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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不敢吻你

书名:爆帝的逃妾 作者:萧萧十香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5
    以前的哪一次说这话,不是因为娘?这次显然也是一样。
    何况肃幽阁里他最后与秦怀义打架,明摆着是因为娘。
    虽然我并不知秦怀义几个月前去魏军军营,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但又一次意识到他只有我后,秦慕玉明显地待我更珍重。夜未央之后,他吩咐买来,在他屋里侍候,住在他屋里的两个侍妾,听说也早已被他赶出肃幽阁,住去侯府里另外的院子。破了四象迷魂阵的他,和以前一样,又时常过来我这里,甚至比以前来的更勤。但他在侯府的时候,必会过来我这里。倒是觉出秦怀义的事情过去之后,每每过来我这里,我待他又跟以前一样冷淡,那天午后在我卧房的他,一手搭上我的肩膀,低头瞧我道,“那天,我们不是还好好的么?”
    他指的是随他去往肃幽阁,他说我对他用‘美人计’那会儿?
    唯恐触惹到他,又在我的房中,我附和笑道:“是啊,我们好好的。”
    趁他不备抽身绕过他,翩跹到了屏风旁。便是身巧如燕。
    我取过屏风上放着的毽子,一副孩子的笑脸,“我想踢毽子,你陪不陪?”
    我就不信,我显出孩子性情,他会对这样的我做什么。而到了外面,大庭广众,他又会逼迫我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一府之主,自然不会陪我踢毽子,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着。
    而我为了他不起些别的念头,撒丫子似的胡闹着,院子的场地本就开阔,便是越玩越疯。林妙儿领会了我的用意,更是推波助澜。她本就会武艺,毽子到了她的脚尖,就从来没有落地的时候。每每我体力不济了,都是她在一边帮衬着。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余光就见一旁闲坐喝茶的秦慕玉凝了眉头。他瞧着我的目光悠远深邃,自是窥出我的心思。然而又莫可奈何。见得他将茶盏放到桌几上,忍俊不禁,大约也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他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夜未央来了。
    想也是知道,过来这里的那片芍药花海中的四象迷魂阵的厉害,也不知那阵法我此刻是启动还是关闭着,稳妥之下,夜未央是凭借轻功,绕过那片芍药花海,从旁的方位飞过来的。
    她是女子,更不是这侯府的主人,倒无谓如秦慕玉当初一样,生生等待半月破了阵法之后,再踏足我这里。
    本来见秦慕玉大约都要走了,却来了客人,我心中郁结,但见来人是夜未央,便由衷欢喜。
    秦慕玉亦是。
    ——不知是去是留的这刻,夜未央过来,两人能说说话也好。
    “稀客啊。”秦慕玉笑看落在院中的夜未央,“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踏足侯府。”
    夜未央径自与秦慕玉隔着桌几坐下,睨秦慕玉道:“以前我虽是你的女人,但没名没分,进这侯府名不正言不顺的。现今不同,我是你的客人。”
    不等秦慕玉招待,夜未央已与云舒苑的侍女道:“上茶。”
    “是。”
    秦慕玉忍俊不禁,“是,是客人。不止是客人,还是贵客。”
    “未央姐姐当然是贵客。”夜未央来了,不怕秦慕玉对我怎样,也想跟夜未央说话,我自是没再踢毽子,在夜未央身边的椅子上坐了。
    夜未央看我,眼神仿佛长姊,又仿佛长辈,“你舅舅让我替他跟你赔不是。”
    “他怎么不自己过来。”我冷了脸。又因为是因秦慕玉而与苏沪起的争执,下意识地看了眼秦慕玉。
    “他早想着过来,就是不好意思,抹不开面子。”夜未央笑看我的冷脸。
    秦慕玉亦是看我,“难怪还是正月里去过怡红院,从那儿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你呢,你打伤了未央姐姐,几月来有去看过一次吗?”我看秦慕玉道。
    几月来,但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都有说那次探病,未央姐姐有问及他,让他去看夜未央的。
    秦慕玉吹茶,“小孩子知道什么。”
    我盯着秦慕玉,这个时候,倒是记得我是小孩子了。每每语言和行动都脱轨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
    我心里冷笑,看来刚刚在他面前,孩子般撒丫子奔跑踢毽子,不是没有起到作用。
    “刚刚看你的身手,伤全都好了?”秦慕玉与夜未央笑问。
    夜未央冷眼睨他,突然调皮一笑,“我怀孕了。”
    秦慕玉顿时僵住,好久才道:“你说真的?”
    夜未央调皮笑问,“孩子,你要是不要呢?”
    秦慕玉偏转开脸,好久才又转过脸来,却是看着我。
    不同于他的僵忧不安,我笑盈盈看着他。
    秦慕玉呼出一口气,终于与夜未央道:“不可能。我们相处三年,要有孩子的话,早该有了。”秦慕玉看着夜未央,“依你的骄傲,你不可能为不爱你的男人孕育孩子。”
    真是心忧则乱。了解夜未央如他,竟是这刻才晓得思考问题。夜未央初说那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夜未央是逗他的。
    “瞧你,”夜未央看着秦慕玉,“脸都吓白了。”
    秦慕玉看了眼夜未央,又下意识地看着我。
    夜未央亦是瞧了一眼我,更将她说过那话后,秦慕玉再三瞧我看在眼底。夜未央低睫,更仿佛清楚明白着什么。夜未央再抬眼时,就与秦慕玉哼道:“谁叫你拿我和苏沪玩笑?”
    夜未央道:“谁都能就这种事与我玩笑,你不行。”
    秦慕玉也不看夜未央,只转移话题道:“伤也养好了,怎么还在怡红院?”
    夜未央娇笑道:“你还在荆州一天,我就会待在怡红院一天。”
    我正要噗嗤笑出来,夜未央已看着秦慕玉道:“我要在这里,看着你是怎么死的。”
    夜未央与秦慕玉良久对视着。
    然后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我。
    早在夜未央话落的时候,我就低了头,把玩着腰带,看着腰带上刺绣得栩栩如生的蝴蝶,只作没有听到夜未央的话,也没有看到她跟秦慕玉的表情。
    一会儿之后,夜未央和秦慕玉都是收回了看我的眼神。
    秦慕玉喝茶道:“苏沪是个不错的男人。虽良善单纯了些,但可托付终生。”
    又言及苏沪,我也不再作什么都没听到,问夜未央道:“姐姐的伤势已经好了,舅舅现在在做什么?”
    与我说话,夜未央恢复慈爱,“你外公今天回京,苏沪去送他了。”
    “哦。”言及那个老头子,我意兴阑珊歪在椅子上。
    秦慕玉看我,“早上我也去见过你外公,料想你不会去见他,就没带你一起去。”
    头靠在椅子上的我,闭眼睡眠起来。
    本是午后,刚刚又踢了阵毽子,是真困了,也累了。
    最初的浅寐,犹能感觉到,秦慕玉和夜未央偶尔投射到我脸上的目光,能听到,他们的低语。
    “你真的……”夜未央仿佛不可置信,又仿佛早已洞察,意想之中。
    秦慕玉的声音则似箭已脱弦,“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明知她……”夜未央一阵沉闷。良久,终于超脱似地呼出一口气,道:“你都是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了。”
    秦慕玉淡淡一哂,似也自嘲,“你以为我想吗?”
    “她还那么小……”
    “你当我现在就忍不住了么?”秦慕玉撑额低笑。复又看我道:“她是太小,两年之内,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说我不要脸,我也还是要脸的。现在真对她做了什么,传出去,我也没脸见人。本来畸恋她就是错了的,感情控制不住还说的过去,要真对她做出什么……”
    秦慕玉复又撑额,“怎么,也要等到两年之后吧……”
    “你的心思,她果然知道?”
    “我们面前,那就是四象迷魂阵。她聪明的很。”秦慕玉失笑,声音宠溺,“我都不知道,云晨是怎么教出来的。”
    夜未央问道:“你知道,她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么?”
    秦慕玉看夜未央。
    夜未央看着我,恍惚觉得那目光别样同情,“上次我不小心跟她开了句玩笑,她的手都在哆嗦。”夜未央不忍看我,“只怕因为她不是云晨亲生,这些年,在云晨身边过的并不好。那孩子心思敏感的很。”
    夜未央道:“那孩子容易走极端,你可别把她逼急了。”
    秦慕玉没有应夜未央的话。
    在夜未央猜测我在爹爹身边过的并不好的时候,秦慕玉就看着我。他的心思,全都付诸在了那目光里。浅寐中,都感触的到他目光里的抽痛。
    那抽痛,便成了我脑中最后的知觉。后面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夜未央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再睡醒的时候,院子里椅子上坐着的我,已经睡在了我房间的床上,秦慕玉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看我的衣着。
    还好,衣服还穿在身上,不仅如此,我身上还盖着张薄被。
    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秦慕玉也不说什么,只笑道:“都日薄西山了,夏天的衣服这会儿穿着该冷了,所以给你盖了被子。”
    我点点头,坐了起来。
    秦慕玉又道:“快把衣服换了。”
    他甚至主动起身出去。
    等到我换上春装后,他倒又进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他的闷笑声响在我耳畔,“到我咯吱窝了。”
    几月来长高了些的我,身高是到他的咯吱窝了。然而较于我而言,他无疑还是太高。
    他的脸颊小心挨上我的脸颊,唯恐惊动了我一般,珍而宝之,带着苦楚与深情,“抚抚。”他唤着我,喃喃说道:“我永远陪着你。”
    他苦楚看着我,深邃的目光纠缠着我的目光,“你也永远陪着我。我们谁也不要丢开谁。”
    想着是不是该又提醒提醒他,我是想要嫁出去,他答应过我,会替我寻一门好亲事。但看他难得如此宁静温和,怕又触惹了他,到底没有说什么。
    我低下了头。
    他如此宁静,是不是跟,下午我浅寐时,隐约听到的,他跟夜未央低语的内容有关呢?
    但接下来的很长日子,他确实对我很好。
    偶尔有肢体接触,也不带亵狎之意。竟是秋毫无犯。
    而随着相处日长,对他平常做什么,也是有所了解。一般来说,他不在侯府的时候,都是去了城南十里外的军营。以前我没有住在侯府的时候,哪怕军营到城里的侯府,策马片刻功夫就到了,他也大多时候歇在军营,难得回来侯府一次。哪怕过去的年月,他唯一的儿子,秦望舒一直随他待在荆州,住在侯府里。
    但现在住在侯府的,毕竟不是秦望舒,是我。但凡军务不忙,他都会回来侯府。
    许也跟听到的,他与夜未央说,两年之内不会对我怎样有关,随着与他相处日增,多了熟稔,他再去军营的时候,我便提出随他一起去。齐军军营呐,自幼军旅生活的我,感兴趣不说,更想窥探窥探,与掌握他的把柄,将他拉下高位,报我父母之仇有关。
    他看了看我,目光讳莫,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后只笑了笑,似冷笑,又不尽然。却没有拒绝我的随同。
    亦是在场的周行远,对此,又流露出不赞同。
    ——我本是将门之后,长在军营,伴在爹爹身侧,对军中事务有着自然而然的熟稔;秦慕玉更间接致死了我的爹娘;《无忧曲》,四象迷魂阵之后,更惊怔我的娇弱只是表象。年幼尚且如此,再大些又该如何?若我真想致秦慕玉于死地,哪怕他位高权重,大军在握,自身也武艺高强,我也不是毫无希望。何况秦慕玉畸恋我……秦慕玉的其他部将或许还不知,但付总管,和行为风流的周行远,该是看出了。哪愿我踏进齐军军营一步?
    但显然说服不了秦慕玉,周行远便也缄口。
    秦慕玉带我过去了侯府的马厩,牵了他的坐骑追风,我也不甘示弱,在马厩里选起马来。
    秦慕玉想是意欲我与他同坐一骑,但看我饶有兴致地挑马,便也饶有兴致地瞧着。
    “行远,你猜她会挑哪一匹?”秦慕玉问周行远。
    哪还会将我小觑,周行远苦笑,“小姐该不会挑上血燕吧?”
    周行远话落,我已牵了一匹马过来。
    付总管惊怔道:“真……真挑了血燕?”
    周行远苦笑。
    秦慕玉却是柔柔瞧我。
    没错,那眼中的赞赏和万丈深情,都是温柔的。
    有秦慕玉的部将不解,看着我牵着的血燕再寻常不过,出声道:“这匹马有什么特别啊?”
    周行远摇头道:“这匹血燕,和侯爷的追风,可都是汗血宝马啊。”
    “这马筋软蹄短,皮毛黑灰,怎么也是汗血宝马?”那部将讷讷道。
    我也不吝解说道:“汗血宝马共分三种。一种身高体健,胸阔蹄尖,皮毛血红,日行千里,被行家称为‘赤霞骅’;一种四蹄粗壮,马头高大,尾巴黑,皮毛白,善于驮载重物,不吃不喝不休息,也能日行六百里,被行家称为‘云闪骝’;再一种行家称为‘血蹄骓’,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只能日行两百里,但它有一种奇特的本事,马蹄上有汗腺,流的汗如同血色,凡是血蹄骓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道浅浅的血蹄印和一种独特气味,其他血蹄骓闻到气味,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依据那气味,追踪到那匹血蹄骓。”
    我翻身上了血燕背上,与那部将道:“你们侯爷的追风,是赤霞骅;我的血燕,是血蹄骓。虽然比不上追风跑的快,但适当的时候,用处可大了!”
    “驾!”话毕,我一夹马腹,当先驰骋离去。
    身后一阵静寂。
    然后是周行远的苦笑,“血燕刚由西域冀盼买来,才驯服呢。”
    苦笑的声音,又不得不夹杂了叹服。
    秦慕玉亦是闷笑一声,已是打马追来。
    一行十几人往齐军军营驰骋而去,和周行远一样,另些部将,也都是秦慕玉的亲信。有些在魏国益州的时候就已见过,有些这些日子也常碰头。因为秦慕玉与我常在一起。
    当抵达齐军军营,对于眼前所见倒一点不惊奇。无非是军容赫赫,士气凌云。这些,过去的十二年,我早见惯了。同样的,行在军营中,一点也不迷茫彷徨。其实有规矩可循,我自己便能判断出哪里是伙食房,哪里是澡堂,哪里是卧帐。秦慕玉一抵达军营便有部将禀事,有事务要处理,才说让卫兵带我过去他的主帐先歇息,我已自己跑向了他主帐的方向。
    有越与他熟稔,相处渐生的快乐;有复仇星火的燃烧;也有对置身军营,此情此景的熟悉,欢快地跑往主帐,仿佛囚笼里的鸟儿回归自然……哪怕到处的军旗招摇翻卷的是一个‘齐’字,哪怕物是人非。
    然而即使那么快乐,当我跑到主帐门口,当我的手去揭那一方毡帐,我还是屏住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这里面,再没有爹娘。
    好一会儿,才调整过心态,揭开帐门,踏了进去。
    在我的眼里,秦慕玉的主帐自然也没有什么让我惊奇的地方。不外乎外面是召见部将,议事,或待客的地方。里面是就寝的内室。踏过一路织纹繁复的波斯地毯,我不由自主地过去了秦慕玉平常处理军务,呈放军折的地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折子,没有去翻开,却又放下了。
    秦慕玉的内室我是不愿意进去的,环顾这外面,坐着最舒服的地方,也就是秦慕玉平常处理军务坐的那椅子了。
    那椅子有半丈宽,拥挤着坐三个人都没问题。无论是坐垫,背垫,还有护手看起来都很舒服的样子。心里原只那么想着,待我意识过来时,我早已经坐过去了。便也不想再起来了,两手各撑着护手,兴致勃勃地试坐起那军椅来。
    那军椅如此宽大,越发衬的我纤巧稚弱。今日因为要过来军营,便换了骑马装和靴子。此刻却也懒得把靴子脱了,整个人,连沾着尘土的脚一起歪进椅子里,在一边护手上靠了。
    策马一路有些疲累,但睡又睡不着。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桌子上堆放着的折子。
    就那样摆在眼前,怎能不是一种诱惑?
    终于还是直起身来,拿起一本折子,再歪回椅子上,打开,翻看着。
    不一时,已经看过了好几本折子。
    看过了,也不放回原位,就那样随意扔回桌子上。
    今天一会儿工夫,我能得出多少讯息?往后少不得还要翻看。这是长年累月要做的事儿,再谨慎,秦慕玉能不晓得?他本就从来都知道我对他的血海深仇。倒不如想看什么,就大大方方地看。
    是而,因为我的到来,平常在秦慕玉主帐里侍候的卫兵进来给我送热茶,我也没避讳什么,手头上仍旧拿着一本折子,翻看着。
    那卫兵自没有说什么。然而他才出去主帐,外面就有人过问他。
    “小姐在里面做什么?”是卓平。
    “在……在看侯爷的折子。”
    “能给她看吗?”卓平质问道。
    “小姐……小姐应该看不懂吧?”
    “看不懂?她看不懂?”卓平好笑道:“有一年云晨久滞在外未归,军务堆积成山,军中上下眼看要乱作一团的时候,是她过去了云晨的军帐里坐下,一本本地批阅折子,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将军中上下治理的比云晨在时还清顺!那年她八岁;自胤城失守后,因为齐军有侯爷坐镇,与齐军对敌,云晨便多有败仗。那年云晨中毒箭昏迷半月未醒,生死系于一线,军中生起叛乱。是她巧妙平叛,将一位叛将的首级,掷到主谋的脚下。那年她十岁。若不是她有意掩盖锋芒,不去与云晨争辉,不到情非得已,不去置喙军务的话,六年前胤城不会失守,现在的益州,也还是魏国国土,驻守那里的,永远都是魏军!……魏国真正的良将,不是云晨,是她!她就跟破军星转世似的!”
    卓平对爹爹有血海深仇,大约早想着魏军自乱阵脚,祸起萧墙吧?我坏了他的好事,他哪能不恨?
    帐外卓平恨极生笑,帐内歪坐在椅子上的我,举着一本折子,也在笑。
    “元恪……魏国皇太子……”
    元恪不是建璋王吗?怎么毫无预兆被立为东宫太子?
    一别五月,元恪已成魏国储君?
    “过继与皇后冯润……”只因为过继与皇后冯润?
    冯后害死了他母妃高照容,他不是很恨冯后吗?
    那次道说此事,他还苦痛闭眼,袖中早已握手成拳。怎么时隔五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拜冯后为母亲了?过去那么多年月,冯后要过继他做儿子,他都不肯,冯后甚至以血蚕蛊相逼,两年来,他不惜忍受蛊痛……也不认贼作母。
    我又看了看折子,证实确实不是我眼花了,倒也将折子合上。
    云曦已死,他与我的婚约,自然作废。而哪怕未婚夫妻一场,那半年来,他与我也是两看两相厌。他是拜冯后为母,一朝被立为皇太子,还是只是寻常皇子王爷,又与我何干?
    将折子扔回桌子上后,也无心再继续看下去了。
    不想看了,也因为主帅帐篷外,仍旧与那卫兵问着话的人……卓平。
    隔着毡帐,我看着,外面的,卓平。
    因为卓平在外面,尽管帐篷里待着乏味,我也没有再出去四处走动。
    本就歪在椅子上的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惊醒是因为回来帐篷的秦慕玉,解了他的披风,替我盖在了身上。
    “醒了?”秦慕玉看我,“还想睡的话,就去里面床上睡。”
    我摇摇头,不想睡了。便坐了起来,将身上的披风还给他。
    他回来了,我仍旧坐在他的椅子上,也不起来,只看着他道:“第一次看你穿铠甲。”
    是在帐内,秦慕玉接过披风后,也不再披,搭往一旁的折拦上。回着我的话道:“这是军规。”
    我不以为然,“爹爹就经常不穿的。”娘说铠甲硬邦邦的。娘与爹爹相处了几年后,才没再怕爹爹的将军身份。而爹爹也养成了便装出现在娘面前的习惯。
    听我言及爹爹,秦慕玉的身体是习惯性的僵硬。看我的面色也是不善。
    他冷冷一笑,用另一种方式报复着我,“戎装的我跟云晨,谁好看些?”他的双手撑在椅子两侧的护手上,圈困住了椅子上坐着的我,高大的身体俯迫在我面前,他抿唇,逼迫道:“一定要说!”
    我看着容颜近在我眼前的他,许是置身军营的熟悉感觉,许是也曾发生在军营里的惨烈仇恨,也许是这些日子来他都宁静温和,让我气性渐涨,我竟又敢挑衅他了。
    我看着他,亦是冷笑,“你是让我站在娘的立场上,还是我的立场上说?”
    他还在不解,我已经道:“于娘来说,你是旧情人,爹爹是丈夫,你们在她的心中,还能比较。”
    “而我?”我笑道:“你是一个畸恋我的男人,爹爹是父亲……”
    我看着秦慕玉,甚至主动凑近了他的容颜一些,“你要我将爹爹也当成,一个畸恋我的,男人吗?”
    他已经结束的上半辈子,因为娘,爹爹是他的情敌;难道,与我的下半辈子,他也要让爹爹来插一脚吗?
    我的挑衅,挑衅的话语,他都又恨又气。然而我说的又在理,他不但发作不了,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问错了。
    自然不会再让我,再逼我回答什么。却又忍不住气恨。他直起了身,撤退了对我的压迫,他看着我,气恨地笑着。那气恨,却只是单纯地针对我了。
    这时他转眼间瞥到桌子上的一物。
    是我最后翻看到的,元恪被立为皇太子的那本折子。
    那折子,我原是合上了的,没想往桌子上扔去的过程中,它自己打开了。
    本只一瞥,折子上写的什么,就映进眼中。秦慕玉从那本折子上收回目光,再看我时,倒是消却了气恨,然而早又蕴含了另一种逼迫。
    不止是因为元恪曾是我的未婚夫。
    那本折子,处在我看过的,随意扔回桌子上的一些折子的最上面。
    为什么是最上面呢?为什么我最后看过那本折子,就困顿地睡过去了,没有继续再翻看什么了呢?
    其实只是没有任何代表的一件小事,换做别人都不会猜疑什么。可是畸恋我的秦慕玉呢。
    本来就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想去理秦慕玉的别样猜疑,适然地靠回椅子上的我,只想闭目养神。
    秦慕玉却问道:“你喜欢他?”
    我噗嗤笑了。
    为卓凡说亲时,言及元恪,他还只说,与魏国皇子的亲事就算了。这会儿,倒关心起我喜不喜欢元恪了。
    “你喜欢他?”他又问道。
    我笑着睁开眼,也才见他面色阴沉,眼神凌厉,当下也便没好气道:“你不会去问卓平吗?”
    那半年来,我与元恪,两看两相厌,魏军上下都知道的。
    他当然也知道。
    他于是收敛了沉怒。
    我却没有解气,甚至打算回去了,要起身的时候,却瞥到他手中的一张羊皮纸。
    羊皮纸褶皱,可还是有字瞧进了我的眼中。
    益州。
    有关益州的任何讯息我自都不会放过,去拿他手中的羊皮纸,问道:“这是什么?”
    拿过来了,摊开了,却见是益州地域图。
    自不是普通的地域图。这是有关军政的。绘图详细到每一处地势。便于布军,防守。
    秦慕玉目光讳莫看了看我,倒还是道:“益州是齐国国土,也有五个多月了。年前离开那里的时候,重兵屯守。因为时间仓促,布军不仅粗而不细,有些地方,还过多地耗费了卫兵。此番自当细密地重新部署。卓平本就在魏军中待了十年,益州的地势,他尤其熟悉。打算还是委派他过去料理益州的军务,不日就启程。”
    我只将羊皮纸平摊在桌面上,伏身过去一处处地标细密地检视着,等到慢慢地检视完了,才开口道:“这张地域图,是卓平绘制的吧?”
    秦慕玉笑,“就他最熟悉益州地势,自是他所绘制。”
    “有两处,”我看秦慕玉,“都绘漏了。”
    秦慕玉倾身过来,我便指给他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凤凰镇和龙王庙之间的地方,处在丘水下游。魏国洪灾严重,每年梅雨季节,这一带都是汪洋。而魏国天冷,每年有一半的月份都在下雪,当秋冬结冰,这片汪洋又成了望不到尽头的冰河。来年雪化,冰河又变成了汪洋。不管是冰河还是汪洋,或渡船,或踏冰而过,敌方都可大军入境。”
    “而这里该有座凌云山。凌云山多强盗寇匪。因为迷宫般的山岭地势,军队帮助益州官兵剿匪多次都未成功。久而久之,官兵与附近的军队都不敢去招惹。近两年,更听说,凌云山下土匪挖的地道直通往益州城,”我看一眼秦慕玉愈来愈阴沉的脸色,方才笑说:“你说,凌云山的寇匪若是与敌军勾结,或者凌云山被敌军占据的话……”
    并不说下去,让他自己思虑过厉害关系,我又才继续点说,“无论是丘水下游的汪洋或冰河,还是凌云山这么大块地方,卓平……都没有标注,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张益州地域图是没错的,和爹爹手中那张毫无差别。卓平绘制益州地域图给秦慕玉,想当然地,将原来采用的重绘出来。
    而原来采用的益州地域图,那两处地方虽未标注纸上,却一直以来,就是爹爹心中的疾忧。驻守益州的几年来,每每战事不那么紧迫的时候,爹爹都在思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不然就算重兵驻守,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还耗费军力。这大约也是卓平重绘图纸,仍旧没有添注的缘故。
    而虽没添注,卓平心里却是有数。
    也所以,我会将眼前地域图的漏洞,叙说给是我仇人的秦慕玉。
    不管怎样,这么大的两处漏洞,地域图的不完整,是事实。
    我是存心找,卓平的茬儿。
    秦慕玉一直脸色阴沉看着我,目光也是黢黑。那样翻云覆雨的深色笼罩着他,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然而哪怕疑虑我,他并不那么熟悉益州地势,也是问不了我。
    秦慕玉便冲外面的卫兵喝道:“叫卓平过来!”
    显然是要与卓平当堂对质了。
    益州本是魏国国土,一地一寸为魏军熟悉,齐军的敌方就是魏军,此事秦慕玉岂会掉以轻心?
    卓平来见秦慕玉的时候,我在秦慕玉的帐外捡石头。急匆匆地被召来,卓平入帐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
    不一时帐内传出掷物的声音,和离的帐篷有点远,听不太清的秦慕玉的叱喝声。
    秦慕玉如何熟悉益州地势,又有谁比他更熟悉益州?卓平出帐的时候,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卓平顿步。他手掌拽紧了被秦慕玉否决掉的羊皮纸,问我道:“小姐想要如何?”
    他道:“云晨和玉奴夫人因侯爷而死,亦因我而死,小姐要报仇雪恨的话,只管一次性地冲我来吧!别让人要死不活的!也别让人的心也一直悬着!”
    “还有,”卓平终是侧头看我,“请放过我的弟弟!”
    “卓凡虽然骗过你,但他真的喜欢你。”卓平铮冷看我道:“他过去了萧衍的麾下,小姐已能够眼不见为净了!”
    让我放过卓凡的话,隐着对我的恨怒。冤有头,债有主,我报复他,他不会恨我,却因他的弟弟而恨了。倒也是个好哥哥。
    “我不会将他怎样。”捡着石子的我站了起来。
    我笑看卓平,“我也不会将你怎样。”
    我道:“爹爹致死了你的父母,你报仇雪恨,我怪不得你。而且,”我看着他,想着片刻前,他也是在这帐外,与卫兵吐露的话……我笑看卓平,“你真正算是我的知己,不是吗?”
    卓平深深看过我一眼,大步离去。
    我把玩着石子进帐的时候,秦慕玉正看着我。
    甚至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门口。
    他在等我进来。
    他看着我的目光……嗯,倒也不见先前与卓平那样的斥怒。甚至也没有先前对我的阴沉。
    他的目光幽深,而深沉。
    见我看他,见我对上他的目光,他就一笑。
    “你不喜欢卓平,找他的茬儿,我替你训斥过他了,你可喜欢?”他笑问。
    我收回看他的目光,宁静淡然地进了帐去。也不说什么。
    他也不说什么,直到我走回他的军椅。
    他默默看我,目光温情,而又深锐,“但也仅止于此。”
    “深爱你是一回事,军务又是一回事。”他道。
    我拿起遗落在军椅上的笛子,离开道:“我走了。”
    再进帐,再过来,原只是来拿笛子。
    他拽住我的手臂,不舍,“就回去了?”
    我不说话。
    他拥我入怀,良久低头看我,“今天你过来军营挺高兴的,就知道你喜欢。”
    他笑看我眼睛,“这会儿又怎么了?”
    我将手中的两枚石子扔到桌子上,答非所问:“齐国的石头挺好看的。”
    可惜这里再好,也不是魏国。
    这里是齐军军营,不是魏军营地。
    秦慕玉瞧着我的眼睛,当是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了吧。
    却也没说什么,似一声冷笑,又不尽然。
    只见我这就要走,他将一本折子递过我,“给苏沪带回去。跟他说,这已经是皇上和丞相,催问他荆州水利工程兴修的怎样了的第十七本折子。”
    记得,苏沪是被齐帝委派到荆州兴修水利的钦差大臣。
    我将折子翻开看了看,看秦慕玉道:“朝廷传达给舅舅的折子,怎么在你这儿?”
    秦慕玉气笑,“尚书府里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难道让朝廷的差役将折子送去怡红院?就那样传进皇上耳中,谁也给他揽不下!”
    想起秦怀义说,齐帝萧宝卷当政,苏沪为官这几年来,懒怠政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秦慕玉一直在背后给他收拾烂摊子。我看了看秦慕玉,事情怕真是这样的。
    因为苏沪,一时倒也冷淡不了秦慕玉。我握着折子,复又道:“我走了。”这次的声音,却不是全无感情了。
    却没有等到我离开,秦慕玉又将我拉回他的怀抱。
    情绪显然和适才温情拥我入怀不同。不止是我为此惊悸的心跳加快,他更是无法克制的情悸气息不稳。
    他的唇颤抖地碰触着我的唇,却只是温柔摩挲,并不深入。
    我全身僵硬。极力克制的他,苦楚的目光纠缠着我的目光,却是道:“我不敢吻你。”
    他苦楚看着我,狼狈喘息道:“一吻就无法收拾。”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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