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飘着细如牛毛般冰冷的雨丝,小米撑着伞,安静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没有所谓的心情,好或者坏,都没有,走在雨中的小米像极了迷了路途的幽魂。到家的时候,衣服却湿了。小米打开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她忽然想起,今天外公外婆已经回去了,爸爸今晚加班,晚饭要自己解决了,还好有初夏陪着她。
小米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看见厨房的灯亮着,以为是爸爸回来了,走进厨房,才看见初夏穿着爸爸大上不知道几号的围裙在叮叮咚咚的切菜做饭,小米笑了,“恩,如果我是男人的话,以后一定娶你。”
初夏莞尔一笑,推着小米走出厨房,“厨房油烟大,你等会,一会就可以吃了。”
小米乖乖的坐在了客厅,电话铃声响了,“喂,爸爸,什么事情啊?”
“小米,爸爸晚上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术,可能很晚才能回去,你到我房间的衣柜里找一个牛皮纸信封,等一会你秀莲阿姨过来,你交给她。”
“恩,爸爸,我知道了。”挂完电话,小米径直走到爸爸的卧房,打开衣柜,是百合花的香味,小米知道这是妈妈最喜欢的,所以爸爸常常在摆放衣服的时候,在里面放上这种味道的熏香。爸爸说的牛皮纸信封就放在衣柜的第二个格子里,找到信封,小米正准备关上衣柜,忽然一个蓝色的文件袋从衣柜的衣柜的拐角滑了下来,她好奇的打开:红色的锦盒里放着一块圆形的蓝田玉,隐隐约约的刻着几个字,她觉得很眼熟,似乎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也似乎自己也有一块相似的玉。
这时门咯吱一声开了,是林可儿。
“你在干什么?”林可儿愤怒的夺走小米手中的玉,装进蓝色的文件袋,“我说过不许乱翻我的东西。”
“我——”小米刚想说话,不想却被林可儿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她微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委屈的泪水在眼中闪闪烁烁。
“出去。”林可儿指向卧室的门,看也没有看小米一眼,她将蓝色的文件袋重新放在另外的柜子中,并且加上了一把锁。
小米震惊刚才发生一切,从小到大,爸爸从来不舍得大声对她说一句话,而她林可儿的巴掌那么轻易的就落在自己的脸颊,为什么,凭什么,她瞪着林可儿,觉得双脚像是被注上了铅,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解释。“你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林可儿放好文件袋,走进小米身边,她看着小米愤怒的眼神,皱起眉头,“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说错,你错在动了我女儿的东西。”
小米的脑袋嗡嗡嗡的想着,她觉得有几千几万只蜜蜂在脑袋了飞,女儿,难道她是送给自己的,那么我只是看一下为什么她要这样呢?难道她说的女儿不是我?小米想到这里,内心的恐惧铺天而至,脑子里的血液一阵翻涌。
小米悻悻的走出来,初夏正站在卧室门边,“初夏——”
“我听见声响,担心你,就过来看一下。小米,你还好吧?”
“初夏,你先吃饭吧,我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
“不用了。对了,如果有一个自称秀莲的过来,你就把这个信封交给她。”小米说完,拿起外套,走进了夜色。
夜凉如水,月亮依旧是华彩一片,躲躲闪闪的藏在一圈又一圈的黄晕中,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手指碰触到的时候,是热的,她原本想要到处走走,但是最后却决定等在楼下,她想也许爸爸能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晚上八点钟,远处晃来了一个人影,那身影好像李秀兰,小米的心揪了一下,她不会又来带走初夏吧。小米躲在一个角落,想看个究竟,那人渐渐走近,才看清,是李秀莲。她提着一个方块形的布袋子,神情有些忐忑,紧皱眉头,手指停在住宅楼得门铃上好久,也没有动,只见她轻叹一声,用力的按响门铃,进了住宅楼。
小米站在门外,觉得越来越冷,她开始绕着楼下的花坛一圈一圈的跑。大约一个小时后,李秀莲出来了,她将布袋子紧紧的搂在怀里,笑容满面,像是捡到了一块大大的馅饼。小米有些不解,但是她不想和李秀莲多说话,上次外公突发脑溢血,外婆对李秀莲大为恼火,小米就觉得很蹊跷,但是问外婆,她又搪塞其次,不愿意多说,只是让小米以后见着她,远着点儿。小米听从外婆的话,渐渐疏远李秀莲,只是今天在这里遇见她,不知道该不该问问她,以解自己心中的疑惑,小米正在踌躇。爸爸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李秀莲和他撞个正着。
“嫂子,小米已经把东西交给你了?”
“给了,给了。”
“那就好,你早些回去吧,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以后我也不希望你在再出现在这里。”
“是,是。只是大兄弟,这些个事能不能清,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你别忘了,还有个丫头。”
爸爸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在路灯的照射下,忽然蒙上了一阵阴影,他压低着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嫂子,只要你的嘴巴严实些,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李秀莲好像被人施了神力,一改往日的卑躬之态,“哈哈,我们乡下人能躲一事就躲一事,我也不爱参合这些个闲事。只是大兄弟,看在这么多年,你念着你婶子的份上,我得提醒你一句,今天给我东西的那丫头很像那个人,你小心引狼入室啊。”
聂韩摆摆手,让李秀莲离开,他感觉到步履越来越艰辛,他的身子似乎是在飘,刚从手术台下来,却感觉自己正要被推到下一个手术台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他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他转过身,是小米。他心疼的看着泪眼朦胧的小米,在刺眼的路灯下,小米脸上的红掌印尤其的明显,他轻轻的抚摸着小米的脸颊,“你妈妈回来了。”
小米点点头。
“她,她打你了。”
小米没有说话,而是扑到在爸爸的怀中,低声哭泣,也许此时此刻她更希望可以放声痛哭,但是她不能,妈妈还在楼上。
聂韩紧皱着眉头,“小米,不要怪你妈妈,她的心里也很苦。”
小米依旧不停的哭泣,她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哽咽在嗓子里,堵得她心慌,除了泪如泉涌的悲凉,她的所有的神经都被紧紧勒住,她麻痹了,不管是对于母亲,还是对于疼痛的脸颊。
聂韩打开车子,让小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把车开到了晓月湖畔的清风亭下,点燃了一支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在小米的面前抽过烟,这说明他现在很苦闷。小米的眼神停留在那支忽明忽暗的烟上,在烟火的熏染下,爸爸的眼睛深邃如没有星光的夜空,她觉得爸爸不是在抽烟,是在抽着一种彷徨和不安,在抽着一种隐忍和释放。
“小米,如果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聂韩欲言又止,他将烟蒂狠狠按在清风亭的柱子上,眼神飘向晓月湖中的孤岛,他避开小米询问的眼神,似乎想在某种平静中寻找一些勇气。
小米循着爸爸的视线,望向晓月湖,她觉得这湖今天好平静,一点儿波澜也没有,她想也许这些波澜都装进了爸爸的心湖之中,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甚至逃开小米的视线,她知道爸爸一定是痛苦极了,她觉得自己不能伤害爸爸,她觉得爸爸应该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她说:“爸爸会永远和妈妈在一起的,小米也会的,小米会和爸爸在一起。如果妈妈不会照顾爸爸,等到爸爸老的时候,小米照顾他,像小米小的时候,爸爸给小米梳头、穿衣、做饭,当小米生病的时候,陪着小米打点滴,说笑话给小米听,哄小米开心;小米也会做的。”小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没有看见聂韩情绪的变化。
聂韩挤出的微笑僵在脸上,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半辈子过的糊里糊涂,像是一场梦,他不知道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他只是觉得这梦的情节太过于无奈,这梦的背景太过于黯淡,他走在这场梦的背景图下,他觉得自己快要瞎了。他拍了拍了小米的肩,“小米,爸爸知道你乖,爸爸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爸爸有了你,那么即使过去真的错了,也无所谓了,因为你,一切都变得值得。”
小米莫名其妙的的看着爸爸,“爸爸做错了什么事?”她又想起妈妈的玉坠,接着问:“是和一个玉坠有关系吗?”
“玉坠,什么玉坠,谁的玉坠?”
“爸爸不知道吗?今天给爸爸找信封的时候,看见一个玉坠,正巧妈妈回来了,”说到这里,小米原本平静的声音再次哽咽,“她看见我拿着玉坠很生气,就——打了我一巴掌。”聂韩听着,眼睛再次注视着小米的红肿的脸颊。小米接着说:“妈妈说,那是给她女儿的,难道不是我吗?如果是我,为什么我只是看一眼,她却要——”
聂韩将头深埋在双臂之间,双拳紧握,抓着自己的头发,显然小米的话让他再次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苦楚中。小米看不见爸爸的表情,她觉得自己一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爸爸如此伤心,“爸爸,是小米错了,你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小米以后再也不碰妈妈的东西了。不管那块玉坠是不是小米的,小米都不在说了,小米会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小米还会想以前一样很乖很乖的。爸爸——”小米最后的呼喊更像是一声来自深渊的祈求,她的声音仿佛被痛苦撕裂,一块块声音的碎片飘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
聂韩微微笑了,“小米放心,爸爸没事。我们回去吧,一切都会好的!”聂韩像是念着一句咒语,咒语打开了他紧锁的眉头,仿佛还在找寻一个出口,释放疼痛。而现在他牵着小米,他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下来,明天一切都会好的,他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这是个隐藏二十年的故事,现在藏着故事的人都已经累了,睡了,故事也要醒了,飞出自己隐匿的牢笼,重见天日的时候,希望它还能完整的说出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