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盛欢被京子宸打发到了马舍中,给马梳洗,瞬间一落千丈。
夜黑星疏,他人在榻上酣睡,卧房熄灯,盛欢却提着一桶水,拿着刷子,任劳任怨来到臭烘烘的马舍干活。
如今,回想起京子宸说过的话,那货贼精明。
“时辰不早了,咱们来算算九皇子的账。”他上身倚靠在椅背上,手掌在大白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显得格外慵懒。
盛欢刚放下糕点盘子,还来不及擦嘴,就听见这个噩耗,横竖过不去,再说肚子也填饱了,性子爽快,“咋算?”
他眯着眼睛瞧着她,噙笑,灯光下更是魅力四射,“根据我国律法,对皇子不敬者,罪责轻的略施小戒,罚跪,掌嘴,杖责都可;情节严重的即可处斩。”
她早料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温饱解决了,人的胆子就会跟着肥起来。
“那个,太子爷,您可不能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啊!”她嫌腿有点酸,顺势坐在了和他一桌之隔的圆椅上。
京子宸瞟了她一眼,她倒是挺悠闲自在,“我何时与你有亲缘关系?”
盛欢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人心作假呀,之前元宵节我在你宫内,你还口口声声说,我爹是您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为父了,我不就是你的妹妹?今日就不认了,太子爷,您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确实,元宵节在长乐宫内,京子宸口出此话。
她话倒是记得挺牢的,“我妹妹?”
盛欢坦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我是你妹妹,你的九皇弟不就是我的弟弟吗?那我作为一个姐姐,对弟弟作出今日一番举动也无错吧?”
在盛欢这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跟谁都能攀上关系,假使有一天,盛欢身无分文站在异国他乡,也绝对饿不死。
太子爷看着她,大白头上的毛发被磨得更顺溜了,“盛欢,牙口真好。”这话诡异。
“彼此,彼此,牙口好,吃嘛嘛香!”她笑得灿烂,很是谦虚。
如果现在有块冰,她不介意啃一口冰块给他看看自己的牙口。
转言,他如泉如弦的嗓音响起的耳边,“既然本宫是你哥哥,父亲不在时,长兄为父,这个你总听说过吧?”
盛欢悲剧了,很想立刻拿把锤子敲敲这厮的脑袋,值得吗?值得吗?
“处斩就算了,血溅起来脏。杖责,罚跪,本来身子就没多少料子,可不能彻底让你自卑,掌嘴,这张小脸长得寒碜,再挨巴掌就更丑了,碍眼。所以,你就算了吧,没福气。”
要不要,要不要这样糟蹋人格尊严,盛欢不服气了,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虽然不是前凸后翘,可是至少也是长开了吧?
“······。”
京子宸抛给了她一句话,“罚你去马舍里帮马匹梳洗,整整马窝。”
就这样,她站在了这个冷清荒凉的马舍旁。
“大马呀,大马,大半夜的,我来给你洗澡,要是刷到了什么不该刷的地方,你可别介意。我给你洗了之后,那个喂你吃巴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啥事都要翻篇的不是?”
马呜呜了几声,没什么反应。
盛欢捂着鼻子开始给它洗刷,边洗,边哼着歌。
夜空的乌云遮挡住了月光,郊外田野上的树木野草飒飒地摇曳着黑影,发出刷刷的响声,听不到一丝虫鸣狗叫。
一缕缕由远到近的急促喘息声诡异响起,咸涩的血腥味包裹着空气,一道道刺眼的血迹在泥地上拖延而过,断断续续。
大约一个时辰,盛欢听到前院嘈杂的脚步声,很急,心声疑惑,赶忙循声走去。
正巧碰上京子宸快好外衣快步朝外走去,神色冰冷。
“发生什么事了?”她走上前问道。
京子宸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你留在这里,不许随便乱走。”
盛欢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发生大事了,“我呆不住的,快和我说。”
看她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他眉间漠然,“跟着我走。”
在路上,她趁隙问了陆生,陆生把大概都跟她说了。
在距离祖宅向南十公里远的牛二村,全村遭到血洗,这是拼死逃出来的一个村民揣着最后一口气说的。
盛欢震惊,这件事果然很严重。
他们和侍卫兵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牛二村,放眼望去,整个村庄空无人烟,死寂无声,屋舍四周七倒八歪,随意散落在地,阴风阵阵,薄雾升起笼罩,令人寒战。
地上还有晒干的谷子,未收的玉米,衣被,咸鱼······
盛欢跟在京子宸身旁走进村庄,无人,她独自一人推开了村民的家门,屋里什么也没有。
若不是听说血洗,他们会以为这只是个荒村,狼狈残败,村民的尸体呢?
隐隐的,盛欢还是嗅出了人类血液的气味,尽管很淡。
“尸体去哪了?怎么没有看见?”她环顾四处,开口问道。
京子宸也在查,“来人,仔细寻找尸体!”
侍卫接到命令,分散开行动。
“按照那个村民来报信的时间来看,加上我们赶过来的时间,这的村民怎么都凭空蒸发了?”
京子宸眸子幽深,沉声道:“全村三十户人家,总计人口九十人,肯定还在村里。”
盛欢走在他面前,细细找寻着,火把燃烧明亮照映着地面,拐角翻倒的竹椅上隐有褐色的斑点痕迹,她闻了闻气味,是血。
她走出村庄后一些,用火把映照着地面,这片土地泥土的颜色好像有点深,她弯腰撮起了一点泥土,随之喊道:“京子宸,你快过来!”
她直呼太子的名讳,这是大不敬的。
但京子宸也没计较,走了过来,看着她,“怎么了?”
“你快让人把这块地翻开,快点!”
他低头看着这片地,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来人,挖地!”
不一会儿,侍卫兵卒拿着铁锹掘地三尺,挖出的泥土越堆越高,异样的气味就越来越重,盛欢几乎可以肯定心中的想法。
“殿下,有发现!”有侍卫禀告道。
京子宸和盛欢站在边缘朝下看去,胆小的人若是看到坑里的一切会昏死过去的,陆生看了后直呕吐不停,侍卫兵卒看了也有恶心的。
火把焰火颤抖映照的泥坑里,男女老少皆瞪大双眼,血液遍淌,伤口血肉模糊,死相恐怖地拥挤堆放着,其中还有快足月生产的孕妇被破了肚,胎儿头骨惨白······
一夜之间,全村九十人皆惨死。
只有京子宸和盛欢面不改色,直直地看着坑里的死人,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