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论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道:“丞相大人言重了,若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说秦论区区一介府尹,就是金吾卫也不能私闯丞相府呢。大人此话,真是让下官惶恐了。”
闻言,玉良谦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向氏见此倒是有些疑惑了,她虽是深闺妇人,却是掌家多年,每年名门贵妇聚会颇多,自是见过金吾卫将军的夫人,当然也知道金吾卫将军不过与秦论一个品级,正三品而已。可为何秦论的这句话,竟将相爷给逼得哑口无言呢?不由看向了自己自幼聪慧多才的女儿。
玉瑾柔看见母亲询问的眼神,微微蹙了蹙秀丽的柳眉,甚至不计前嫌地与玉岑岑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是一片空白,立马错开了视线。
可就在这一室女眷都茫然疑惑的时候,玉漠齐星眸微动,淡淡的扫了秦论一眼。
金吾卫,皇帝近卫,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且不经盛京府尹与刑部尚书批准,只听命于帝王。比起贴身护卫皇帝的御林军,其实更得皇帝信任,自设立以来便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但因着手段残忍,行事阴毒,刑囚犯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闻所未闻,所以金吾卫的名声并不好听。但在普通百姓心中也只是不好听而已,可事实上金吾卫不单是‘牢头’那么简单,还是皇帝暗中专为铲除异己,行蝇营狗苟之事而私养的鹰犬。
而秦论这样光明磊落,铁面无私的贤臣,应当是不屑提起金吾卫的,更何况是用这些鹰犬来嘲笑讽刺当朝丞相,还能如此悠然闲适,不以为杵,秦论此人,确实很有点意思。
玉良谦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从一个普通举子到一品大员也不是白混的,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大人实在是太谦虚了,谁人不知你得皇上看重,何来惶恐之谈?只是秦大人刚刚上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过才是,要知道过犹不及!”更何况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才是贻笑大方呢!
秦论却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警告似的,依然从容淡笑道:“多谢丞相大人教诲,只是下官深受皇上隆恩,自然要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又何来过犹之说?”行其权三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我行驶我的权利,你凭什么干涉,难不成你也是横行霸道,杀人如麻的鹰犬不成?
那双平静的双眸中隐含的意思,明晃晃的呈现了出来,玉良谦要是看不出来,不是瞎子就是傻子,更是气得双手乱颤,指着秦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萧远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对玉良谦很是鄙夷,你说你没那个本事,逞什么口舌之快,不过是丢了老脸罢了。沉吟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道:“不知秦大人来丞相府,所为何事?”看着秦论的目光,却没有了方才的热切。
秦论对凤萧远的态度转变没什么感觉,只是凤萧远竟与玉良谦一样在装傻,倒是让他觉得异常可笑了,还真有男人‘戴绿帽子’戴得如此惬意的,为了权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正了正神色,方才开口道:“今夜酉时一刻,丞相府中的一名家丁前来首府击鼓鸣冤,说是丞相夫人向氏利用慢性毒药毒害玉大小姐长达三年,以至玉小姐常年身体虚弱,郁郁寡欢,再不解毒,就会危害性命了。本官想着人命关天,也来不及细细审问,就立马带着他来了相府当堂对质。如果是他是污蔑丞相夫人,那本官自然严加惩治,还夫人清白。若此事是真的,那…”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从那刚正清明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必定会秉公处理。
“什么?报案?是谁报的案?”玉瑾柔尖叫一声,仿若下一刻就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是我。”说话间,就见一个身材矮小,肌肤微黄,脸上有些麻子,大眼睛,招风耳,穿着灰布粗衣的少年从众衙役身后走了出来。回话时,只是淡淡的看了玉瑾柔一眼,就掠过了她,仿若她是个死人一般。
玉瑾柔乍一看到少年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心神慌乱的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时,愤恨的跺了跺脚。想着这少年方才回她话时,竟然没用敬语。还有那分明就是看不起她的眼神,别人没甚在意,她却是最自恃身份的,几乎气歪了脸。
凤萧远见玉瑾柔如此,皱了皱眉,心中更是不喜。其实也不怪他不喜,玉瑾柔在人前一直都是温柔知礼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最起码装得很像。而此时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却与平日里的盛京第一美女,第一才女有些不符了,更让人觉得她是心虚,从而才恼羞成怒。
向氏见女儿还想说话,连忙拽住了她的衣袖,快速的扫了萧王阴沉的脸色一眼。见她不在动作了,才转眸阴毒的看向那个少年,一看之下,眼中布满了错愕。
其实,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的确是丞相府的人,准确的说还是向氏心腹管事的儿子。可她的母亲却是方氏夫人的陪嫁,当年向氏弄死了方洛川,见她的陪嫁丫头有几分姿色,就将她送给了自己的心腹管事做小妾,可没过几年那丫头就死了,只留下了个叫狗蛋的男孩。不过是个奴才的孩子,她当时也没甚在意,却没想到,这个小贱种居然帮着玉漠齐这个小贱人来害她!
秦论自狗蛋走出来,就一直观察着厅里众人,自是将向氏的神色收入眼底,想起来时路上听这少年说起的身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可他却没注意到一直自斟自饮,神色淡淡的玉漠齐看到他身旁的少年时,那双幽深沉静的星眸募地紧张了起来。
“相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姐姐去得早,我将大小姐从小养到大,不敢说对大小姐多么好,但对待她却是与柔儿一般的。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今日这奴才竟如此诬陷我,若大小姐真多心了,没得破坏我们的母女情分啊!”向氏只一晃神,就拉着玉良谦哭泣了起来。
玉良谦看着向氏哭泣的容颜,不由皱起了眉。向氏下毒也是他默许的,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关键是大夫若是查出了漠齐并非完璧之身,向氏必定不依不饶,到时该如何收场?萧王自是不用在意,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今晚之后,即使是先皇赐婚,漠齐也再没有资格坐上萧王妃之位,想必萧王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今晚的事在场的还有府里的下人,秦论和那些衙役。下人们好好敲打一番,自是不敢走漏了消息。那些衙役倒也好说,随便处理了就是。可秦论却是皇上的人,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今晚的事,那…
“那就请个大夫,给本小姐诊诊脉好了。”就在玉良谦犹豫不定的时候,玉漠齐开口了。
“玉漠齐,丞相夫人对你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竟如此忘恩负义,怀疑起她来,你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玉良谦能想到的,凤萧远自然也能想到,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今晚的事,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定不会相信自己是因为看不上玉漠齐才退婚的。到时候,不论是丞相府和兵部尚书府,还是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还有人比你更畜生吗?凤萧远你也太把自己当人了!”玉漠齐收起了一直慵懒的语调,清冷的道:“还不叫大夫出来。”
站在一边的玉瑾柔有些慌乱了起来,而玉岑岑则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向氏安抚的看了女儿一眼,才哭着道:“既然大小姐不肯信我,那就去请府医吧,也好证明我的清白。”府医都是她的人,她说什么自是什么,今晚她就要玉漠齐这个小贱人,死得很惨,很惨!
就在这时,秦论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丞相夫人你现在是被告,应当避嫌才是。本官来时,已经带了首府的新仵作来,虽然医术拙略了些,但是些许小毒还难不倒他,就让他来吧。”
这样说着,目光却一直探究的看着上座之人,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专注的看着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女子。面容倒是不如传言中的丑陋,只是平凡而已。人嘛,也不像传言中的那般恶劣,说话倒是挺气人的,看萧王快被气死的模样就知道了。不过,与那个臭小子倒是有得一拼,难怪是他中意的人。
可是,她是怎么猜到他会带大夫来的呢,又是怎么知道他会真的管这件事呢?要知道他虽是清正廉明,却是对平民百姓的,这种后宅里的阴私事,居然让他一个府尹亲自查办,就是丞相府里的事,也不值得他走一遭吧!她是真聪明,还是病急乱投医呢?
向氏泪光盈盈的看着玉良谦,心中却是真的慌乱了,秦论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是真查出什么来,可不会因为她是丞相夫人就给她留脸面。
玉良谦和凤萧远对视一眼,刚要出声,可见到走出来的人,一句话瞬间哑在了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