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柳懿将眼神从凝香苑门口转到唇色的身上。唇色鲛纱下朱唇轻启，微微浅笑，眉眼瞬时也弯出了一个细细的弧度，月牙儿一般，让人看着分外舒服。唇色脚下还踩着薄薄的舞鞋，走路轻柔，一点声音都没有。将手上和脚上的银铃摘了去，只有些许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唇色走到近前，面对着柳懿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斟了两杯。
柳懿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隐隐间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他分明清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溟郁，”柳懿对身边的青衣男子道：“你先下去吧。”
溟郁颔首行礼，道：“是。”随即，看了唇色一眼，转身打帘出了门。唇色目不转睛，摆弄着面前的酒，心中已是过尽千帆。能支使得起三王的人，那必然是不简单。当今大姚的皇帝刚刚即位，当朝的新太后娘家便是姓柳，最近传风言风语的那位才进宫的瑾妃也是姓柳，面前的这位柳懿，只怕是和当今宰相柳仲亨关系匪浅。
“今日得见唇色姑娘，在下万幸。”柳懿拱手作揖，一张俊颜冷峻，却挂着一丝淡雅的微笑：“不知在下可否问姑娘几个问题呢？”
不管他是什么人，只愿可以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脱了他才是。唇色将一杯酒递到柳懿面前，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免不了提醒公子，您只有这三杯酒的三次机会。”
听到唇色的话，柳懿轻扯唇角，随即，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了下去。“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清高孤傲。想必姑娘心中定有疑问，我是何人？”
唇色端起杯子掀起鲛纱一角，长袖一遮也一饮而尽，垂首，手中的绢帕将唇边的残酒揩干净，袖褥竟是将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悠悠然将面上的鲛纱放下，好整以暇地道：“公子若是愿意表明身份自然会告诉唇色，不过，公子的身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必要好奇。”虽然嘴上这般说，唇色心中却是想，他身份即便才不全也知道个大概了，总之是达官贵人，不惹为妙。
一边说着，唇色一边又将两个酒杯斟满了酒。柳懿一双眸子玩味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层，却并未举杯，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虽然冬天已过，天气却也乍暖还寒，唇色心中暗咒他：大冷天扇扇子，冻死你。
“既然如此，”柳懿道：“我便要问我的问题了。”
唇色扑哧一笑，道：“公子已经问了一个问题了不是？”说着，端起酒杯递到柳懿面前，柳懿收起折扇，笑意深深地盯着唇色。唇色生怕被他认出来，只想早点结束谈话，柳懿却觉得面前的女子毓秀精明。他接过唇色手中的酒杯，一杯饮尽，道：“姑娘聪明机灵，丝毫都不吃亏。姑娘，你是哪里人？你又是如何认识刚才那位公子的？”一双眸子盯着唇色，精芒毕露。
唇色心中一咯噔，早先她就猜到，这第一次见面就送上好的东海夜明珠，这样大的手笔，绝非一般的为官为商者所能企及的。柳懿这般问来，可见他二人之间关系微妙。唇色心中略微斟酌一番，抬头看着柳懿浅笑着端起来面前的酒杯，却被柳懿一把按住了杯沿，道：“姑娘且先回答在下的问题再饮酒可好？姑娘这般聪明，在下只怕再被姑娘戏弄了。”
“公子这是什么话，唇色可是不敢戏弄公子。”说着，唇色索性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在柳懿面前空杯子中又斟了一杯酒。问道：“公子那是两个问题，不知公子究竟更想知道哪个答案呢？”
柳懿嘴角微抬，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道：“这两个问题我都想知道，如何？”
“呵呵，”唇色轻笑，眼眸滑过他还按着杯沿的手，道：“既然公子想知道，那唇色相告自然无妨。”说着，纤细的指尖滑过柳懿的杯沿，随即，不慌不忙地捏起他的酒盅一饮而尽，将空杯子在柳懿面前一晃，眼角微笑，眸中却尽是挑衅之色。柳懿一惊，对眼前女子的笑意更深一层，防备怀疑也更多几分。
“姑娘真是豪爽之人啊！”柳懿一边说着，一边将捂着杯沿的手收回来。唇色眼角的笑意倏然扩大，又将面前自己杯中的酒饮尽，道：“公子，唇色今天的三杯酒已经全都下肚了。”
柳懿面上的笑意已经全无，嘴角轻轻一抽，声线登时冷下来，道：“那么姑娘现在可以回答在下的问题了吧。”
“当然，”唇色面无惧色，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柳懿，道：“我乃天下之人，随遇而安。我吃的这碗饭，讲的就是神秘二字。行有行规，我想保齐自己的饭碗，那就恕我不能相告。不过，唇色若是没点眼力也没法在这风月场混，我看得出来，您与刚才那位公子，只怕是相识，唇色坦诚相告，我确实不认识他，今日是第一次相见。”唇色大大方方地看着柳懿的眸子，没有分毫躲闪。
说完，唇色盈盈行一个礼，道：“今日的三杯酒喝完了，公子，后会有期。”言讫，唇色转身离开。
柳懿盯着唇色的背影，漆黑的双眸如同两片黑色的汪洋一般深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