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椅子,屏风,床榻……我一一检验过各处的机关暗器。最后拧转梳妆台上的一块木雕,随着轻轻的轰声传来,摆放古玩瓷器的木架左右分开。从那门宽的间隙里进去,里面就是我的书房了。
我卧房左右的两间耳房,萍姑和沈妈妈搬走后,林妙儿住了一间,另一间空置的,正是被改造成这密室书房了。这书房虽不如我的卧房大,却也颇具规模,桌椅床铺一应的起居用具俱全,采光也很好,又通风,就算书房的暗门关闭,人在这里面也不会闷死。只除了四壁的书架是空空的。
我将手里的梳妆匣子放在书桌上,开锁打开,取出里面的木头凤息,与弱灵道:“以后,我不将你锁在匣子里了,你就住这间屋子了。”
“嘻嘻,嘻嘻……”弱灵嬉笑着。
因为怕吓到林妙儿,自林妙儿进来侯府后,我再没打开这个梳妆匣子过。几月来被关在这里,弱灵大约也闷了。我便将它身上的定鬼符取了。
林妙儿眼见手掌长短的一个木头人在书桌上翻滚跳跃,还嬉笑出声,失口惊呼。却想到这是我的秘密,林妙儿忍着惊怕,手捂住了口,将后面的惊呼声也捂了住。然而目光,却不断在木头人与我之间逡巡。
我也不与林妙儿解释什么,只告诫弱灵道:“秦慕玉在我这里的时候,你可别这么猖狂,小心他一剑将你斩了!”
“嘻嘻,知道了,姐姐……”弱灵蹦跳着。
“走吧。”我与林妙儿道。
“去……去哪儿?”林妙儿惊怕未平。
我看一眼空空的书架,“我们出去买书。”
七月天热,虽是早晨,太阳却已经出来了。还没走出云舒苑,我已经觉得热了。随行的侍女们也是个个脸颊潮红。唯独林妙儿觉得异常舒服,仿佛被阳光热气一冲,刚刚见了鬼魂的惊怕就都消散了。
也是觉得热,出侯府时,遇着付总管在门内石街上坐着扇扇子。这么热的天,我却还出门,付总管不免关切问道:“小姐出去做什么?”
我也不隐瞒,“我出去买书。”
也是知道我的书房刚建好,付总管道:“小姐是要填充书房吧?”
“哎呀!”付总管建议道:“要书嘛,何必舍近求远呢?侯爷的书房里,什么书没有?小姐要看,只管去取。这大热天,还出门做什么?侯爷的房门前,大爷砍掉的那些参天大树,昨儿又都移植种上了!小姐就去侯爷的院子,与侯爷乘凉品茶,不是很好吗?侯爷正巧在府里。”付总管笑着道。
我亦是笑着瞧付总管一脸的别样笑容,问他道:“我为什么要与他乘凉品茶陪他?我又不是他的侍妾,也不是他养的那帮专门供客人取乐的歌姬舞姬。”
付总管讪讪道:“小姐说什么呢。”
我冷笑道:“我告诉你,你以后没事儿少在我面前提他。更别有事没事,就将我跟他扯到一块儿!”
我看着付总管,“再有下次的话,我就将那个往侯府送猪肉的杀猪的妇人,给你娶来当夫人。”我笑,“昨儿我去厨房转悠,见过她了。——孔武有力,臂力过人,和付总管您,正是一对儿!”
林妙儿和随行的侍女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哎唷!小姐!”付总管急着辩驳道:“我不也是好心,提一句侯爷的书房里书多嘛……”
我冷哼道:“你知道我要买的是什么书?”
付总管看着我,再不敢多说什么,只道:“老奴不知道,不知道。小姐要出去买书,就赶紧去吧。趁着这还不到正中午,天还不是太热。”
我笑道:“要留我的也是你,要我走的也是你。你不知道请佛容易送佛难么?哎呀,真是天热,我不想出去了。待我想想,付总管你除了缺个夫人,还缺个什么……对了!您不是老吵关节疼痛,吃不下饭么……”
“哎呀,小姐,”付总管告饶道:“您大人大量,快出门去吧,快走吧……一会儿太阳真的大了……”
我冷笑看着付总管。我的住处外面有四象迷魂阵,房内更是处处机关暗算,他现在即便有事也不踏进云舒苑一步,凡事差人传话。然而云舒苑外,总是能遇到他。不一次性治治他怎么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明目张胆将我往他家主子面前推?
终是出了门,太阳也更炙热了。侍卫抬过来轿子,我摇了摇头。遣过来最宽大的马车。不止叫了林妙儿上来马车,亦与其他侍女道:“都上来吧。”
“谢小姐!”侍女们欢喜道。
便赴往荆州城一家又一家的书屋,凡是鬼怪异志,玄门法术,灵幻纪要的书籍,通通让书屋的掌柜送去侯府云舒苑。
想起付总管建议我去秦慕玉的书房……嗯,这些日子也有去过肃幽阁他那里。他书房里的书倒也渊源,但玄门鬼怪这类的书籍,他那里会有吗?
他以前本是个文官,书房里诗词歌赋自是俱全;孔孟韩非各派学说也囊括了个遍;春秋战国,秦代汉代的史事,一本本册子都记载的详细;这些年沙场征战,兵法机谋一应的书籍更是将书架排的满满当当;甚至包含了市面上不流传的禁书。譬如皇家藏书院中,皇帝和储君才有资格阅读的《治国经略》等,他那里都有。也不知道他以什么渠道弄到的。也不怕齐帝知道了杀他的头。果真一个欺上瞒下,大逆不道的奸臣贼子!好啊,以后又多了一道告发他的罪状。只待将他所有罪行上达天听。
而他书房里的书是多没错,却没有一本是我喜欢的。
诗词歌赋我没有兴趣;百家学说、历朝记事我并不关心;那什么治国经略的,我又没有野心谋朝篡位治理国家什么的,何况我是个女子;只剩那些兵书为我熟悉,只可惜,太熟了,幼时便倒背如流。
同样能倒背如流的,还有爹爹先祖从高丽国带过来的兵书。
算起来,秦慕玉读过的兵书,还不如我多。
过去待在爹爹身边的年月,他是为军人,我只有跟他学这些,但并不是我本身喜欢。而今爹爹不在了,我还锦上添花再研习兵法做什么?我又不用领军打仗。
随手翻着一本《大鬼小鬼》,往后待在秦慕玉身边的岁月,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大仇得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又畸恋我,我要再不放纵自己的身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怕真会身心压抑的疯傻了!
无论是奇门遁甲,机括五行,或者爹爹教给我的别的本事,不会将我逼疯,我甚至融会贯通,运用自如;可秦慕玉对我的畸恋,才真的像苏沪指出的那样,迟早会逼的我发疯!
而如同运用机括五行之术是为玩乐一样,这些玄门鬼怪的东西,我是真的喜欢。
我不自觉地笑,大约是跟与弱灵接触后有关吧。
不想世面上这方面的书籍竟然很多,非常地多。多到我惊异。陪着我买书的林妙儿就道:“这些大约都是胡写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我笑看她,果然见到她住了声……她想起出门前,她见到的弱灵了。
我与她道:“有些大约真是胡写骗人的。”因为同样的事情,与我看过的《汲家琐语》上载述的完全不同。那本制服住弱灵的《汲家琐语》,我是信了。到底是文曲星君祠堂里收藏的书籍。便想起夜未央……蜀山弟子修剑兼修仙,这方面的事情,谁能比夜未央通?
便打算过去怡红院。离开的时候,仍是与书屋掌柜的道:“玄门鬼怪方面的书籍,全送到侯府云舒苑去。”
“是,是。”
才出那书屋,迎面便被烈日一照。不禁眯了眼。便打消了这个时候再过去怡红院的念头。恰时近处有人叫卖硫磺,我一笑提裙跑了过去。
我看着那黄色粉末,与卖硫磺的人道:“全都包起来,我全要了!”
跟过来付银子的侍卫道:“小姐,您买这个做什么?”
卖硫磺的人亦是道:“驱虫赶蛇,几小勺就够了,我这里,差不多有十几斤啊!”
亦意识到硫磺是用来辟邪赶虫的,侍卫惊道:“云舒苑有蛇?”
我看那卖硫磺的人,“我买你卖,费什么话?”我又看侍卫,“还有你,只管付银子就是!”
“是,是。”卖硫磺的,和侍卫同声道。
一时买了硫磺,便寻硝石而去。买书的一路还惧热,买起这些玩意来,我连热也不怕了。是了是了,对这些,我比对研究玄门鬼怪还有兴趣。
“小姐买这么多硝石,是往青云观送的吧?”收银子的时候,那卖硝石的人看了看我,摇头道:“青云道长这次怎么不派观里的道士来买硝石啊,要炼丹,也不能这么差遣姑娘啊。这大热天的。”
硝石确实是做道士炼丹的用途。侍卫看着我,又不免道:“小姐买这个……也要炼丹?”
我练哪门子丹啊?
也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就在外面客店里随便吃了,随后又去买诸如马兜铃,砒霜,木炭,米囊花,吸铁石之类的东西。等到想买的都买过了,打算回去侯府时,也已经太阳落山了。
侯府门口下来马车后,那许多东西,我们一干女子,自然是搬不进云舒苑。就拿那几袋硝石来说,少说也有一两百斤。赶车的侍卫和侯府门口当值的几个侍卫一起帮衬着将所有东西送到云舒苑门口。这时见我回来了,在门内榆树旁练武的以楚循良为首的护院们也过来了。楚循良与我作揖道:“小姐所创的剑阵妙极,我们现下已经运用自如,几人联手,若非周将军轻功太好,也奈我们莫何。”
看去,周行远可不正倚在那榆树树干上,持着竹笛看着我。
大约是听闻云舒苑的护院们练成剑阵,过来一试的了。
见我看向他,靠在榆树树干上的周行远,便往我走了过来。却也没有停留,与我笑了笑,离了去。
周行远对我倒也没有敌意,只不过因为秦慕玉,戒备着我。
而随着对我认识越深,戒备也越深。尽管其中夹杂着叹服。
对着周行远的背影,我也不觉笑了笑。若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绝对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秦慕玉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付总管恨不得将我推到秦慕玉的怀里,周行远却恨不得间隔在我与秦慕玉中间。
“还不过来搬东西。”林妙儿使唤楚循良等护院的声音,让我回过了神来。
等到楚循良等人将硝石等搬到芍药花海旁的草坪路径时,我就吩咐道:“硝石木炭硫磺,那些易燃的东西,就在这里放下吧。”
我想了想,道:“就在这里挖个坑,埋起来,我要取用的时候,你们再替我刨出来。”
硝石硫磺等,是用来炼丹的。自从秦始皇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之后历代的皇帝大都效仿,秦朝汉朝,甚至现在,道士炼丹都是风靡。有能长生不老的神丹妙药?我是不相信的。夜未央说蜀山弟子修仙,有飞升成仙的,我倒还相信些。
我买那些东西,自不是为了炼丹。
历代野史,就有记载,丹炉里的硫磺硝石燃烧爆炸,道士死伤无数的事。幼年与娘去益州一道观烧香,才走到道观所在的山峰脚下,就见整座道观爆炸,燃起熊熊大火。道观内众道士和香客,无一人幸免于难。官府后来追查,正是因为丹炉旁添火的道童瞌睡了,丹炉里的硝石硫磺爆炸所致。
那是怎样一种毁灭的杀伤力?我亲眼见过的。
而若是硝石硫磺等的主要用途,不是道士拿来炼丹,而是经过改良,用于军事的话……我展颜笑了。
而这念头的生起,与秦慕玉毫无关系。
我又怎么会起心助益他,我的仇人?
我买来那些东西,与谁都无关,更没想对整个中原的行军打仗有什么贡献和付出,我没那么高尚。
我只是纯粹想要实践钻研,娱乐自己而已。
而那样易燃易爆,杀伤力强大的东西,我又怎么会放进我的住处?万一不小心失火,我岂不是要被活活炸死在里面?当然是把它们埋在土地下,埋的远远的好。
其后也有陆续出门买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而只要不是危险物品,我通通都将它们归类进我的书房。
如是,不到半个月,原来空空的书架,不仅满满当当了,各个角落里,也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然而站在我书房里的秦慕玉,随便从书架上取一本书,不是《百鬼夜行》,就是《冤魂索命》,或者便是《转世轮回》,《黄泉碧落》,他看看书名,又翻翻内容,再看我的目光,俨然跟我也是妖魔鬼怪差不多了。
而我迎视着他的目光,却是不避不讳。
他收回看我的目光,将书放回书架,才又往书房的其他地方迈步,一只木头做成的青蛙突然跳到他的脚背上,冲他“呱呱”两声叫。——那正是我前两天听屋后池塘里的青蛙叫唤,一时兴起,花了好几天,才做出的玩意儿。
是在屋子里,一只青蛙跳到了他的脚背上,冲他叫着,饶是他处变不惊,眉心也跳了跳。尽管看出那只青蛙是木头做的,他抬头看我,也是一脸黑沉。当下拂袖,大步流星出了我的书房。
之前我特地问他要一间书房,又是做成密室的样子,他虽不以为杵,却也静候着我带给他的惊奇。特别是一一试验过我卧房各样家具,隐藏的机关暗算,连他也不禁称奇后,对我书房里将包含的内容,更是拭目期待。然而这番看顾后,显然大失所望,或者该说不予置评,迫不及待地要眼不见为净了。
可我当真就喜欢这些。
哼,他不想看到才好呢,最好是就此不再来我这里。
但他翌日去往军营,照常叫上我了。
近来,只要不是刮风下雨的天气,我都会跟他去军营,这已经成了惯例。
在侯府,在云舒苑,或者在其他地方,很多时候我都懒得动,甚至在我那把摇椅上,一坐常常就是一整天,人也懒懒散散,郁郁寡欢的。便是笑着,笑容看起来也是淡漠疏离的;而每每去往军营的路上,或者在军营里,我的心情都会特别好,是在我第一次提出跟他去军营,他就发现了。
如同过去每一次我过去军营一样,此次依然是欢快的。跟平日的懒散判若两人,行走在军营里动若脱兔。或跑马,或以《无忧曲》训练血燕,让它领会我的各种差遣。还策马跟在外出演习作战的军队的后面,回来时跟路过的农家讨了一根红薯,让营里伙食房的胖师傅烤给我吃。
而哪怕在军营里安安静静的我,秦慕玉他也喜欢。因为我不是在他跟部将们议事时,主动亲近他,陪坐在他的身边;就是歪在他卧帐军椅上看他的折子,每每看的入神了,总是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被他偷得香吻。
是了是了,在军营里,在从小长大的氛围中,因为对一切的熟稔,心境仿佛回到了以前。只除了第一次到来齐军军营,因为爹娘不在,物是人非感伤外,后来的每一次,我都是快乐的。那是真正的快乐。连内心都是平静。不得不说,除却掌握秦慕玉的把柄,将他拉下高位,报我父母之仇,所以过来齐军军营,除却这个原因,我也是真正喜欢待在军营里的。我怀念,留恋回不到的过去。
每一次过来齐军军营,便是纵容自己‘回到过去’,在所以‘过去’的心境里,是毫无防备意识的。有也微弱。平时还常常冷淡秦慕玉,可每每身处军营的时候,就忘记了。就都忘记了。
在军营的时候,他总是偷香容易,轻易就接近到我。这也是,他欣于带我过来军营的原因吧?
回城的时候,我勒马行在他的身后,便冷冷看着他。
在军营的时候,因为沉湎过去,搁在脑后的父母血仇,又怎么会真的忘记?
去往军营的时候,我有多么快乐,每次离开的时候,就有多么恨他。
都怪他,害死了我的父母,打断了我的天伦幸福。
我的人生,本该一直像片刻前,那样的欢乐。
可现在,那欢乐只能靠缅怀。当一离开军营,我编制的美梦就破灭了。
当进了城,被各处的喧闹一冲,对秦慕玉的痛恨倒也暂时搁在了一边。
无论是与他驱马同行,还是将到侯府勒了马,各自牵着马儿慢慢步行,画面居然都是和谐的。
行到侯府门口,将缰绳交给迎上前来的侍卫时,便听到身后一声娇笑。
是夜未央。
也不知道夜未央什么时候就在我们后面的。
秦慕玉瞧她道:“你怎么又来了?”
夜未央怔笑道:“我这才是第二次过来侯府吧?”
夜未央如此一说,秦慕玉也不禁笑了笑。
夜未央的目光在我与秦慕玉二人身上瞧了瞧,隐隐露笑。秦慕玉瞧着她的眼神,便也是笑。那仿佛是他们二人才懂得的眼神交流。旁侧的我,完全像个旁人。
我看了看夜未央和秦慕玉,他们两人有什么秘密?莫非与那日我浅寐中,听到的他们的低语有关?
这时秦慕玉请夜未央进府,夜未央显然无意与他同行,说道:“我不是来见你的。我是来看抚抚的。”
秦慕玉微微诧异,倒也毫无异议,恰时周行远从府中出来,有事与他叙说,他便与周行远先进了侯府去。
侯府门口只剩我与夜未央二人。见她笑吟吟看我,想起那日浅寐中听到的她与秦慕玉的低语,她是……知道了秦慕玉畸恋我。怕她吃心,我不由分说道:“他爱的不是我,是我娘。我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夜未央笑吟吟瞧我,“你多冰雪聪明,我便是想恨你也恨不起来。”
夜未央道:“他以前不是没有见到过和苏玉奴长的相像的女人。他并不是会随意找个替代品的人。”夜未央看着我,“有谁在谁的心中,是永远地,谁也不能替代?就算最开始,他属意你,是因为你是苏玉奴的女儿,因为你跟苏玉奴七八分相似的容貌,后来,现在,还仅仅只因为那个缘故吗?别的不说,你的冰雪聪明,就是教他牢牢将目光放在你身上的主因。现在的他,还是十二年前那个他吗?十二年前,苏玉奴的温柔善良就能使他臣服;而十二年的沙场磨砺之后,他壮志凌云,胸怀大志,女人早不是他的重心。名利权位于他来说,可比女人重要的多。现在的他,能使他臣服的,不是温柔善良的女人,是能与他一起沙场点兵,指点江山的女人。苏玉奴早已不能与他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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