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缓缓向客栈下驶来的车队,眉色微凝,看来这些马车载重非轻,在滂沱的大雨中赶着运进杭州城的,到底是什么。
“快点儿!你们都给我小心手脚别翻了车!”远远的,便传来押车管事的粗犷斥责声,一辆铜钱子花纹锦缎的金黄色马车前行在车队的前面,黛玉思索,里面应该坐着这一队“客商”的老爷。
“姑娘,这里面一定载着很重要的东西!”春兰脸色萧杀,暗卫的天性,使她感知到来杭州路途中遇到哪些刺客前的不安再一度在她身上出现。
黛玉默然不语,唇间的香茗,一小口一小口抿入香齿,在唇舌间茶香清冽如绸。
马车一步一步的走进,十几辆马车蹒跚从楼下缓缓压过。
黛玉看着楼下眼熟的青衫小帽的赶车随从,唇间微微一笑,“春兰,想不想知道马车上面装载着的到底是什么?”
春兰早暗住腰际软剑的手紧了一紧,原来,自家姑娘早有此一打算,毅然点了点头:“请姑娘安然在楼上静坐!”
一语未了,已不见了春兰的身影。秋菊不觉往黛玉雪雁王嬷嬷身边靠近一分,目光炯炯地盯在楼下的车队里面。
只见无数银线织成的雨幕之中,车队尽现黛玉眼底。
一柄极软极薄的亮剑闪过,一条紫衣身影闪过。最后的那一辆马车,上乘的皮革被瞬间挑开一角,皮革下的密织麻袋被利剑瞬间挑开一个大口……
白色如雪的细粒状东西瞬间滑落出来!
这些是……?!
就连黛玉,也惊若木鸡了!
看着白雪般珍贵的东西在雨水下融化消失,春兰双目圆瞪地愤怒盖好那上乘皮革,一个闪身离开了最后的那辆马车。
一切行动只在瞬息之间。
“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是白花花的食盐!怪不得车身这么重了!”黛玉微启的樱唇,还有掩饰不住惊讶的瞳仁。
为什么这么多食盐会在这个时候在杭州城出现?不好!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现在杭州城百姓受灾,在不合时机出现的事物,其中必定有阴谋。
苏浙食盐,富甲天下,“食盐”这一个词,黛玉犯愁,这跟她林家有太多分不开的干系了!
黛玉再没心思喝茶了。
“姑娘,你是在担心这些食盐?食盐是姑娘家的命脉,不可小觑。要不要我这就去查个清楚。”春兰已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黛玉身边。
如今苏、杭、通杨,与其说灾情大乱,不如说这隐藏在此次南下背后的事情将比救灾更乱,苏杭通杨的百姓,就应该成为皇家争夺的牺牲品吗?
而这些食盐的出现,又让黛玉原本不安的心绪更不安了。
黛玉湿润的眼角滴落下清洌冰冷的两滴泪水来。
“你要小心,你的身份,绝对不能让当事人发现。”黛玉对春兰默默点点头,这件事情干系到林家存亡,更可能其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黛玉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姑娘,我这就去查个明白。”春兰在黛玉面前跪地一拜,又急速转身对秋菊交代:“秋菊,这里就交给你了!”
“自己多加小心!”秋菊冷静地点点头,因为在跟随黛玉之前一直以来都是姊妹共同保护胤禛的关系,姊妹间的默契不磨而利。
春兰便悄无声息地追踪那队马车而去。
“四阿哥从京城快马回来至少要明天黄昏之时,在此之前,不知道黄知府的开仓赈灾做得如何了,你们随我前去看看。”黛玉轻轻起身,纤细的身子在风雨前不觉摇晃了一下。
“姑娘小心!”身旁的雪雁赶忙小心扶了,“姑娘,这样大雨天,这一路走来快到城门口了,已是离知府府很远,姑娘身上又多少有些淋湿,万一着凉感冒,雁儿可没法向老爷交代!”
黛玉摇了摇头,“在四阿哥回来之前,我得替他去查看一下赈灾的情况,再说爹让我照顾好杭州的百姓,如果杭州百姓日夜里空着肚子,我又怎么能肚子饱腹安眠?”
“姑娘,雁儿不知什么国家大义,雁儿是姑娘身边的丫头,只知道姑娘的身子要紧。四阿哥不在不是还有九阿哥胤禟和十二阿哥胤祹嘛,四阿哥不在的时候这里的事情本来就由他们打理,有他们在,是推脱不了责任了。”雪雁翘了翘嘴皮子赌气,黛玉身子本来单薄,在家时老爷夫人当初也是最为疼惜黛玉的身体。
王嬷嬷在一边今儿一直静默不语,雪雁丫头在这一点没有看出来,或许正是因为胤禟和胤祹在这里的关系,黛玉更不放心。
黛玉静静地侧着看着雪雁,一会儿淡淡笑了,“雁儿,你这丫头什么时候长大了?国家大义与我也无关,我也不懂。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
“姑娘!”雪雁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黛玉,对黛玉的话似懂非懂的样子,不知黛玉为何意。
雪雁又把小脑袋一歪,难不成自家姑娘这样带着薄凉还要去做的事情,是完全为了那一位四阿哥?就像那四阿哥会每晚悄悄等在自家姑娘房外的远处,待姑娘安然睡下了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一般?雪雁没来由地自己冲自己笑了笑。
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雪雁冰雪聪明,跟了黛玉和自己这些年倒像个小大人似的,却毕竟还脱不尽孩子的一两分稚气。
话说着王嬷嬷悉心地撑着雨伞,随了黛玉往杭州城里最大的赈灾据点仙女庙来。
仙女庙原是杭州城郊区的荒弃了的祠堂,不知哪个朝代建造的,倒有好几间大房子组成,很多无家可归的灾民便来到了这里把这里当成遮风避雨的场所。这里庙中庙外都挤满了前来避难的老幼病弱,官府也就因势利导地在此地施粥救灾。
“林姑娘你来了!这样大雨天岂不是劳驾了!”还没等黛玉走近,那看守赈灾事宜的官差便认出了黛玉,嬉皮笑脸却笑气中暗藏一股尖锐的迎了上来。
黛玉只觉周身空气一寒,微微点头不语,让王嬷嬷和雪雁扶着向庙中走去。秋菊紧紧跟在黛玉几人身后,犀利光亮的目光轻松散落在周遭。
灾民们见有新人来,纷纷把眼神投向黛玉这边,他们蜷缩着在蔽御风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