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几株粗壮茂密,枝条上还压着沉甸甸白雪的雪松树后,凤月邪领着菊香和竹青藏匿在旁侧。菊香已经懊恼得快要哭出来了,半个时辰前,大小姐突然问她,晚上相府有谁会进出正门,她当时没头没脑的就说了实话:‘戌时三刻,管家会带家丁巡视相府外围四周,在天黑时回府,那时候相府的大门就关上了。’
原本菊香以为小姐听了这话,一定会放弃出府的念头,却没有想到小姐竟然就挑准了这个时间过来。
菊香一想起管家那张死板的脸,心头都揪了起来,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吱呀一声,相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凤月邪清透狡黠的瞳眸微眯,素手捏着那枚石头如同把玩一般的转动。
“是管家…”菊香看到管家带着十几名家丁从外面走了进来,吓得眼睛瞪直了。
“嘘…”竹青立刻捂住了菊香的嘴巴:“被发现就惨了。”
“今天的巡查到此为止,今夜前院职守的六人留下,其余的都回去休息。”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在管家身侧响起。菊香和竹青都呆了一下,不由得将脑袋伸出去看个究竟。
凤月邪在听到这个声音时,秀眉微动,随即只见一名身着银色铠甲,高大威武,手握腰间佩剑的男子站在门前,正安排今晚上的职守人员。
“他是谁?”凤月邪突然问道,那男子虽然背对着自己,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他内息平稳,吁气绵长,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颇有将帅风度,话语更是威肃平稳,看那些士兵警戒的神色便知对这个人十分敬畏。
竹青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小心翼翼将脑袋靠在凤月邪的身侧,小声道:“小姐,您忘记了,他是您小时候从相府门口的雪地里捡回来的李护卫啊,他跟小姐还是青梅竹马呢。”
凤月邪一怔,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酸涩刺痛的感觉,秀眉一蹙,可那感觉又瞬间消失,如同前两次一下不着痕迹,更是无处可寻。
“小姐,您的脸色不好,您没事吧”菊香发现凤月邪的神色有些僵硬,目光也格外的凄冷,虽然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是菊香却吓了一跳。
凤月邪红唇紧抿,看着那个护卫领着一队侍卫离开,眉心微微拢起,而此刻,大门外除了镇守的侍卫只有管家一人。
机不可失!凤月邪眼底划过一丝锐光,不着痕迹的弹出手中的石块,只闻咻的一声。
啪,正中脑门!
管家刚才遣散家丁,正在门前转悠,突然被袭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叫了一声,而凤月邪立刻又弹出第二枚石头,点中他的麻穴,只见他歪歪扭扭的瘫软在了地上。
门口的侍卫被惊动,都冲了进来,看到管家躺在地上怪异的抽搐,吓得不轻,当即抬起他就朝内院跑。
菊香和竹青都呆住了,瞪大一双眼睛,嘴巴几乎能够塞下拳头,她们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走”凤月邪趁着这个空隙,从雪松后走出来,跨出相府大门……
……
临近元宵节,轩奥城的集市夜色也分外迷人,大街小巷上四处悬挂着各式的大红灯笼,放眼望去,就如同一条条红色的长龙一般,照亮了半边夜色,让清冷的月光瞬间黯淡无光。
集市上,各家以灯笼为营生的店铺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火红的时候,八角百福灯笼、六角美人灯笼、还有绘画着各种山水图案以及写着灯谜的灯笼,排队买灯笼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十分热闹。
凤月邪走到集市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古色古香的建筑与车水马龙的集市,轩奥城商贸发达,全城有十六条街道,四通八达,商铺茶楼、酒馆布坊,几乎是应有尽有,即便已经到了晚上,生意也依旧红火。
菊香和竹青跟在凤月邪身后,面对这样的人声鼎沸却浑浑噩噩的,看起来就像三魂七魄都还没归位,她们不敢相信自己就跟着大小姐这么大摇大摆的从相府正门溜了出来,而且还没有被发现。
“糖葫芦哟,卖糖葫芦哟”
“糙米糖,好吃软和的糙米糖……”
“卖灯笼啦,小姐公子们,张阿婆的家灯笼是轩奥城里最神的,只要你买一只,保证姻缘月老牵……”
凤月邪和菊香、竹青一路走着,可还没有走到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就已经被一堆人围住了,特别是那个提着一堆灯笼叫卖的张阿婆,她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们三人,笑呵呵的提着手中千奇百怪的灯笼笑道:“三位姑娘年纪都还小,应该都没有心上人吧,你们知道吗,我张阿婆的姻缘灯笼可是全轩奥城里最灵验的,只要你买一只在元宵灯会时提在手里,到时候若能遇见和你拿着一模一样灯笼的人,那就是姻缘天注定,红线月老牵……”
凤月邪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抹胸长裙,发髻绾起,一朵盛开的梅花稍微点缀,所以看起就似跟着两个姐姐出来看热闹的小姑娘,但她们虽然身着侍女衣裳,可衣裳布匹却不同普通人家,姿容又俏丽,所以满身横肉,满身脂粉气息,头上带着一朵大红花的张阿婆当即就断定这三个丫头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侍女。
菊香和竹青赶紧挡在凤月邪身前,摆手道:“谢谢,不必了,我们年纪还小……”
“哎哟,几位姑娘,年纪小怕什么,想我张阿婆当年十二岁就偷偷出去跟情郎约会,十四岁就订婚……”张阿婆吹嘘得口沫横飞,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添油加醋,说得菊香和竹青听的一愣一愣的,很快就双霞绯红,羞涩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买一个吧”凤月邪看着那个老太婆那一身颤悠的肥肉,却还卖弄风姿一般扭动水桶腰,脸上的脂粉厚厚堆积,就差没有一块块的掉下来,而且发髻高叠,发簪珠翠满头,最夸张的是鬓角的那朵媒婆的大红花,实在是荼毒人的眼睛,令人无比厌恶。
菊香和竹青也受不了,赶紧掏钱拿了一个灯笼就跑,在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才喘吁吁的道:“天啊,那个张阿婆还真是要人命啊,幸亏小姐发话说买灯笼,否则她都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呢。”
想起刚才张阿婆说的那些半夜爬墙会情郎的事情,菊香和竹青都不由得面色火辣,简直就是荼毒无知少女的纯洁心灵啊。不过,两个人却因为刚才的那个张阿婆一闹,之前的紧张心情瞬间轻松起来。
轩奥城的繁华果然没有虚张声势,看集市上人来人往与四处张灯结彩的宏伟壮观,以及茶楼内的谈笑声,凤月邪不禁开口问道:“听说三年前的轩奥城,还没有这么繁华。”
菊香和竹青见凤月邪好似心情也不错,彻底放松了下来了,菊香笑着道:“可不是嘛,三年前摄政王执掌大权之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制,废黜了商人低贱的法制,从此经商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去年又开通了关塞要道,因而大批大批的商人都朝轩奥城涌来,原本这里只有七条街,很冷清,可是现在十六街都挤满了商铺。”
菊香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骄傲,摄政王是云意国最神秘却智勇双全的亲王,高高在上如天神一般令人敬仰,更让无数春闺少女为之迷恋疯狂。可是,谁都没有见过摄政王,只是听闻摄政王是云意国最为俊美的男子。
“是啊,是啊,这事我也知道,听说摄政王殿下是无数达官显贵千金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呢,可是谁都没见过摄政王。”竹青笑嘻嘻的说道,眼底流光颤动,眸瞳似乎能发出光彩一般。
摄政王,凤月邪眉心微微蹙起,看来,老皇帝当真已经日落西山了,如今整个云意国的命脉都掌控在这个摄政王的手中。难怪,难怪老皇帝会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册封她为皇后,或许他自己也感到了危机,所以便用非常手段来挟制纳兰洪德,而‘春日宴’更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局,是用以借机笼络势力压制摄政王的圈套。
帝王久病,太子年幼,摄政王权势滔天,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已经倾斜不稳的天枰,如果她入宫,就必须站在皇帝这一边,那这无疑是让自己陷入困境。
凤月邪深吸一口气冷气,她今夜出来,为的就是要亲眼看一看这个轩奥城是否当真如纳兰玉儿所说的那般繁花似锦,如今证实,心头却莫名的压抑,就似有一块巨石压着一般。
菊香和竹青见凤月邪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都不敢再吭声。菊香机灵,将手中那只很是花哨的灯笼地上前去,笑道:“小姐,这个灯笼挺有趣的,上面还有灯谜呢。”
凤月邪瞥了一眼那只灯笼,的确花哨得可以,她刚抬手接过,就听竹青突然叫起来:“哎呀,小姐您看,那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灯笼。”
凤月邪挑眉,朝竹青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张阿婆正缠住两个身着墨色华袍的男子买灯笼,看起来像主仆二人,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令她不由得心头一动,不过那男子拿了灯笼后就走进了人潮拥挤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