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你前天晚上那么冷让她在外面淋了半夜的雨,她怎么会生病?”萧勇吼道。
“那是我错啦!?一个女孩子,晚上回来那么晚,不怕人家说闲话吗?谁知道她这么娇气,淋点雨,就病了。还白白花了那么些钱。”
“就算回来晚了点,你说她两句就是了。还有她昨天做的手术,你今天就让她出院,你还让不让她活了。”
“我不让她活,要不是我,她二十年前就……”
“行了,要不是为了小健……”
“你要搞清楚,小健才是你亲弟弟。不……”
萧勇喝断母亲的话,“这里是病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妈妈,勇哥,你们不要吵了,我这就出院,我马上出院。”
小米冲了进来,“你不能出院。不能出院。”
“小米。”初夏一下子抱住了小米,泪水在小米的衣衫上肆意。
“你身体还这么虚弱,这么能出院呢?”
“奥,你就是昨天那个丫头,她不出院,住院费你出吗?”
“好了,住院费我会负责,不需要你付一分钱。行了吧!”萧勇怒视他的母亲。
“好好,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我不管了,不管了。”初夏的母亲夺门而出,门被‘哐当’一声关上,然后是初夏低声的啜泣。
“初夏乖,初夏不哭,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些什么?排骨粥,爸爸说,刚做完手术,不能吃太硬的,吃粥比较好。来,我喂你啊。”
“我,我吃不下。”初夏的声音已经哽咽着。
“要吃的,吃了饭才会有力气,才能更快的养好身体啊。我们一起吃。”两个女孩,互相擦着眼泪,一勺一勺,和着眼泪,吃着那碗微凉的粥。
“明天是周末,我和爸爸说了今晚我要在这里陪你。”
“那怎么行,你不回去,你妈妈会不会——”
“呵呵,她不会不高兴,她巴不得我一辈子不回去。”
“小米——”初夏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一阵来自很远的安慰,或者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默。当言语无法表达的委屈在心里泛滥成灾的时候,我们常常让泪水无声的留下,或者是在一处寂寥的风景中,留下我们孤寂的背影,让沉默代替所有回答。而初夏和小米无疑是更加幸运的孩子,生活给了她们不一样的伤痛,但是心与心的相惜,让她们在沉默中懂得彼此,这是内心深处无法企及的地方也不会感觉到冷漠,因为伤之所及,暖流也会从对方那里传递过去。
很多年以后,小米想,那时候的惺惺相惜或许只是在那个年纪和那种环境下才会产生,而在生命的记忆中,有一个人曾经那么懂你,更美好的是懂你的那个人你也很懂她,上帝对你的恩泽是多么的厚重啊!
夜晚,小米睡在初夏旁边的床上。
“初夏,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我在想,等你出院了,我们就说我要给你补习功课,你就先住在我们家。”
“不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行,一定行,我们睡在一起,呵呵,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个姐姐可以这样睡在我旁边,晚上可以给我盖被子,早上可以叫我起床,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啊,想一起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呵呵,只是想想也觉得很幸福啊!”
“小米,我知道你是害怕我回去再受到委屈。但是去你家,是万万不行的。”
“不行,不行,不行,你就会说不行;我就知道你没有真的把我当姐妹,姐妹之间遇到这种事情,是不会说不行的。”小米转过身,故意不理初夏。
“小米,你这么说,可是真的太伤我的心了。你是,你当然是我的姐妹,只是因为你是姐妹,我觉得我已经因为自己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了,我真的……”
“是姐妹,就不要说麻烦。就这么定了,呵呵,我明天回家,把我的窝收拾下,呵呵。你要快快好起来哦,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一起回家了。呵呵。”
“小米——”初夏的声音再次哽咽。
后来,初夏告诉小米,那一夜,她睡得很甜,很甜,虽然是在泪眼中睡去,但是很幸福,很幸福。初夏的身体渐渐的好转,两周后出院了。
在和萧勇商量后,他们决定,有萧勇说服初夏家人同意初夏在小米家把功课补齐在回去,而小米则负责和爸爸商量把初夏接到家里的相关事宜。
终于在初夏出院那天,初夏由萧勇和小米陪着来到了小米的家中。
小米打开门,桌子上的碗筷已经摆好,小米爸爸从厨房中出来,围着围裙,手里端着汤,“回来的正好,菜已经齐了,你们洗手吃饭吧。呵呵。”
小米牵着初夏来到自己的卧房,萧勇负责提着初夏的书本和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说是卧房,其实是向南的卧室连一个小客厅,白色麻纱的床罩,绿色长青植物,圆形的白色纱帐,一直垂到地面,鸭鹅绒的的被褥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小米把初夏的衣服挂在内置柜中,内置柜分为左中右三格,左边靠近门的地方放着一些冬天的衣服,中间一格是春秋天的,右边一格是夏天的,初夏面带微笑的看着小米来回忙碌的身影,微笑着有些哀伤。
“好了,放进去了。我们去吃饭吧。”小米牵着初夏的手,走进了客厅。
萧勇执意要回去,说是怕待会儿赶不上最后一班车。
“萧勇哥,你不要走了吗?这是初夏在第一天到我们家,你当然要陪着的呀。如果真的赶不上车的话,让爸爸送你,行吗?哎呀,萧勇哥!”小米拉着萧勇的衣服,眼巴巴看着初夏。
“哥,一起吃吧,我也想有哥哥可以陪着我呢!”
“恩,那打搅了啊!”
“呵呵,哪里的话,来,快吃饭,要不菜该凉了!”
“等等阿姨吧!”初夏看着小米说。
小米低下头,默不作声。
聂韩在客厅听见,进来解围道:“奥,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会晚点回来,让我们先吃。来吃饭吧。”
正说着,门开了,初夏第一次看见了小米的妈妈,微弱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眉似二月风裁柳,眼若一潭寒秋水,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也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也是冰肌玉肤的美人儿。
“奥,回来了啊。吃晚饭了吗?”聂韩快速走了上去,接过她的风衣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今天累了吧,小米的朋友来家里,你也一起吃点吧。”
聂妈妈转了转脖子,眼神落在了初夏的面庞,微蹙了下眉头,“这是,小米的朋友吗?”
初夏站了起来,“是,我是初夏,这是我哥哥,可能要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了。”
林可儿的眼光时不时落在初夏的脸上,初夏微微低下头,羞红了脸。
“奥,坐吧,不要客气。当这里是自己家好了。”林可儿笑着,转过身对着聂爸爸说:“好像是鳗鱼的味道,很香啊。”边说边走到了初夏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是啊,我今天坐了酱烧鳗鱼。味道不错的。呵呵!”聂爸爸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说话的声音更加的轻快了。
小米除了给初夏夹菜,就是一直沉默,倒是聂妈妈一反常态的一直陪着初夏和萧勇聊天。聂爸爸时不时插上两句,自顾自的赞叹下自己的厨艺。
“初夏,我有一个朋友也叫初夏,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漂亮。”
“呵呵,谢谢阿姨!”
“你今年多大了?”
“我比小米大两岁,今年20岁。”
“你,真的是20岁吗?奥,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比小米大两岁,呵呵。”
“恩,是,我和小米还是同月份的呢!”
“奥,那么巧嘛?那你家是住在哪里的?”
“我住在柳月湖边上的村子。”
“是,是这样啊。”聂妈妈顿了一下,低声咕哝了几句,“真的很像,只是不对,不对。”
“阿姨,你说什么?”
“奥,没什么,你们慢吃。我饱了,先休息了。”说着,离开了位置,回到卧房。
“才吃了一点儿,再吃一点儿吧!”聂爸爸问道。
“爸爸,人家都说饱了,还问。我们吃,呵呵,来,初夏,尝一块鳗鱼,这也是爸爸的拿手好菜哦。”小米似乎一下子活跃起来,不停的给初夏和萧勇夹菜。
晚饭过后,爸爸去送萧勇。初夏执意要洗碗,小米拗不过,只要陪着她在厨房,看着初夏巧笑倩兮的眉眼,温婉贤良的在厨房忙碌,小米很是自叹不如,“啊,初夏啊,以后你要是嫁人了,一定是贤妻。”
“呵呵!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要是想做贤妻啊,我还得有你爸爸这手厨艺啊。”
“要是爸爸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得意的啰嗦好几天的。呵呵。”
“我说的事实啊,小米,你真的太幸福了。有以为这么疼你的爸爸,这么美丽的妈妈,这么美满的家庭,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一种家的感觉,一家人坐在柔和的灯光下,说说笑笑的吃着晚饭,好像做梦一样,好像是一场很美很美的梦,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的话,我要祈求上苍,永远不要让我醒来。”初夏的眼中闪着泪光,在黄晕的灯光下,盈盈如月光下的湖水,晚风轻轻吹过,碧波荡漾。
小米怜惜的望着初夏,走上前去,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像家人一样的疼你。爸爸也会的,这就是你的家,这不是梦,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
“小米……”初夏轻轻的唤着,像是守着一个轻薄如雾的承诺,因为清楚这承诺太容易破散,所以她的内心充满的惶恐,她抱着小米的双肩,掩过自己的眼中的情绪;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吗?她在想。梦里不用担心明天是否会离开校园,守住祖辈中留下的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该怎么办呢?不要醒,不要醒……
“初夏……”小米轻拥着初夏,她感觉着她的颤抖,心里充满了怜惜。
门开了,聂韩走了进来。
“爸爸回来了,”小米放开初夏,迎了上去,“爸爸!”
“哎。你们在家做什么呢?”爸爸走进厨房,“唔,都洗好了。呵呵,小米今天真是给了爸爸意外的惊喜啊。哈哈哈。”
小米开心的笑着,“哈哈哈,是初夏做的。”
爸爸略带责备的看着小米,“初夏是客人又刚出院,怎么能让她做这种事情呢?另太不应该了。”
小米撅着嘴巴,低下了头。
初夏听见‘客人’二字,并觉得刚才的雾散了,露出凹凸不平的现实,实在难看,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抬眼见聂爸爸责备小米,急忙为小米申辩道:“叔叔,你千万不要责备小米。是我觉得在你们家住,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的麻烦了,想做点事情而已。”
“呵呵,阿姨不是说了吗?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所以啊,不要说什么添麻烦之类的话。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小米带初夏去洗漱吧。”
“恩,知道了,爸爸。”
“叔叔,晚安。”
“晚安,早点休息啊。”说完,爸爸走进了书房。
关上卧室的灯,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小米拉开窗帘,满屋子的月光像是一下在躺进了梦幻的世界。
“小米,谢谢你。”初夏握着小米的手,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感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房间里住着满满的月光,还散发着兰花的熏香,轻薄的纱帘在晚风里随意的飘动,温软的床,偌大的房间,还有正对着的法国式落地窗,这种窗户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一次,便深深的记在脑子里。这才是生活,初夏想。
“初夏,是我要谢谢你。”
听见小米的话,初夏从自己沉思中走了出来,她疑惑的望小米,“谢谢我?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妈妈才愿意和我们一起坐下来吃饭。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妈妈真的很喜欢你。呵呵,说真的,就在刚才,你让我狠狠的嫉妒了一把。”
“呵呵,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怎么会让你嫉妒呢?”
“因为从小到大,妈妈似乎从来没有和我一下子说那么多话,用那么关切的目光注视过我,甚至是那种微笑也是很少见的。所以我要谢谢你,虽然那微笑不是因为我,但是你让我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微笑。我很满足!”小米闭上眼睛,默默的在这份幸福中睡着了。
月光下的小米那么恬静的睡着,像是沉寂在童话中的公主,同样沐浴在月光下的初夏,却感觉内心一阵悲凉,她看不见自己的明天,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会怎么样去走,她将一腔悲情化作午夜无声的啜泣,在爱与嫉妒的海洋中翻腾的心力交瘁,睡在一旁的小米和小米身边的自己,同样的豆蔻年华,不一样的生命轨迹,‘初夏,你不应该感激小米吗?她向你打开了另一扇生活的门,让你看见同一个世界会有这么不同的生活。初夏翻转过身,再次看了一眼小米,心情的复杂蠕动着嘴角,“谢谢你,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