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翼在晚上10点10分的时候奔到智心的公寓,在这么早的时间智心一定还没有出门,他想阻止她,阻止她把自己毁于一旦,他焦躁的按着门铃。
智心,求你,求你不要去找艾莫斯隧道……
可是,已经太迟了,没想到智心还要比他更早一步。
刺耳的电话声是在10点15分的时候响起的,智心打来的电话。
“苍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为什么?”
“喂?喂?智心,喂?发生什么事了?”
“啊……”接着她在电话的那一端歇斯底里尖叫不止,声音几乎要震破了手机的显视屏,
苍翼电光火石般的飞奔到图书馆,他发现智心正蹲在外面的墙角里不停地抽搐,她的手指全部都僵硬的弯曲着,眼神涣散,全身又冰又冷,苍翼摇晃着智心的肩,不停的叫唤她的名字,企图让她恢复意识,他叫了好一阵都没有用,他下意识地觉得智心似乎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图书馆的大门死寂般的关着,智心抽搐时还在不停的尖叫,声音刺穿了夜空,一切未知都从智心的每一次尖叫里扩散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苍翼恼火的猛踢那扇紧闭厚实的大门,可他却只能束手无措,面对这突如其来噩梦一般的场面,苍翼瞬间觉得后背像是贴着冰块上一样寒意噬骨,在这座高大的建筑面前,他第一次存有令人发指的恐惧感,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他这样想,他只能背起智心逃离这里。
苍翼把智心带到一间综合医院,经过了全身检查,结论是无外伤、骨折、脑震荡的表现,内脏器官也都正常无损,只是,她精神意志崩溃了,她什么都忘了,医生只能推测由于惊恐刺激过度导致的,也许她还忘了苍翼是谁,只是也许吧,因为肯定的答案只藏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她不说话,不吃东西,她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医生建议把智心送到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也正是后来我去过的那个地方。
苍翼说,小时候的智心是十分坚强的,记得小时候每到初春的季节,智心和苍翼会跑到树林里抓野兔或松鼠,这一年若没抓到,又等下一年,即使是她生病了,她仍然固执的要跑去,而且还跑在苍翼的前面。圣诞节前,智心和苍翼约好去树林里砍一颗矮松回来做圣诞树,那一次她病的很重,甚至是发了高烧,她却很早起床套上棉外套然后把苍翼叫醒。可现在,智心脆弱的像一片干枯的树叶。
苍翼抚着她柔软的头发。
“智心,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可那个时候,我是多想告诉你,不要再坚持下去了,那只是个噩梦,无论它存在与否,这就是我想要阻止你的理由,也是我曾经想放弃寻找艾莫斯隧道的理由。”
我记得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眼泪掉落下来砸到地板上,他一直责怪着自己在那天和她见面的时候就应该执意的阻拦她,她现在应该很愉快的在自己的阳台上摆弄小巧的植物或是在某条街道吃着冰激凌,而不是躺在这间白色冰冷的病房里。
苍翼替智心找心理医生做过很多次催眠,但是效果都不明显,重点的事情什么都没讲出来,模糊而不连贯,从脑电波也不能获得什么结果。其实,苍翼从没有想过让智心突然在某一天清醒后对他说出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什么,或者说她找到艾莫斯隧道以后知道到了什么真相,他不想让她清醒,他觉得那样会让智心更痛苦,可是,他想证实世间难道真的存在这样虚幻的东西?内心激烈的矛盾驱使他在无意识的寻找着艾莫斯隧道,直到那天早晨,事情有了突破口,仿佛一道暗室的门被打开了。
智心吃了药仍旧在继续睡觉,苍翼走近她的床前她都没醒来,苍翼顺手拉开椅子,他还带来一本书,打算读给她听的,放下背包正转身要坐下的时候,智心突然从梦里大口喘着气醒来,她紧抓着被子,从干裂的嘴唇里说出了一个字——画。
也是从那天开始,也是7月就快结束的时候,苍翼开始做起了疯狂的事情。
每个夜晚他都偷偷地去图书馆,他不停的研究那段暗语的意思,他搜集了寻找艾莫斯隧道社团里所有可以做为线索的资料,……无数记录,也经历无数次的试验,所有的记录都在结尾附注:未得结果。苍翼每个晚上都在图书馆里徘徊至深夜,他觉得自己像个幽灵,当他从黑暗的走廊上的玻璃窗透见自己的时候,更发觉自己像个可怕的躯壳,内心空了的躯壳,就这样无休止的在这里游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一切事情,就像那个时候智心在做的一切,那时的他还一直不明白。而智心只给了他一个字的提示,除此,什么都没有了,苍翼蹲在图书馆外面的阶梯上,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告诉我,他早已濒临自己的极限,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真想抓起刀朝胸口刺进去,他乞求主给予他启示。
苍翼在本子上不停的写着“画”字,为什么智心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个字,智心找的是艾莫斯隧道,为什么要和画牵扯到一起,难道,有一幅画说明了怎样可以找到艾莫斯隧道吗?画上画了寻找的路径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也许……突然一阵风吹进房间,把窗帘掀的很高,桌角的玻璃杯被厚重的窗帘打翻了,玻璃碎片映着房间里的所有景象,包括苍翼惊异万状的脸。
一切陷进午夜以后,就像墨汁从天上泼下来,黑暗会随着时间循序渐进并且有层次的覆盖世界,直至越变越暗,直到只能看清发光的东西,没有光的地方总让人浮想万千,苍翼潜在其中,他前进在熟悉的路途里,前方是图书馆,前方也是未知的迷雾,苍翼攀上图书馆的顶楼。
这一层不是阅览室,而是画室,是一间很大的展厅,此刻门上挂了锁。
一切都在这里改变了,那种迅猛的改变,变幻得匪夷莫测,当初苍翼为了他和智心那段空白的记忆而拼了所有力气来寻找的艾莫斯隧道,每个人都为了私己而寻找的艾莫斯隧道,那些无数的可能性,从开始知道艾莫斯隧道的存在,整整两个月之久,期间的所有记录和试验,在这间画室的面前,全部都在瞬间被推翻了。
苍翼自嘲,的确,从来没有人定论过艾莫斯隧道就是一条形象意义上的隧道。此时他已经明白,所谓的艾莫斯隧道,应该是一幅画,不,也可能它存在于一幅画里,所以,重要的不是它是一幅画,而是画的内容。苍翼后来借机进入那间展览室里的时候,所有画都被收走了,因为展期已经结束。
9月26日手稿整理完毕
我合上了厚厚的手抄本。
回想坐在居苜町的时候,苍翼把他的发现如同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揭开给我看,至于我,从开始探寻这一切直到现在,我获悉到这个重要的答案,我所有的问题都像一个一个茧,最重要的那一个终于破了,像蝴蝶,伸展出全貌。
答案的背后,跟着也涌来许多奇特的疑问,更像一种疾病被诊断以后,跟着就有了许多并发症。
艾莫斯隧道竟然是一幅画,这样一个答案,在我看来,其实更像病毒,知道后就已经被感染了,它充斥进每一根神经和血管,侵蚀骨髓和中枢系统,让你终日无法摆脱,让你想尽办法去看清它的样子,除此,只能沦陷。
只是,至今为止没有人见过那幅画。也许除了智心。
圣经写到。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马太福音7:13—14
艾莫斯隧道也形如那永生的门。
其实,在居苜町的时候我积存了很多个问题,那个时候没有问苍翼,是觉得事情已经趋向于我们都不能凭直觉去猜测的程度,诸如,那幅画在哪里,艾莫斯隧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从苍翼得知艾莫斯隧道的传言里唯一掌握的一个讯息就是那个暗语,讯息自然是靠传播,那么谁是第一个传出这条暗语的人,我不由的想到令人发指的事……
在西鹿安街,我约了洛克周。
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是碧空无暇,目光所能放及的天空里毫无云彩,一朵都见不到,室外温度到达37摄氏度左右。
这间中餐馆叫昙花月影,两扇高大的雕花红木门,铜制的兽形门环,有服务生帮忙拉开厚重的木门,一进门便是金线浮秀牡丹屏风,屏风前面摆着鱼跃龙门的大理石雕水景,绕出屏风,华贵琳琅的炫彩浮雕四处皆是,云龙神鸟各异,在屋顶、墙壁、石柱、雕花小窗,掌柜收银的柜台,随处可见,唯不见有浮雕是昙花一现的,但幽幽月白的昙花踪影却飘移在穹顶四壁和地板上,浮影若现。昙花月影,没有昙花,却处处可见昙花。奇幻而极富古典神韵。整个餐厅呈环绕式两层结构,有高高的圆形穹顶,空间开阔,靠着上层的围栏可观望到下面的每个角落,收银柜台上放着一个精雕木盒,木盒周围青烟缭绕,燃着的熏香正从雕花孔里慢慢散出来,这整间餐厅里清逸的桂花香一定出自那个小木盒里。我拉开靠背很高的红木靠椅坐下,桌上放有紫砂茶壶和小杯,小袋包装的绿茶和红茶还有纸巾整齐的排放在木盒里,这里极浓郁的华贵古韵气息,每一处都展现的致绝致胜,我小心的拿起茶壶倒水,说话也不由自主变得很小声,唯恐声音大点会把浮雕上那些四处可见的神兽惊醒。
“周赋贤同学,智心精神失常的那天就是在这间中餐馆和苍翼吃饭的。”因为小声我只好伸长脖子说话。
“你干嘛这样说话,没人会来咬你的。”洛克周低头翻着菜单。
我缩回脖子,只是表情好像已经僵了半天,摆个笑脸也跟万圣节的南瓜灯没区别。
桌上很快就摆上了蜜汁脆排骨、炒湖蟹、西施豆腐,无论眼睛里还是嘴巴里,都装满了这些鲜美的佳肴。
“都吃这么多了,还不说重点,你不会就是让我请你来这里吃饭的。”洛克周边说边吧唧着嘴。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会放弃寻找艾莫斯隧道吗?”
“不会。”洛克周非常坚定的回答我。
“我有想要知道的真相。”他接着说。
“那你也有接受真相的勇气吗?”我问完的时候他怔了一会,半天没说话。
“小心你也变成智心那样,我只有把你送去安置到她隔壁的病房和她作伴。”我一脸坏笑的表情。
“你会放弃吗?”洛克周却一点没笑的样子。
我没有回答他,当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艾莫斯隧道的一切告诉洛克周以后,唯独这个问题,也许是我最难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