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下陪衬骑马装,一只手上的护腕,扔给他道:“去找上次给我打制家具的工匠,照这个样子,给我另做一对。告诉他们,我这对护腕里,要按照太乙的死门装置毒针。”
换句话说,以后我不离身的护腕,将成为一件暗器。
而且因为每枚毒针发射出去的方位都是死门,饶是他秦慕玉武艺高强,也总有几枚毒针是他躲不过的。
就算他躲得过也没关系,对付不了他,我还不能反过来对付自己?
与楚循良吩咐后,我又偏头闭目睡了。
睡了一下午,晚上自是睡不着。便往云舒苑苑门走去。
“小姐要出去?”见已夜深,云舒苑门口当值的护院问我道。
“不!”并不是要出去。我爬上了云舒苑门内那棵百年老榆树,与那护院道:“你去别处值夜吧,我心里不舒服,想在这单独待一会儿。”
那护院道:“小姐在这里,属下更该好生留守这里护卫小姐安全。”
我横笛在唇,笑与他道:“我吹《无忧曲》,你也想听吗?”
我心里不舒服,吹出的《无忧曲》是什么样子……那护院笑而退步,“小姐自便。”
倒不是欲吹杀人的魔音,大晚上的,怎会闹得侯府上下鸡犬不宁?侯府的下人,又何其无辜?
唇凑近笛子,我吹出的曲子甚至像是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不细听,根本不能觉察隐含其中的,那一线一缕的诡异幽音。
而就算觉察了,爹爹已死,已只我一人知道那诡异幽音将招引过来什么。
哦!有着预感不测的能力,又能攻人心计感知我心思的弱灵,也是知道的罢。
“嘻嘻……”伴随着幽幽笛音,弱灵的嬉笑声从笛子中传出。
瞧它是多么欢喜!
我低睫看了看唇边的笛子,又借着月光,看着距离这里几丈远的云舒苑院墙。
在我吹笛半个时辰后,第一条吐着蛇信的蛇爬到了那院墙上方。
那条蛇不过两尺长,身形也细,但我知道,它必是剧毒之物。
已经招引过来毒蛇,却并没停止吹曲。我唇间幽音可达方圆百里。方圆百里,该有多少地毒蛇?漫漫长夜,我精神又好的很,有的是时间。我必多多将它们招引过来,从中挑选那最毒的毒物。
周行远,擅长用毒呢。将淬在我护腕毒针上的毒,贻笑大方怎么行?
我并不怕蛇类。比起蛇类,我反倒更怕那些小的昆虫,比如冬蜂岭见过的冬蜂,又比如那种多足蠕动的肉虫。
但毕竟将到来这么多,又条条有剧毒,所以我一早就爬上了榆树枝桠,坐的高高的。虽然它们不会咬我,反被我控制着。
已是午夜了吧,吹曲至现在,被魔音招来的毒蛇,榆树下面方圆几丈远,已经满地都是,成千上百。却都蛇身安静地伏地,只是抬起蛇头望向我。
已积聚了这么多的毒物,我却还没停止吹曲。我还在等。
终于,眼前阴影遮下一片。我停了吹笛,抬起头,看着头上半丈距离那个脸盆大小的蛇头。
那个蛇头的两只拳头般大小的幽绿眼睛,亦是看着我。
一个仰望,一个俯视。
对视中,余光也将它整个身体打量。我所坐榆树与院墙有几丈距离,那庞然大物的另大半蛇身甚至还在那院墙之外,就教我哭笑不得了。
我是招来了最毒的毒物。不,简直就是毒蟒之王。
我所坐榆树下,不乏有粗长蟒蛇,有的也有海碗粗,几丈长,可与它的身形相比,简直就是它的子子孙孙。更何况那许多灵细小蛇。
这般庞然大物,我甚至不是它的一顿正餐,只是它的一顿点心。它甚至能一口吞了我。
一直嬉笑的弱灵早停止了嬉笑,我感觉到了弱灵的畏惧。
弱灵只是一团人形的白烟,说飞走就飞走,它再是庞大,又惧它做甚?弱灵是因为我,所以畏惧。
我倒是不怕它。或者出游回来的心境,竟能与此刻心中的惧意相抵?
我握着笛子,懒淡地靠着榆树树桠,懒淡地看着上空傲视我的庞然大物。
它眼中的傲然……
哪怕不由自主循着魔音奔这里而来,它的意志,也并不像榆树下的那成百上千条蛇类,被我完全控制了吧?
更何况我此刻早已停止吹笛?
我有《无忧曲》傍身,它并不能伤了我。然而却也不能让它臣服。
此刻能让它臣服的,只能是我自己。
这完全是一场精神上的交锋。
我看着它,懒懒叹气,扬手将笛子扔了出去。
它幽绿的眼睛波澜不兴。
我复与它一笑。
它终是败下阵来。蛇身一动,它的蛇头已蹿至三丈远外。
下一刻,它又回到我的面前。蛇口闭合,衔着我扔出去的笛子。
它已然认了我为主人。
这又如何不是在用我的性命做赌?
我才要呼口气,却闻楚循良战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小姐!”
看去,月色下,那厢转角处,楚循良张弓,箭尖直指巨蟒。
见状,才臣服于我的巨蟒,凶残的野性陡然发作,笛子掉落地上,它的血盆大口愤怒往我张来。
我也不顾命在旦夕,只与楚循良厉喝:“把箭放下!”
许是我的声音实在疾厉,明明见着巨蟒往我张口,楚循良亦是战兢放下了弓箭。
而疾喝过楚循良后,我便已悲苦闭眼。
良久,惨痛也没降临。
我终是睁眼,看着就凑在我脸庞前的蛇头。
蟒首虽就在我眼前,它的血盆大口却是闭了。
刚刚……我若是反应慢了点,或者,与楚循良疾喝的声音缓了点,我此刻就算没被吞入腹,也已经肢体不全。
虽是有惊无险,这一惊,我也是汗湿内衫。
脸容怕也是虚白吧。我虚乏地,看着我面前的蛇头。
慢慢缓过了劲来,也才有力气抬起手。
我拍了下蛇头,冷容吩咐道:“把我的笛子捡起来!”
它看了看我,低首。
再抬头时,闭合的口中已衔了我的笛子。
我拿过,冷容与它道:“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绝不会饶过你!”
我冷笑,“我能让你臣服,便是一辈子!不是只那么一时,更不是叫你背叛我,甚至是吞了我!”
我重新横笛在唇,幽幽吹起曲子,却是打发榆树下的那些毒物回去。
已是后半夜。它们再不走,天亮前该是有些赶不回去了。被我的魔音控制,它们虽不会咬人,却难免吓着了路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终是停了吹笛。
而楚循良拿着弓箭,也在原地站了一夜;巨蟒也在树下蜷伏了一夜。
我跳下树来,脚尖轻轻踢了踢仍旧蜷伏不动的巨蟒,“喂,还不跟我回去,要等一会儿天亮了,所有人都看到你吗?”
巨蟒看了我一眼,仍旧不动。
我一笑,“不会是我先前话说重了吧?”
我蹲下,正色道:“我不会出卖你,你也再不可疑我。”
我拍了拍它的头,“跟我回去吧。”
“秦慕玉可不会许我养你。养个小猫小狗还可以,养你……”我笑了起来,“怕是整个侯府的人,以后都要做噩梦吧。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我道:“更不能让秦慕玉知道。他会杀了你。知道秦慕玉是谁吗,来,我告诉你……”
黎明前夕,正是人睡梦正酣的时候,哪怕我身后跟着条身长不下十丈的巨蟒,回卧房的一路也是夜籁安宁。
回到我的住处,我并没先去推我的房门,而是过去林妙儿的房间,将她的房门轻轻推开。
昨夜我虽不让她跟随,但一夜未归,她便也坐桌旁等着,此刻不过趴桌边睡着了。
巨蟒暂时不能让她晓得。她睡着了的好。
而楚循良已经见到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那点胆量都没有。
轻轻关上了林妙儿的房门,我过去我的卧房,推开了门,进到外间,拧转了饭桌下的旋钮。
我卧房外间的地板,顿时张开井口大的一个黑洞。
我与巨蟒道:“下去吧。”然后关了机关。
我卧房除了这处地下密室,另有三条密道,却是逃生用的,颇是狭窄。唯有这处地下密室场地宽阔,够巨蟒的身长居住。
安置过巨蟒,我方与陪我握弓站了一夜,此刻又跟回了我卧房外的楚循良道:“你知道,你今晚差点害死我了吗?”
楚循良低头良久,仍是与我道:“那东西,多危险……”
我噙笑瞧着楚循良。
早意识到我与秦慕玉之间的战争,又晓得秦慕玉对我的畸恋,更撞见过秦慕玉吻我……“有你们侯爷危险吗?”我问楚循良。
楚循良不语。
我看了看楚循良,与他道:“从今天起,每三天弄一只杀掉的大猪过来。”我嘀咕道:“我可搬不动。”
“干什么?”楚循良问我。
我好气看着楚循良,“不喂饱它,难道让它吞我吗?”
可能是怕真饿着了下面那条东西,楚循良当即过去了厨房,将厨房的生肉全弄了来,只为了先给那东西弄点点心,垫垫肚子。
楚循良终于离开后,我也关了门睡起觉来。
昨夜一夜没睡,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
在床榻上睁开了眼睛,之后侧了头,贴着塌上松软的丝被,侧耳倾听起来。
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便下了床来,也不穿鞋,赤足过去了外间,趴在了外间那地下密室出口的地板上,又侧耳倾听起来。
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它不闹腾倒好,我反倒怕它闹腾。
便开了门,唤了侍女送盥洗用具进来。
等到更衣梳妆后,便难得努力地用起饭菜来。甚至吩咐以后多送滋补的汤膳过来。
饱餐一顿后,又起了困意,沐浴着下午的暖阳,躺在摇椅上,打算继续睡觉,秦慕玉却过了来。
我躺在摇椅上淡淡看着他。
他站在丈远距离处,抿笑看着我。
他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问我,“才起来?”
我偏转头,闭目。
他的手绕了过来,轻触刷抚过我的长睫。
我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干什么!”
他上齿咬着下唇,又是那痞子似的笑容,“我说了,我又没有真的将你怎样。”
我剜眼看他。
他的双掌握住我的右手,将一物交到我的手中。我低眼看去,却见是一把精致匕首。
他一臂将我揽了过来,揽坐到他的腿上。
他的双掌握着我持着匕首的右手,“来啊,往我这儿捅过来。”他将匕首对准他的心脏。
我气怒看他,“我的力气,就算能将匕首捅进你的身体,又能将你置于死地吗?”
“嘘。”他一手抬起,食指比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噤声的动作,却怎么做怎么暧昧,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唇瓣。“这匕首快的很,见血封喉。”
我蹙眉看着他,不是不欲致死他,不是不欲去捅他,可是,这样真的能杀掉他吗?
杀掉他,就这么容易吗?
也像是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他越发煽动蛊惑,“来啊,用力捅向这儿!……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恨我欺负你吗?……就这么捅过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双掌握着我持着匕首的右手,作势带动我,将匕首往他心脏捅去。
我将我的右手狠狠从他双掌中挣脱,将匕首扔了,坐在他腿上的我,欲退后远离他。
却还没等到我离开,他手臂一揽,已将我揽回他的怀抱。
他埋下头,在我耳边闷笑。
“气可消了?”他的唇摩擦过我的脸颊,看着我,笑问道。
------题外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