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也许接到了东梁京都增派援兵和京子廷到来的消息,一度在原阵营中静待,没有轻举妄动。
双方都在秘密谋划,大战一触即发。
京子廷的兵权受辽世的监督,出兵和计策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可,大大地局限了他。
城中士兵严阵以待,气氛凝重严肃,死亡的气息处处蔓延着。
盛欢能够嗅到。
目所能及的百姓过得可怜,饱受战火摧残。
午时,北狄出兵,彼时,京子廷将大军集合完毕,穿上战甲,激发士气,斗志昂扬。
盛欢站在城墙边,俯身看着京子廷,战甲头盔银光闪闪,雪亮冷冽,嗓音浑厚决绝,阵阵回荡。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在皇宫内笑得温和随性的定光候,美酒美人环绕,他是这些士兵的主宰,掌握着千万人的生命,由不得半点马虎。
生死中来往经年的人,看惯鲜血,盛欢开始有些敬佩这个男人,他有不一般的能耐。
众所周知,所有皇子中,六皇子京子廷在战场上撕磨砍杀的时间远远大于皇宫里享福的时间,不然,年纪轻轻,凭什么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尔后,京子廷带兵出征,盛欢看着乌压压的大军队伍,心感沉重。
尽管盛欢在城内,没能亲眼目睹战场上的激烈厮杀,但她依然能听到前方传来的战报,北狄伤亡五分之二,数字在慢慢上涨,我方伤亡也不少,但少于敌方,她仿佛听到了前线怒吼的砍杀声。
申时,渭河附近升起浓浓黑烟,涌上天空,瞬间将黄昏染成了暗黑色,那里着火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位置好像是北狄的军营,存放粮草处。
戌时,京子廷血气仆仆从前线归来,战袍上隐约沾有血迹,脸上也有厮杀的痕迹,大军急需歇息。
“这一仗情况还好吗?”她迎上去问道。
侍女接过他脱下的战甲,他锐利的眸子看向她,倏地一笑,“本将军出马,怎么会不好。”烧了北狄粮草和主营,士兵损减。
站得近一些,盛欢甚至可以闻到血的腥味。
饭菜上桌,他洗了洗手,吃了起来,他眸底荡漾着血丝,很疲累。
“吃啊。”
盛欢同样拿起碗,慢慢吃着。
“多吃点,赶明说不定人不够需要你上战场。”这话,不阴不阳。
她剜了他一眼,小心噎死他。
京都随后也接到了攻打北狄首战告捷的大好消息,明帝看见奏报后,连连说了几个好字,高兴地拍了两下桌子。
孟喜站在桌边,也高兴。
这时,小顺子走了进来,“皇上,林太医在殿外等候看诊。”
“准。”明帝心情大好,几日阴霾一扫而光,连病痛似乎都好多了。
因为他的身子,林望初日日定期亲自给他送药,嘱咐他服下。
不一会儿,林望初和卫服一前一后走进殿内,服了服身子,给明帝把脉。
之后,照旧从一个锦盒中拿出一枚乌黑色药丸,就着温水服下,这药是他十天前刚研制出,据说对治疗咳嗽内虚很有疗效,明帝一直很信任他,果然有了些起色。
约摸半个时辰,他和卫服从南书房退出。
卫服跟在他身后,一副稚嫩模样,可若是见了他昨晚的模样,就不会这样想了。
······
“主子,计划可以启动了。”
“嗯,这枚药果然很好用,药引不错,他的身子正在一点点亏损。”
“到时候,除掉京子廷,京子宸,帝位您就可以唾手可得。”
按原定计划,成功不是问题。
前线战事,京子宸时刻关注,暗地里也没有落下盛欢的处境。
东梁军队与北狄交战两日,北狄大伤,照此以往,可想而知。
京子廷无疑成为北狄头号忌惮的人物。
深夜,驻扎帐内灯熄,士兵严密巡逻,帐外草地上隐秘出现一个黑影,身手极好。
盛欢的帐篷安排在京子廷帐篷旁,军事紧急,驻扎重地也是有的。
世辽的帐篷在远处,帐内一片漆黑,静得诡异。
巡夜士兵踏着整齐的脚步在各处走着,腰佩刀剑,没有发现异常。
第二日黎明,京子廷召集副将商量战事时,不见世辽身影,他派人前去请,谁料士兵慌张地跑回,禀告道:“启禀将军,大将军······死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枚重量级炸弹,瞬间在将领见轰炸开来,镇北大将军怎么死了!
京子廷意外,连忙赶往世辽的帐篷,站在帐内,果然,世辽喉咙被割,失血过多,死在床上。
众人惊愕,久久反应不过来。
京子廷立刻下令封锁消息,不可动荡军心,田武遵命。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一时之间消化不了,愣在原地,纷纷猜测凶手是谁。
想着想着,有些怀疑猜忌起京子廷,世辽大将军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当然是京子廷,代表他可以随心所以使用兵权,再无顾忌。
京子廷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鲜血淋淋的尸体,缄默不语,眸子深黑。
盛欢赶来,大概看了看尸体伤口,一刀致命,干净利索,可是世辽的武功应该还可以,就这样一声不响被人谋杀,太奇怪了些,想到这里,她凑近身子闻了闻他嘴边的味道,起身时眸子微微变色。
京子廷走到她身旁,知道她察觉出什么,道:“发现些什么?”
“他好像在死前吃了药,应该是软骨无力,精神恍惚这类的药。”
他之前调查过她,根据调查来的结果,知道她有着用药方面的资质。
“这件案子交给你了,调查清楚告诉爷,人员随你调遣。”
盛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找点事做,于是欣然答应了。
他回去后将世辽的死写在奏报上,派人送往京都,可到了明帝手中时,除了京子廷亲自写的那份奏章,还有另外一份密报。
明帝看完他写的奏章后,又翻开密报。
上面用毛笔字工整地写了两行字,“六皇子掌握全部兵权,虎符在手,有意造反。”
明帝看了,不语,但奏章在手中握了许久。
他生性多疑,半晌,提笔在密报上写着:“原地不动,若有动,擒!”
······
关于世辽大将军死亡一案,盛欢立即着手调查,另有京子宸派来的侍女白曲协助,敌方派人潜入军营的可能性很小,风险大,而且四周保护森严,难进,只有可能是内部有奸细。
她围着案发帐篷外的地上检查着,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要是京子宸在这里,他一定会有办法。
他肯定会站在一旁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帮她解决问题。
可惜他不在这里,她露出落寞的神色。
得到这个讯息后,盛欢又狠狠地甩了甩脑袋,你吃错药了,怎么还想他了呢?
这是典型的距离近了,不珍惜,远了,就想。
盛欢定了定神,凶手一定会有破绽的,对着白曲说:“我们一起去问问昨晚巡夜士兵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
那个刀伤,一看就知道凶手武功不凡,刀锋利。
白曲和她兵分两路调查。
那边京子廷等人马已经走在崤山边沿,崤山,西接陕县,东接渑池,山岭奇险,有高坡,绝涧,山路狭窄,不容两车并行。
古有多少次著名战役发生在这里,多是败仗。
暗处,有敌兵躲藏在坡后,伺机行动,虎视眈眈。
军队走到一半,有人传来消息,宫中锦衣卫奉命前来捉拿京子廷,因他意要造反。
京子廷听后,面沉。
果然,军队后有穿锦衣卫衣服的人起骑马赶来,“奉皇上之命,定光候夺取兵符意要造反,特缉拿回京。”
一份圣旨,很像那么回事。
士兵攒动,军心躁动。
京子廷骑在马上,不急不躁,似笑非笑,“京都真是这样说本将军的?本将军怎么从没见过你?”
锦衣卫目光灼灼,道:“下官是奉都尉之命,还请将军下马跟我们走。”
士兵们真的慌了,将军造反?这可是大罪。
锦衣卫又对后面的士兵说道:“你们若不放下手中的兵器盾牌,一律按造反论处,按我东梁律法一律处斩。”
有人真的慌了,谁想出兵打仗就突然成了造反出兵了。
罪名大了。
京子廷身后跟随的两个个副将也开口道:“你们别固执了,将军的事一定会被查清的,若是你们都被抓了,这场仗不就便宜北狄了?等我们打了胜仗,更是替将军长脸不是?”
话音刚落,士兵陆续放下刀剑盾牌,动容了。
“不许放!”京子廷喝道。
可是晚了。
顿时,山坡上飞射来无数的箭,密密麻麻,锐光锋利,士兵连连痛苦呻吟,死了一大片。
京子廷眸暗,盯着身后的两个唯一没受到箭的副将,还有田武。
那穿着锦衣卫衣服人冷冷一笑,一把撕掉身上的锦衣卫衣服,露出北狄的专有服饰。
这是个计谋。
“你们好样的,都算计到爷头上了!”说出这话时,京子廷怒了。
“我们没有算计您,您父皇早有了抓您的念头,手握兵权他怎能不忌惮?我们只是早了一步罢了!”
京子廷转而冷笑地看着田武,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尽管心里早有数。
田武眼底意味深长,与他站在对立面,道:“爷放心,我不是北狄的人,是皇太孙的人,看在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再多告诉您一件事,皇太孙和北狄乃是合作联手的关系,此次北狄侵犯东梁真是偶然?不尽然是。”
京子廷笑得讽刺,可不慌,仍旧淡定。
皇太孙,京宣和,原来他候在这里啊!
让北狄进攻,将他打发出去,为的是什么呢?是朝廷上的皇位。
“大将军,事到如今,你还要做无谓反抗?没用的,这里都是我的人。”
真的,四周都是他的人,京子廷的军队奄奄一息,他没有反击机会。
若被擒获,他们最想要的不外是兵符,还有他的命。
······
盛欢在营地里查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根据巡夜士兵的话语里,没发现什么,倒是在侍候的侍女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有一个侍女说昨晚深夜好像看见田侍卫走出过帐篷。
盛欢没有放过这条线索,带着白曲偷偷流进田武的帐篷,心知此事不容小觑,更别说怀疑对象是田武,他是京子廷的贴身心腹,若真是他做的,代表什么?京子廷指使的?或是他背着京子廷干的,那京子廷岂不堪忧。
白曲无条件服从她,在田武的帐内寻找着,别的证物倒没发现,可是盛欢在椅子腿棱角上发现了类似血迹的暗红色,早已凝固,像是不小心沾染上去的。
“小姐,他们回来了。”白曲在望风,提醒道。
盛欢不再多做停留,心情复杂不已,不动声色地溜了出去。
不多久,她真的发现不对劲,士兵回来的人真的太少太少,还有,京子廷呢?
她赶忙去打听,方知噩耗,我方军队在崤山遭遇敌军埋伏,全军覆灭,京子廷被敌方虏获,田武也没回来。
几个副将倒是回来了,一脸凝重叹气。
盛欢异样,看着那些人,不太对。
大军内已没有盛欢可信任的人,除了白曲。
“小姐,别担心,我马上传信给殿下。”
京子宸,这番地步,我总觉事情不简单。
京城方面,京子廷的消息传得极快,明帝受到奏报时颇受到些打击,全军覆灭,将领被俘。
他看到后,眼前有一瞬的黑,把奏报丢给了京子宸,让他看。
从这份奏章中,写得不多,京子廷和军队都在崤山附近遭受埋伏,他被俘,怎么看,都觉蹊跷。
“你觉得怎么办?兵符还在老六手里。”
若是让北狄得到兵符,必会大乱,就算没得到,东梁少了兵符,各地兵队调遣不利,若是攻打,必会大乱。
京子宸看着他,忽然发现他顿时老了许多,白发更显。
“北狄定会提出条件,兵符没那么容易得到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我们能一举击退他们,可是六皇兄的性命就难说了。”
这是目前的形式。
明帝皱着眉头,舒展不开,这是个大难题,还有再出兵,谁带兵?
他捂嘴剧烈咳嗽了起来,孟喜连忙上前送着帕子,当明帝咳嗽完后,孟喜看着帕子,脸色突变,京子宸也看见了,帕子上是血。
“宣太医,快!”
外乱,内也已经不平静了。
京子宸趁着间隙命令青明去做一件事,让人接应盛欢尽快回京,马上动身。
真正的大战即将进入白热化,各路人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