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飘起了雨,夏末夜里的燥热瞬时消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爽怡的凉意。
“咯吱”,房门洞开,太医疾步走出来,对着党心一揖,随即,转身朝洛懿走去。
看到太医,洛懿摆摆手,走进屋来,党心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太医亦步亦趋地跟来,随即,跪在地上。
“皇上,贵妃娘娘。瑾妃,瑾妃娘娘不幸小产。”
受伤的脚踝一阵抽痛,痛感传来,不动声色地皱皱眉。转眸看洛懿一眼,他并没什么惊异的态度,只是懒懒地嗯一声,随即,没了声色。跪在地上的太医瞬时有些尴尬。
“起来说话吧。”党心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低低地盘桓:“说具体些。”
“是,”太医低着头,唯唯诺诺:“瑾妃娘娘小产,胎儿已成形,是个男胎,”说到此处,洛懿的眸子不禁微微一闪,片刻的动容,随即,隐匿不见。太医继续说:“瑾妃娘娘只是有些虚弱,无甚大碍。”
党心点点头,看洛懿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故意问道:“小产的原因呢?”
太医皱着眉头迎上党心的眉头,看到她嘴角的笑容,登时一哆嗦,再看一眼洛懿,冷汗津津,斟酌一番,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按照之前跟柳瑾儿商量好的说辞,道:“这,是因为,因为先前在台上的事故…”
果然,党心不动声色,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皇上,”柳瑾儿的贴身宫女走出来,跪在太医身边,满面凄然:“瑾妃娘娘想见见皇上。”
洛懿站起身,回头对党心道:“你也一起进来吧。”
“皇上!”太医赶紧阻拦,“女人小产见血光的房间,属凶,皇上九五之尊,断然不可啊!”
“你也想管朕?”洛懿垂首冷冷地看着太医,迎上洛懿的眸子,他立时跌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劝阻。
党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脚踝钻心的痛,“咝”地倒吸一口凉气,延芮慌忙上前将党心扶住。接着延芮胳膊上的力,党心忍着那痛,跟在洛懿身后走进屋。
看到洛懿走进来,瑾妃的眸色一亮,随即,滑到党心身上,看不出分毫的情绪。
“皇上。”柔弱无骨地撑起半边身子,瑾妃幽幽地看着洛懿,倏然落下两行清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洛懿疾行两步,握着柳瑾儿的双肩,轻轻将她放回到枕头上,柔声道:“你刚刚没了孩子,身子禁不住折腾,躺下说话。”
听洛懿说到孩子,柳瑾儿一双水眸登时又流下泪来。抱着洛懿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哭声一阵阵传来,有些歇斯底里。洛懿抱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背安慰她。始终没有看坐在那里的党心一眼。
看着眼前精彩的戏,党心一句话都不想说,这个时候,她实在是懒得做戏。柳瑾儿没了孩子,不管她的眼泪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肯定都是伤心的。抛开一切不谈,作为一个母亲,日日期盼的孩子就那样仓促地离开了血肉相连的躯体,怎么能不伤心?
“皇上。”柳瑾儿仰头看着洛懿,苍白的脸上纵横着满面的泪痕,眼中的心痛之色难掩:“皇上,你要为臣妾和臣妾的孩子做主啊!”
该来的总是要来。房中登时分外安静,众人的目光瞬时都灼灼地注视着坐在那里的党心。柳瑾儿,你说帮我一把,原来,这就是你的帮忙,如果我不配合,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扶着桌子站起身,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覆在眼睑上,如同两只漆黑的蝶振翅欲飞。党心跪在洛懿脚下,身姿柔美,仿佛继续未完的舞蹈。
这是她第一次给她下跪,看着她如玉凝脂的脸,微翘的长睫毛微颤,让他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她面覆鲛纱,他错以为她是异邦女子。
“皇上,”党心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淡淡的如同不关己事:“臣妾疏忽致此,请皇上治罪。”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皇上而不是洛懿,语言恭敬。他一瞬间有些害怕,害怕她这样的语气与恭敬。
洛懿轻咳一声,随即,问道:“紧紧是疏忽这么简单吗?依朕看,只怕是有意为之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自称为朕。
话一出口,党心倏然抬起头,其他人也将目光聚在他的身上,就连坐在旁边哽咽抽泣的柳瑾儿也突然安静下来。
然而,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神,她眼中的自嘲、痛楚和洞悉一切的了然,没有恨,没有愤,没有不可思议,让他心里的怕倏然放大,变成一片空洞。
“皇上说的没错,”党心笑,平静无波,淡的如同隔了一层雾霭:“臣妾但凭皇上治罪。”
洛懿垂下头,皱眉。她竟然没有辩驳,她为什么没有辩驳?
“夺贵妃号,发往静怡轩闭门思过。”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她打入冷宫。
有太监走来,党心将头上象征着贵妃身份的凤凰金钗摘下来,放在地上。
费力地站起身,脚踝生疼。向前走一步,终于没有站稳,狠狠地摔在地上。
眸中心疼之色一闪而过,起了的半个身子,又重新坐回去,冷冷道:“愣着干什么!将展颐茈立刻带出去。”
两个太监急忙低身,一左一右将党心加起来出了门。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