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学校,小米看见初夏的位置还是空着的。初夏从不迟到的,今天怎么了?小米心里有些担心,她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眼睛时时落在教室门口。
上课后二十分。
“报告。”初夏站在教室的门口,书包抱在怀里,而身子却在那把小伞下淋湿了半边。
小米暗暗为初夏捏了一把汗,这位老师是出了名的‘巫婆’,凡是在她课上迟到的同学,除了要一直在外罚站以外,还得报告到班主任那里,外面那么冷,初夏又淋湿了半边,这样会感冒的。
初夏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果然‘巫婆’沉下脸来,苛责道:“迟到了,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吗?现在的学生都变成什么样了。”
小米站起来,解释着,“老师,初夏身体不舒服,所以……”
老师喝断小米的话,“你叫萧初夏吗?不是的话,就给我坐下。”转而盯着初夏,“不说话,那你就站在外面听课吧,把门关上。”
初夏顺服的关上了门,站在门外,小米透过玻璃窗,看见她瑟瑟的发着抖,一阵心疼。
“这句话倒是听见了。学习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啊!……”老师继续絮叨着。
“老师,初夏真的是不舒服,你看她都在外面发抖呢!”小米继续申辩。
巫婆老师瞪了小米一眼,“迟到了就该罚站,要是每个人迟到了都说不舒服,就可以免除惩罚的话,那你们还不都越来越无法无天嘛!”
“可是……”
“哪里这么多的‘可是’,再多话,你就出去陪她!”巫婆老师怒容满面,大声说道。
小米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门去。
“好啊,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啊。以后我的课,你们俩不许进教室。”巫婆老师看着小米的背影,恨恨的说,接着回头瞪着班级的学生,“看什么看,看书,你们也想和她们一样吗?”
教室里安静下来,又开始了被中断的课。
教室的门开了,小米走了出来。初夏不惊有些愕然,声音有些虚弱问道:“小米,你……”。
小米把自己的外套穿在初夏的身上,看见初夏脸色苍白,用手试了下她的额头,很烫,手也很冰冷,“你怎么了?很不舒服,是不是?”
初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
“不行,你的头太烫了,是昨晚回去的时候淋着雨了吗?”初夏看了小米一眼,又缓缓垂下了眼睑,眉眼间划过一丝痛楚。
“怎么了,你说话啊,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小米急切的声音,让初夏感觉一丝丝暖流温润的流淌进了心田。
“真的没什么,小米,你真好。”初夏看着小米,眼睛里泛着微光。
小米怜惜的看着初夏,微蹙着眉头,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输送给她。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走廊上的寒风习习,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手握着手,肩并着肩,想到一个词——相濡以沫。
“小米,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很久以前是认识,看见你,总是觉得很亲切。”
“恩,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地,那种感觉很奇妙。”
“呵呵,那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就做好姐妹。”
“我们现在也是好姐妹啊,而且是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好姐妹,要不怎么会一起站在这里呢!”
“对,我们是好姐妹,好姐妹。有你这个妹妹,真好。”
“呵呵!”小米傻笑着,二人互相对望着。
初夏垂下媚眉眼,自责的说:“呵呵,可是这个姐姐却要你陪着罚站。”
“呵呵,是我自己愿意的啊,讨厌那个老巫婆。”小米斜眼看了看教室里的巫婆老师,正好遇上老师往窗外看的眼神,小米吐了吐舌头,和初夏对视而笑。
青春年华的友情总是很容易建立,而一旦真的感觉到那种相濡以沫的情谊,就会不计回报的付出,为了什么呢?或许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于真挚情谊的渴求,在人生匆匆的几十年里,我们需要这种真挚的情谊来滋润我们的渐渐冰冷的心怀,这样在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才会有豁然的开朗,原来我也曾这样付出,原来我也曾真的得到!
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初夏的脸色开始由苍白变的蜡黄,乌紫的嘴唇像是被吸干了血液,吃力的收拾好书包,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仿佛一碰就会倒下似地。小米扶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变的有些冷,“我们直接去医院。”小米带着哭腔说。
“不要去医院。”初夏挣扎着要从小米的怀里挣脱,可是由于太虚弱,一下子倒在了座位边上。
老师和同学都已经离开了,小米吓得大叫了一声,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初夏,醒醒,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小米用力的把初夏抱起,坐在了凳子上。
初夏微睁开眼睛,“我,没事。”说完,突然昏了过去。
“初夏,初夏,初夏……”小米失声痛哭了起来,忽然想起,也许值班室有老师的,可是初夏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怎么办,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情了?”小米抬起泪眼,“她昏过去了,找……”
不由分说,那位同学立刻背起初夏,向值班室奔去,小米紧随其后。
“老师,叫救护车。”
初夏忽然清醒了一下,“我,我不,不要,去,医,医院!”
“现在没有你决定的权利,只要安安静静的呆着就行。”
小米紧紧的握住初夏的手,一刻也不敢放下,泪光莹莹的注视着她。嘴里一直不停的叫着初夏的名字,她隐约记得很久以前好像有个人告诉过她:“只要不停的喊着你关心的那个人的名字,她就会回来。”
救护车很快来了,初夏被抬上车,送到了医院。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家长来了吗?”
“我们是她的老师,她的家长还没有过来。她怎么样?”
“病人很可能感染了急性肺炎,而且她的生存意志很弱,如果不马上抢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尽快找到家长,我们需要她的签字。”
小米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像两个熟透了的樱桃,班主任已经赶了过来,正在联系家长,“她家里的电话打不通。”
“小米,小米,你知道她们家人的手机号码吗?”
“我,我,我没有。”
“开车去她家里,谁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档案里有。”
“现在马上查。”这是训导主任的声音。
小米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很慢很慢,初夏的额头越来越热,身体却冷的像冰,她不停的说着那些小米也听不懂的话。“不要打,不要打——”
“什么不要打,谁要打你?”
“我会很乖,很听话,很听话,我要上学,上学——我想考好的,我很努力了,努力,我要努力上——上学——上学——我要上学。”
小米不停的抚摸着初夏的额头,“你知道你很努力,你很好,你会上大学,没有人会打你的。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但是她只能这样,她不停的安慰着初夏,不停的安慰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听见:“初夏那丫头呢,什么时候都不省心。”
“你是初夏的妈妈,医生说初夏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要动手术,需要家长签字。”班主任急切的说道。
“动手术,动手术,得花多少钱?”
“妈,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医生在哪里,我来签。只要能救回我妹妹,我们做什么都行。”这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穿着建筑工地的工作服,水泥和灰尘沾满了衣服,就连脸上还有没有洗干净的污渍,黝黑的脸,宽广的额头,眼神中透着焦急和不安,他拿着笔的手在颤抖,有些窘的看着身边的医生,“请问,‘勇气’的勇怎么写?”
“我写给你看。”小米纸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勇’。
“谢谢啊。”
萧勇,小米记住了这个名字。
小米看见初夏的眼角一滴晶莹滑落了下来,她轻轻的将它擦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不经对这个黝黑的庄稼男子充满了感激和敬意。她想起雨菲和她说过的话:幸福的人的幸福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个不幸。她看着初夏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她看见那位叫萧勇的人轻轻的嘘了一口气,身子慢慢的靠在了墙上,逐渐放松下来。或许初夏也有着小米不知道的不幸,但是她和初夏都是幸运的,因为不管过去、现在和未来有多少的风打雨吹,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在默默的真心的疼爱着自己,关心着自己,把自己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她想感谢上帝,安排一个这样的人在自己的身边,在初夏的身边,有些时候,我们常常计较那些没有得到的东西,其实想想,如果你失去现在在身边的东西或者是人,那该是多么大的损失,财富有时候距离我们很近,而我们常常看见那些远的东西为什么呢?因为距离产生的美,让我们的视觉退化——
“你签,你签,都是你把她惯得,农家的孩子哪里有这么娇气的。”
小米听着,内心窝着一团火,终于抑制不住,爆发了出来,“你是不是她母亲,你女儿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还在一边怨这怨那,你有没有好好关心过她,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现在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你不关心她也就算了,麻烦你闭上你的嘴巴,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大院。”小米瞪着初夏的母亲,一脸的愠怒。
“小米。”班主任呵斥道,“好了,她们家人已经来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我不要,初夏不脱离危险,我哪里也不去,拖着我也不去。”小米固执的坐在了手术室外。
“这是哪家的姑娘,我这个做妈的还没说话,你倒是……”
“初夏妈妈,她们孩子的事情还是让她们孩子来决定吧。我们大家还是不干涉的好,你说呢?”班主任面无表情的看着初夏的妈妈。
“老师说的对,你们都是读过书的,说的都有道理,有道理。”初夏母亲谄谄的笑道。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怎么样?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先把病人送到6号病房。家长过来办理住院手续。”
“妈妈,你先回去把咱们家的母鸡杀了,炖一锅汤,妹妹做手术,身体一定会很虚,要好好的补一补。”
“恩,知道了。”初夏母亲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今天真是谢谢各位老师,耽误老师的时间,真的是过意不去。”
“哪里话,我们是老师,学生的事情就是我们老师的事情,初夏好一点,我们再来看她。你们好好照顾她吧。不用送了。”
“小米,你可以安心了,老师送你回去吧。”
“我想等初夏醒了再回去,可以吗?”
“恩,好吧,那你要先和你爸爸妈妈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我会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送走了老师,小米回到了初夏的病床前。
“奥,我是萧勇,是初夏的大哥。你是初夏的同学?”
“恩,我叫聂米,你可以叫我小米。”
“小米,我听初夏提起过你,她说你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女孩。今天也谢谢你一直陪着初夏,初夏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替她感到高兴。”
“初夏有你这样的哥哥,也很好啊。初夏说,你是对她最好的家人。”后面这句话是小米自己想的,因为初夏出来都没有说过她的家人。
“呵呵,初夏也是个好女孩,只是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唉!”萧勇欲言又止,一声叹息淹没了他所有的语言。沉默着等待初夏的苏醒。
“小米。”“初夏,你醒了,你真的醒了,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小米看着初夏微睁的双眼,幸福的再次哭了起来。
“傻丫头,看你,我不是好好的吗?呵呵!”初夏吃力的抬起手擦去小米的眼泪。
“哥,害你们担心了,我……”
“嘘,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只要你醒了,就好了。要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就快快把身体养好。”
初夏的眼睛有些湿润,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米。”
小米抬起头,“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接到你们老师的电话,问了地址和病房号。就知道你这丫头一定没吃饭,所以给你送一点吃的。手术后身体很虚,我炖了点汤,你和同学一起吃吧。”爸爸微笑着说,眼神中满是慈爱。
“爸爸万岁!”小米搂着爸爸的脖子,开心的笑了起来。“初夏,你有口福了,爸爸做的汤可是特级大厨的水平哦,呵呵。”小米打开了爸爸带来的保温盒,“哇,好香。”
“真是谢谢你了!”萧军感激的看着小米的爸爸。
“呵呵,这是应当的嘛!小米说她在学校有个叫初夏的好姐妹,一直对她很好。”
“叔叔,是小米对我很好,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说什么啊,什么都不要说,把叔叔做的汤全部喝完,叔叔啊,比什么都开心了。”
“是啊,是啊,光顾着说话了,汤都快凉了。”
“小米,你吃饭吧,我来喂初夏。”萧勇拿起汤碗,轻轻的吹凉了一点,小心翼翼送到初夏的嘴里。“味道真的很好。果然是特级厨师的水准。”
“呵呵,是吧,爸爸,赞!”小米双手竖起大拇指。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9点钟,今晚月光很美。小米回到家里,心里依旧挂念着初夏,她想明天放学之后,一定要去看看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