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该是刚刚下朝,他就巴巴地来了。
看不到屋里的情形,鼻翼间萦绕着夹竹桃的香味,迷蒙的像是一个恍惚的梦。突然间有些痛恨自己皇贵妃的身份,如果她不是,就可以不用故作大度地前来探视。
屋里的私语声传出来,听的一清二楚。
“呵呵,”柳瑾儿的笑声中满是甜蜜,全然没有平日跋扈的态度:“表哥快些起来,大白天的让人看到了。”
“那又如何,朕听到朕的皇儿叫父皇了。”洛懿的声音,轻快却不失威严。原来,他的温柔,他不同于往日的另一面并不是只有自己看得到。
“又说浑话了,太医说才两个月,能听到什么…”
党心叹口气,垂下头,额前一缕发丝落下来,荡在脸前。
“瑾儿,朕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你在宫里迷了路,就是在昭纯殿。你站在夹竹桃下,却并不害怕,抬着头微笑的就像一个瓷娃娃,美极了。”洛懿的声音透出柔情,他笑两声,“你还让朕背你…”
“表哥,”尾音长长仄仄,嗲的发甜:“这么久的事情了,难为你还记得。”
党心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对延芮道:“小芮,我们走。”
“姐姐?不进去吗?”延芮好奇道。
飞快伸手捂住延芮的嘴,摇摇头。凝神听到屋中的言笑晏晏并未停下来,党心拉着延芮,不动声色地走了。
“来都来了,干啥不进去呢?”延芮一路走着,喃喃地自言自语。
“皇上在,下午去也是一样。”
一时无语,良久,延芮说:“姐姐,你这是在躲着皇上呢…”
没错,她实在躲着洛懿。前一刻还是浓情蜜意,前一刻,他还是那般眷恋她的怀抱,前一刻,他还说要她做他的皇后,可是,下一刻却立刻因为另一个女人把她推开…
棋子,只是棋子而已。或许,也有感情,不过是浅尝辄止的喜欢,没有爱。那些甜言蜜语,对于一个棋子来说,这样的报酬应该够了。
下午,直到天气凉爽下来,太阳斜斜地压在天边,逐渐变的赤红。
党心没让人通禀,径自走进昭纯殿内室,正看到柳瑾儿躺在贵妃塌上闭目养神,一手捏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打着,另一手搭在小腹上,视若珍宝一般。
延芮站在党心身后,轻轻咳一声。
柳瑾儿悠悠睁开眼睛,看到党心,嘴角延起一抹客气的微笑。党心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有了孩子,脸上的神采比从前更盛,珠圆玉润,站在日光的余晖中分外耀眼。
“瑾儿参见皇贵妃。”刘瑾儿站起身,扶着尚未凸显的腰身作势行礼。
党心伸手拖住她的手肘,含笑道:“瑾妃怀着身孕,不必在乎这些俗礼的。”
柳瑾儿一边携着党心往里走,一边笑着说:“臣妾估摸着娘娘也该来了,只是,怀孕的身子重,不曾恭候,还请恕罪呢。”
一瞬间,党心有些疑惑,面前这个戴着友好的面具,又分明恃宠而骄的女子,哪里会是上午听到的那个柔顺婉约的女子?哪个,又是真实的她?
吩咐延芮,亲自跟着昭纯殿的宫女将带来的贺礼收了。屋里只剩下了党心和柳瑾儿两个人,一时间,沉默的有些尴尬。
“瑾妃,你和皇上,早就认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柳瑾儿抬头看着党心,嗤笑出口,道:“娘娘这话问的,谁都知道皇上是瑾儿的表兄。”
敛目,党心的指肤划过茶盏的青瓷面,夏日的热茶,分外烫手。启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
在心中盘旋片刻,党心终于启齿道:“瑾妃,不瞒你,尽管我进宫时间不长,可是,我累了倦了,想必,你也有同感。”党心凝眸看着她,“你想要的我不跟你争,亦不跟你抢。我想要知道你们的过去,也好给我一个理由,原原本本地把他给你。”
怔怔地看着党心,柳瑾儿面上的微笑逐渐淡去,完美的面具支离破碎,面色苍白,随即,苦笑一声,起身将门窗全都关了,回头,再没了宫妃的华贵,周身冷清憔悴,道:“我只想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所有的寄托,都只剩他了…”
“你…”党心启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做一个尽职的聆听者。
“或许有一日,我的孩子可以即位,才能保住柳家,才能,才能保住他的性命…”柳瑾儿美目迷离,牵起嘴角的笑,幸福却沧桑:“他是洛昱,和我青梅竹马的洛昱。我知道,皇上他娶我,并非多喜欢我,只是因为,属于昱哥哥的所有,他都要抢过去。他对我好,或许是因为愧疚,因为,我是一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可怜女人。”
柳瑾儿将目光转向党心:“如果你放弃,我很感谢。未来,会有更多更美的女人给他生孩子,我能做的,只有用这点愧疚挽留他。这样,才能保存柳家,才能,才能保住昱哥哥的性命。”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坎坷。柳瑾儿,也是一个为爱所困的可怜女子。然而,洛懿对她,仅仅只是愧疚吗?
“你就那么相信,我不会把这些告诉皇上。”
柳瑾儿淡然一笑:“无妨,这些他都知道。他之所以留着昱哥哥的性命,不只因为太后,还有我。”柳瑾儿微顿,抬首凝视着党心,眸色凌厉:“那么,你又怎么证明你会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