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再次醒来脑中闪过的第一念头。陌生的床,陌生的地毯,陌生的书案……同样是清代风格的家居设计,却俨然不是我在储秀宫的厢房,更不是董鄂家的香闺。
难道说我真的又穿了。天哪,这堪比六合彩中奖概率的事件怎么会连续两次出现在我的身上?该说我太幸运了,还是太衰了?
不过当两名旗装少女推门而入的时候,我便否定了我的想法。
“婈儿,你醒了。”
“董鄂妹妹,你还好吧。”
筱乔端了茶走到床前。完颜在我背后垫上靠枕,将我扶起。
我接过茶抿了一口,大概想起了我中暑晕厥的事。冲她两安慰一笑,心里亦是松了口气。还好我没穿,好不容易摸清楚这里的状况,又突然换环境,我可再没有信心去适应了。除非反穿回家,我还是及其乐意的。
“这里是……”我不解地看着她两。这里应该不是完颜或筱乔厢房呀,她们两的住处我可是常串门子的。
“这里是延禧宫的后院。”完颜接过我的茶杯递给筱乔。
“延禧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延禧宫应该是宜妃的寝宫。
筱乔见我仍是不明状况,道:“宜妃娘娘知道你中暑后,就吩咐玉罄姑姑把你送来延禧宫小憩。”
原来是这样,亲家小姑在宫里中了暑,做岳母娘的也理应关照。只是不要为难了玉罄姑姑才好。其实玉罄对我也挺好的。要不是我故意把规矩学得不成体统,她也不会气得罚我。更何况是我自己吃多了没事做,跑到大太阳下跟阿波罗同学亲密接触,怪不了旁人。
完颜见我一脸担忧,道:“放心,玉罄姑姑是御前的人,这次派来调教秀女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宜妃娘娘自然不好责怪。只是你呀,就不能让人省省心么?”
我尴尬一笑,心下也十分抱歉。不过亦是很感激完颜和筱乔的照顾。她们俩都是细心体贴之人,性情皆是和顺。不过完颜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做事待人井井有条,滴水不露。而筱乔似也出身名门却娇怯懦弱,逆来顺受,遇事也没个主见,身上的气场就连董鄂府里的绿鄂都不及更不要比红蔷那个鬼灵精了。
和她两人正聊着,却见一宫装婢女走进房间,见我们三人,行了礼道:“格格们吉祥。娘娘让我来传话,说若是董鄂格格醒了就请随奴婢去前殿。娘娘在前殿已备茶多时了。”
不是说小憩就OK了吗。怎么,还要喝茶聊天呀。不过是去见宜妃耶,那个康师傅最宠爱的妃子。不知道本尊有没有在康熙微服私访记中饰演宜妃的邓婕好看。
完颜见我没答话,向那宫女道:“知道了。有劳这位姐姐跟娘娘回话,说莘婈已经醒了,这就过去。”
那宫女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完颜和筱乔赶紧帮我梳妆。完颜一边理我的头发一边道:“待会见了宜妃娘娘说话可要妥帖点。”
我点了点头。心里忖度着宜妃把我弄来所谓何事。难道仅仅是关照,那么派人到储秀宫问问话表表意思也就足够了。为何让我到延禧宫来,还要召我去喝茶?
打理好之后,完颜和筱乔就回了储秀宫。刚刚那位宫女又回来为我带路前往前殿。
路上正巧碰上宝琴。她朝我温柔一笑,拉着我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又数落了几句玉罄姑姑,说她不应罚我。一阵闲聊,竟完全不似这些天的针锋相对,反而搞得我两像好姐妹般亲厚,害得我眼皮直跳,浑身不自在。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她若向平常那样讽我两句我倒舒服些。
难不成这是宝琴小姐最新发明的吵架战术?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极为疑惑。
“格格。别让娘娘等急了。”那宫女一唤我才回过神。
我冲她一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叫青荷。”青荷答道。
“那青荷姐姐可知娘娘召我来所谓何事?”我问。
“娘娘的事做奴婢的怎会晓得。还请格格快些,到了前殿不就知道到了。”青荷说完便迈开了步子示意我跟上。
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就有鬼了。一般的宫女若是听到我如此说,不都该惶恐地先答“奴婢当不起姐姐这二字”之类的话吗。方才我和完颜都唤她作姐姐,她也欣然接受,想来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也闻多了。如此说这宫女的地位并不低,也许算得上宜妃的心腹。那么宜妃派心腹召我去喝茶,就定不是喝茶那么简单。再加上宝琴的古怪表现,这事定有蹊跷。
我忐忑地跟着青荷,低着头弯弯拐拐地总算到了前殿。看来康熙对这个宜妃不是一般喜欢,要不怎么把这么大个延禧宫赐给她。
到了大厅,见上首坐着一妇人,身着芙蓉金缕大红宫装,配着八宝麒麟穗子,凤髻盘出两道齐,珠光钗影护蝤蛴,乌珠顾盼,粉面含威,体态风流。岁月的沉淀让这位妇人脱去了青涩,显露出几分妩媚风韵。不用说那妇人便是郭络罗氏家最风光的女人——宜妃。
似乎郭络罗家的女人都喜欢大红。宜妃如是,月桦如是,就连宝琴也如是。不过前两者骨子里都有份高贵的气质撑着,着红倒也匹配。可放在宝琴身上却总有几分东施效颦的味道在。
“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心里就想,我这模样要是被玉罄看到,估计她会上高香感谢佛祖终于渡化了我这棵朽木。
“都是一家人干嘛搞得那么客气。”宜妃起身,笑着拉着我坐在她旁边道:“想不到婈儿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还只在襁褓里,那模样都没长开。如今看哪真怨不得人人都说董鄂家出美人,瞧瞧,这不又一个吗?”
我可是不敢恭维这宜妃的夸奖。这董鄂莘婈长得倒也说得过去,但偏要说这十三四岁的丫头是美人也太损古代美女的评判标准。不过都是些场面话,但不说还真不行。
“莘婈哪里比得上娘娘呀,谁不知道娘娘艳冠后宫,傲视群芳。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依我看这诗形容娘娘才是恰如其分。”
这马屁拍得我自己都觉得过火,不过对那宜妃还真受用。笑的眼角都挤出了几道细细的皱纹。
“你这丫头的嘴是蜜做得吗,真真哄得本宫开心。”宜妃笑完顿了顿道:“不过这岁月总是不饶人的。年轻时的芳华又经得起几下时间的折腾。”
“我看呀这时间只会让娘娘的风韵越来越丰腴。娘娘会青春常驻,美丽依然的。”话说得有点违心,只要是人总是会老嘛,但女人却尤其忌讳这一事实。所以最好不要让她们面对事实。
宜妃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本宫。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本宫看呀,人若是愉悦,自然容光焕发。”
我心里点了点头,她也知道我在安慰她嘛。
“本宫觉得跟你这丫头投缘得很。在一起聊天就觉得很愉悦。”
那是!我这么拍你马屁,你还不愉悦,那就有鬼了。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谢娘娘赞赏。”我心喜道。
“谢什么,是我要谢你才是。不过婈儿可愿让本宫一直这么愉悦?”宜妃高深莫测地望着我。
我虽然不明就里,但仍保持着笑容道:“只要娘娘开心,莘婈当然义不容辞。”多拍你的马屁又不用缺胳膊断腿的,有什么不愿意的。
宜妃欣慰的点头,环顾四周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屋子里的宫婢除了青荷都应声退下。
“青荷。”宜妃唤道。
青荷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于我。
我心中疑惑,又不能说话,只好接过纸张。见上面用繁体写着一首诗。我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全: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我问:“这是什么?”
青荷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这是长孙皇后的《春游曲》。”
干嘛用哪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真正的董鄂莘婈。不知道这首诗很正常的好吧。
青荷望了望宜妃,见宜妃没有言语,压低声音对我道:“同时也是复选的题目。”
“什么!”我吃惊一叫,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宜妃微微皱了皱眉,表示对我反应的不满。
天哪!要我作弊!这怎么可以!咳咳……虽然笑笑常说人不作弊枉少年。我自己也是作弊的惯犯。但我要我在大清朝的秀女大选上作弊那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的事。再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根本不想通过那个什么复选!
我是说我初选时的表现那么荒唐怎么还被留下。一定是宜妃做了什么手脚。看来这古往今来的选秀都存在着暗箱操作的黑幕!
我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宜妃以为我要谢恩,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也渐渐上扬。
“谢娘娘美意。只是……只是莘婈不想被选中,不想入宫。”我心里着急,一股脑把话诚实地道了出来。
“大胆!”青荷喝道。
宜妃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动声色的端过茶盏,轻轻吹开浮在面上茶叶,细细地抿了一口,再把茶盏放下。一套动作极其缓慢,看得我心里发怵。跪在地上的膝盖也微微传来疼痛的感觉。
这个宜妃当真奇怪为什么要帮我通过复选。难道说是要巩固后宫的地位。若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扶持宝琴,毕竟她两是姑侄,关系自然比我这个外亲亲厚。如此不就能更好达到她的目的。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我明白了!宝琴喜欢的是十三,所以说什么也会想尽办法落选。这个宜妃扭不过宝琴,又舍不得亲侄女伤心,于是就决定要我牺牲。怪不得刚刚宝琴对我一反常态,唱的竟是这一出。
那我应该怎么办才好?仔细数来今届的秀女再也没有跟宜妃有关系的了,想学宝琴推于他人自然是不可能。闹个鱼死网破我又没这个勇气,真要屈服么?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么?
宜妃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打量了我一番,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