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隐卫都生死不明，我也不指望那些卓平能号令的魏军在这个时候还能站出来。
大约，贪生怕死的，临时投到了卓平麾下；但凡忠君爱国的，被卓平下令就地正法。
可不是，一路都是血腥。
白的雪，生生被染作了红色。
饶是军营里长大，见惯了死伤的我，也忍不住想要作呕。
然而哪怕遍地红雪，也不见一具尸体。显然那场惨烈的战役已经结束很久，魏军的尸体，已被齐军收拾。
——离魏军军营只有五里了，齐军副帅能一路畅通无阻，这片魏国国土还不是已经失守？魏军军营，已经变作了战后齐军狂欢的乐土，已经被齐军占领？
我甚至能听见齐军高唱凯歌：
“……孤烟平野，云开宙宇，明灭吞吐无尽藏，鹊桥开天阕。铁马响冰，牙旗猎猎，箫鼓声歌沸。丰年欢笑……”
歌声入耳，我面无表情。奇怪于先前一直克制不安的我，真到了这一刻，反倒异常地平静。
秦慕玉也很平静。
凯歌都已经唱起，齐魏战事，我不知道的，在吹过《无忧曲》后，隐约猜到可能是魏军战败的战局，终于再无法隐瞒掩盖。这一刻，秦慕玉反倒变得坦然。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把握在我的腰间。
这个时候，大约不是怕我逃跑吧？是怕我不能控制。
也像是因为此，三十里外，要带我来军营瞧爹娘，策马疾驰的他，在这刻放慢了马速。甚至并不催赶，任由马儿慢慢踱步。
于是一会儿之后，因为《无忧曲》或昏或伤，滞后的部将们，陆续赶了上来。
“侯爷……”最先追上来的周行远，勒马行在秦慕玉身后，一副等候处罚的神情。
显然是因为他将笛子借给了我，众数部将重伤的事，因他而起。
秦慕玉没有理会他。
秦慕玉注目前方，因为有人从军营里过来。
那几人并没乔装，身着铠甲。从小长在军中的我，一眼便能看出他们身份不低。无论是职衔，还是与秦慕玉亲近的关系，都不在周行远之下。
“侯爷回来了！”那几人策马过来，欢呼道。
秦慕玉点点头。
这样的无声回应，无形之中反倒有种威严迫压而来。那几人不敢与秦慕玉怎么近乎。一人瞧见周行远脸色灰败，气血不足，便打趣他道：“行远这是怎么啦？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你没看见其他部将个个如此，甚至比他伤得更重吗？”另一人意料道：“显然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
那几人顿时屏息凝神。立即有人询问秦慕玉，“侯爷可曾受伤？”
秦慕玉看着怀中魔音伤人的我，没有答话。
还是卓凡替他答道：“不曾。”
卓凡问那几人道：“我大哥呢？”
“哦！”有人道：“卓平兄不是对这里熟吗？战后的事，一直是他在负责处理呢。”说话间，卓凡已经先自过去了军营。那人径自道：“可清闲了我们几人，这二十几天，天天走马打雀儿！”
言及此，蓦然觉得失职，那人与秦慕玉请罪道：“都是我们的疏忽，害侯爷受惊！”
“看大伙儿的伤势，像是才半个时辰之前的事，”先前意料经过一场恶战的那人道：“方圆五十里，我们都有仔细勘察过，部署有我们的军队，有大规模的敌寇闯入，我们怎么不知情？”
“是啊，能将侯爷手下的这几百精卫全伤成这样，一定是千人以上的数目，而且训练有素……”有人附和道。
秦慕玉看着我，目光晦暗不明。
周行远亦是看我，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
周行远的这表情被那几人瞧见了。
那几人，便顺着周行远的目光，看向被秦慕玉拥坐马上的我。
不是一直不曾瞧见我，是看秦慕玉与我如此亲近……这是他们侯爷的私事，不便探究过问。
然而周行远因众数部将重伤，看我的神情，也由不得他们不去置喙了。
本是戒备的神色，当仔细瞧我，不过十来岁的一个小女孩，凝重顿时就散去了。一人噙笑瞧我，与秦慕玉询问道：“侯爷，这就是玉奴夫人的女儿吧？”
“难怪战事刚一分出胜负，侯爷就抽身离去，果然是个妙人儿！”附和声顿时响起。
一直还算是面无表情，可这几人跟打量邻家孩子似地打量我，我再忍不下去。
这些人全都是敌人！
战事分出胜负后，秦慕玉才追我而来。一来一回俱是十多日。那几人更说，这二十几天，他们天天走马打雀儿。齐魏战事，少说也已结束了二十多日。
那时候，我跟元恪才离开军营没几天。
只在几天的时间内，齐魏战事就已经结束。
或许也就在那几天，娘和爹爹就已经……
因为秦慕玉当时带我先走，周行远的笛子，还在我手上。这一刻，我将笛子往周行远掷了过去。
目睹我眼中的仇恨，那几人的附和声一时止住。
周行远看顾着手上的笛子，问道：“可听说过《无忧曲》？”
那几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时，周行远已苦笑道：“我们全都是伤在小姐手上的。”
那几人看我，呆愣惊怔。
我看那几人，满脸仇恨。
“驾！”
再不想跟那几人待在一起，更想去前方军营里看个究竟，我拽过缰绳，又取过悬吊在马鞍下闲置着的马鞭，往马腹上挥了一鞭。
骏马往军营里奔驰，秦慕玉一直把握在我腰间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周行远策马紧随秦慕玉马后，临行时与还有些愣怔的那几人笑了笑，道：“方圆五十里，部署有我们的军队？哥几个可要去看看了，侯爷的精卫都被《无忧曲》重伤成这个样子，那些士兵是死是活，可难说了！我先走了！”
策马往军营驰骋中，后方依稀有风声传来。
“小姐不是玉奴夫人的女儿吗？”
“是玉奴夫人的女儿，也是云晨的女儿。”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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