着喜善:“那肯定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了,让喜善这么着急?”
“哪里是!丞相才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呢,我们都这么说,对夫人好的没话说!表哥够不到万分之一呢。”
好男人……“好了,夫人我记着了,喜善你下去吧。”
“多谢夫人,那喜善下去了。”
降芸看着喜善出去,眼泪下一刻就留了下来。
这府中上上下下,谁却都道,萧何萧丞相,对夫人真是没话说,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到如萧丞相这般的好男人了。
就连哭,降芸也只能捂在被子中小声抽泣,她没有大声哭泣的权利。
降芸记得,新婚第一日,萧何叫着娥姁这两个字,醉倒在放着交杯酒的桌上。降芸等了他一夜。
第二日醒来,萧何笑着跟降芸说抱歉,然后告诉众人,今后降芸要什么,都尽量满足,给夫人最好的一切。
降芸以为,她是最幸运的女孩,找到了天下最好的男人。这个男人,当朝重臣,才倾天下,更重要的是他疼爱她,他会笑着没有一丝尴尬对她说抱歉,然后宠着她满足她的一切。
她等着和他的夫君补喝这杯交杯酒,交杯酒--举案齐眉、相互交融。
她从没有等到。
他给与她最大的尊重,上等的衣料,精致的菜肴。她要什么,他从没有拒绝。春天的披纱,夏天的镇冰,秋天的深衣,冬天的皮裘。
人人都说,只要是夫人要的,丞相上刀山也要给夫人。
只有降芸知道,她真正要的,他给不了,所以他给的一切,都只是补偿。
谁知道,夜夜在自己房里过夜的萧何,从来都是在批阅公文,整整一夜,不曾看她一眼。
谁知道,每当独处,他从没有主动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没有私房话。
谁知道,当降芸叫他回神时,看他眼中的茫然,有多么的心痛。
他微笑的回应她的每一个问题,回答不了的时候,比如降芸问:“夫君,为什么你不碰我?”,萧何会不再微笑,轻声说:“抱歉,降芸,抱歉。”
他第一次对她说的就是抱歉,是抱歉了她的一生。
他是个好丈夫,但是不是降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