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宝玉成亲不会用官中的银子,贾母会拿出自己的体己,谁知到头来老太太一两银子没拿出来,怎么回事呢?按理不应该是这样的呀。难道老太太想着林妹妹,不满意宝妹妹?不可能,要那样的话,还不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干嘛舍近求远?没道理呀!为什么呢?……
那天从贾母那里回来,凤姐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也一直没琢磨明白。可琢磨归琢磨,人是一刻也没闲着。婚期就在眼前,尽管老太太说一切从简,可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该准备的一样也马虎不得,银子还就得动用官中的,也不能太省。这宝玉结婚,稍有不慎可是要落埋怨的。也不知老太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有一点是阖府上下公认的,那就是宝玉是老太太和太太心尖上的人,宝钗又是她俩共同选中的儿媳妇,尤其是太太,对宝钗那可是十二分的满意。这件事的度可真不好把握,自己不能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正是出于这种想法,凤姐这两天忙的是晕头转向,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既要保密,又要准备,还要揣摩贾母和王夫人的心理,可真是难为我们这位精明强干的琏二奶奶了。不过也没什么,谁让她这么能干呢?“能者多劳”,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担心的是,她这么劳心劳力,能落好吗?再说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会有好结果吗?
话说回来,凤姐就是凤姐,虽然这两天忙得是前脚找不到后跟,但是总算按时备妥了婚礼所需的一切。当贾母和王夫人微笑着从宝玉新房里走出来时,凤姐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只是贾母吩咐,只请族中男女吃席,亲朋好友一概不请,倒是出乎凤姐意料,王夫人没说什么,事情就算准备妥了。
婚礼如期举行。
一顶大轿从荣国府大门进来,蒙着盖头的新娘被喜娘请出轿,莺儿扶着宝钗往里走,看到一身新郎打扮的贾环,再看全场,不见宝玉的影子,莺儿吃了一惊。你道是为什么?原来宝玉因失玉昏聩,加之数日滴米未进,竟不能下地行走,凤姐请示贾母、王夫人,商议再三,无果。无奈之下,最后只能想出这“李代桃僵”之计,让贾环代替宝玉和宝钗拜堂。当然,这事肯定没有跟薛姨妈说,要是说了,万一人家不愿意,咋办?上哪儿再找这么合适的人选?结婚冲喜可不能耽误。就因为这一点私心,王夫人最终决定瞒着自己的妹妹,凤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贾母心想:既然你都愿意,我干嘛不顺水推舟呢?又不是我的姨甥女嫁给宝玉!所以王夫人和凤姐来回她时,她就点头答应了。薛姨妈被瞒住了,薛家其他人当然就一无所知了。尽管莺儿很吃惊,可事到如今,她一个丫头能怎么办?四周都是贾府的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和贾家三爷拜天地了。
毫不知情的宝钗和一脸猥琐的贾环拜了天地,然后向坐在正中间的贾母拜了四拜,又向一边的贾政夫妇和贾赦夫妇行了礼。
正要送入洞房,只见赖大急匆匆地走进来,对着贾政耳语了几句。
贾政顿时脸色大变,忙转身拱手对贾母说:“请母亲到后堂歇息。”贾母不解其意,欲问个明白,却见儿子神情不同以往,只好在鸳鸯的搀扶下满腹狐疑地向后面走去;刑、王二位夫人和众女眷见状,连忙随贾母而去;宝钗也被送进了洞房。
一时,堂上全剩下了清一色的男子。
“怎么回事?”见贾母一干人等离去,贾赦满脸狐疑地问。
其他人也都一脸焦急地望着贾政。
“宫里来人了。”贾政边往外走边说。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面如土色,浑身发颤,慌忙跟着往外走,也让屏风后面的女眷们胆战心惊。只有紫金、紫银心中疑惑:主子没说是今天呀,难道是临时改主意了?
院子里,两边无数黄衣番役呈一字形排开,中间一位官员盛气凌人地站在那里,却是锦衣卫堂官赵全。放眼再看,各门均有把守,连一只蚊子想飞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府中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贾政正要赔笑叙话,忽听二门上的家人慌张禀报:西王爷到了。紫金、紫银大惊,对望了一眼:他怎么来了?
赵全抢先一步给西王爷请安问好,贾家一干人等也连忙跪迎西王爷。
西王爷名唤水轩辙,是当今圣上水轩辕的兄弟,也是他唯一的嫡亲兄弟。能让他亲自出马的,除了亲哥哥,还能有谁?而且,他也只买水轩辕一个人的帐,这是他们的亲娘——故去的长孙太后生前亲口对身边的宫人们说过的。
“王爷,下官可否开始了?”见西王爷端坐中央,赵全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西王爷轻哼一声,对跪在地上的贾府众人说道,“本王奉皇上口谕,带领锦衣卫赵全来查看贾氏家产。”
一听此言,俯伏在地的贾赦、贾政等人体如筛糠,无以应答,屏风后面的女眷们也都惊慌失措,胆小的已经咿咿呜呜地哭起来。紫金、紫银心中暗自思忖:不会吧,按说这事也不至于劳驾西王爷呀?怎么回事?
“赵全。”西王爷唤了一声。
“下官在。”赵全忙答应着躬身上前。
“开始吧!”西王爷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不可惊了女眷。”
“是。”赵全连忙应道。随即对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青衣男子说道:“传王爷口谕,所有司员番役,分头按房查抄登帐。”
“是。”青衣男子应道,然后转身欲走。
“回来!”男子又赶紧回身恭敬地站在那里。
“记住,不可惊了女眷。去吧!”赵全补充了一句。
见青衣男子离开,赵全转身走向西王爷,站在王爷身后。
“你们都起来吧。”西王爷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
“罪臣不敢。”伏在地上的所有人齐声答道,战战兢兢的语调不能不让人同情心油然而生。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虽然西王爷有谕:不可惊了女眷,可大家想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惊动女眷呢?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整个贾府就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震动地,似乎整个宁荣街都要被掀翻了似的。而此时的西王爷则在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西王爷身后的赵全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气样。
屏风后面的女眷们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所有的人都被限制了自由,只能静静地呆在一处。贾母坐在榻上一个劲儿喃喃自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亦或是“贾门不幸”,谁说的清呢?鸳鸯和紫金、紫银围在身后。王夫人坐在一旁闭目念佛,摇摇欲坠,身边两个丫头尽力扶着。邢夫人坐在一旁,也是唉声叹气。尤氏、凤姐和三春姐妹,还有族中的其他女眷,也都一脸惊慌之色。尤其是凤姐,心里更是慌乱不堪。新娘子宝钗听莺儿说和她拜天地的是贾环时,愣在了新房里。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已经被两个差人打扮的男子连同房里所有的丫头一起带到了贾母处,奄奄一息的宝玉也被架来了。本来宝玉应该要被架到前面的,西王爷听说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特许他留在后堂。
看到了无生气的宝玉和眼前的境况,宝钗不由得悲从心头起:待选无望,本想顺顺当当嫁给宝玉,也让姨妈早日想法救出哥哥,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等将来宝玉高中,自己也好“夫贵妻荣”。谁料想大喜之日,竟会祸从天降;而且和自己拜堂的居然是腌臜的贾环,宝玉竟然成了一副死人相。妈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呢?难道真的可以为了儿子把女儿推进火炕吗?……不会的,肯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姨妈隐瞒了,妈妈也一定被蒙在鼓里,啥也不知道。姨妈,你太过分了,为了宝玉居然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唉,我的命那,怎么这么苦?此刻的宝钗,死的心都有了。
“启禀王爷,大观园乃娘娘省亲之所,我等不敢擅闯,特来请王爷和大人示下。”外面传进来的这句话让紫金、紫银心中一惊:糟糕,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