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虽说是坟墓,至少还有黄金。我使劲敲了一下脑袋,责怪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黄金。这可是有关我一生幸福的事。若我还回得去那还好说,就当选秀是游故宫。若是回不去,凭我这少的可怜的智商在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只怕没多久就呜呼哀哉了。
“绿鄂呀,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慨下‘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箫郎是故人’诸如此类的话呢?”
再次来到熙攘的街市,着的是一身淡黄色的旗装,不显眼却不失清雅。其实我并没有女扮男装的癖好,上次溜出府是根本没弄清这满族女儿的习性。逛街、骑马、狩猎……对她们而言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只是满清入关后一些风俗渐渐汉化,对女子的束缚也有了一些。但一般偶尔地出门逛逛,是无伤大雅的。
再说这董鄂莘婈虽活泼,平时也很少出门。要出门也是找那个什么完颜小姐谈谈心,唱唱曲。所以这偶尔一次的出门自是没什么的。
可是这偶尔的两次出门,却都撞到了同一个煞星——
“一入宫门深似海么?那裴铃小姐的箫郎又是谁呢?”那人狠狠地咬了“小姐”二字,似笑非笑盯着我。
“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绽开完美的笑容。心道,还是狭路相逢呢!我见他不答话,只用若星的双瞳带着一分戾气,三分玩味地上下打量着我。我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背后冷汗直冒。偏偏他今天又穿一件朱丹色金丝麒麟马褂,衬了那月牙苏绣软绸长衫,发尾系着红色流苏绕过肩放在身前,让他本就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邪魅。
若那天我只是猜疑他是十四阿哥,那么今天我就是真的确认了。不然在我再次准备脚底抹油时,又怎么会出现十几个墨衣护卫将我拦住。
我赶紧朝绿鄂使眼色,谁知那丫头早已没了主见,又被那十四一瞪,楞是在原地低着头发抖。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丫头真的是跟我一起长大吗?这个时候丫头不是应该英勇护主的么?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呀!这丫头忒不专业,明天就把你炒了!
又突然想到也许还没等把绿鄂炒了,眼前这位就要把我给炒了!
“裴铃小姐怎么不跑了?爷记得头些个日子你可是腿脚麻利的紧呀!”十四围着我打了个圈,怪呛怪调对我道。害得我寒毛都立了起来。
我倒是想跑,你那些个罗咯东西南北都拦着堵着,我往哪跑?遁地跑么?“我说你也忒记仇了吧!”这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暗自抽了抽嘴,怎么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记仇?爷怎么不记得与你有仇?不如裴铃小姐提醒一下爷,爷与你究竟有什么仇。”他不怒反笑,像猫抓耗子似的跟我扯着。
爷什么爷,你爷爷的。你这孩子才多大呀,就爷前爷后,占人便宜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呀。“民女怎会跟十四爷有仇呢?就算民女在无意中冒犯了十四爷,想必十四爷也会大人有大量不与无知民女计较。”我一个高帽子给你扣上,你若要与我计较那便是小肚鸡肠。
“无知民女么?爷怎么觉得你这丫头机灵的很,不然怎会就凭八嫂一句‘十四弟’就思得爷的身份?”他抚了抚拇指上的玛瑙扳指,做思考状。
臭小子!摆什么大人的谱,姑奶奶我装成熟时候,你还在尿床呢!“那还不是您一身天家气派,镇住了民女。”真是讨厌自己这副嘴脸,觉得就跟哈巴狗似的!
他身子向前倾,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我的膝盖,道,“那你既看出爷的身份,怎么还不知该有的礼数?”
要我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是有珍珠的!好你个十四小鬼,我裴铃有朝一日回了21世纪,看我不炸了你的坟!“民女也想知礼来着,可小女子自幼体弱,膝下寒气淤结,所以……”我忍!
“所以怎样?”
“所以这跪恐怕很困难。”我再忍!!
“哦?是吗?”他故意将尾音拖长。
“当然了。”我再忍!!!
“那爷若非要你跪呢?”他将头凑到我跟前,好像很喜欢我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嘴角一勾,用头向前使劲一撞,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吃痛,捂着鼻子连退几步,嘴里哇哇叫痛。几个随从赶紧过去,也不知谁还拿了药,马上就给他上了药。
能不痛吗?姑奶奶我头都撞麻了!“臭小子!你还得寸进尺了!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了!”
“你!你……你……”他气结,竟把脸也憋红了。刚刚那气势也无影无踪,一跺脚把一股子孩子气尽显了出来。见我一张狂,也不打算装腔作势了,“把她给爷绑了!”话一刚落,那些罗咯也不含糊。一眨眼就把我捆了个结实。
小不忍则乱大谋!古人诚不欺我。跟他打打太极就是了嘛,干什么这么冲动。我这下可是坐实了伤害皇子的罪名了。上次还可以说误抓盗贼,情有可原。那么现下怎么说,脚底打滑?脖子抽筋?
“上次你绑了爷,这次爷还给你,你可有话说。”这小子果然是记仇。只是他的鼻子都被我撞红了,怎么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白白嫩嫩的小脸,真想伸手去掐掐。去去去!我在想些什么呀。
“说话呀!你看着爷干嘛?”他见我不语,有些急了。
“因为你好看呀。”其实真的很好看,只是我说的话有点不合时宜。哪有被人绑了还夸人家的。
“你……你这丫头,好不知羞!”他的脸又泛起了粉色。不过我也没心情去欣赏。
“我不知羞?你一个大丈夫却记着这些个芝麻绿豆的小仇小怨,你就知羞?你仗着人多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你就知羞?你坐这皇子阿哥的身份来压我这个小老百姓,你就知羞?”我算是看明白了,不就是十五六半大的孩子,搞什么冒犯天家的罪名给我担。不过是不服气那天的事,要我也吃个憋。
“你……你,你……”
“你什么你,把话给我说顺了!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知羞法?”
“我……我,我……”
“我什么我,知道羞了没?多大的人了,只知道做些无聊透顶的事吗?天下大事你不闻,民间疾苦你不问,贪官污吏你不打,冤假错案你不平,吃饱了没事为难一个小丫头,你就是这么当皇子吗?”这争辩,就是不能留有余地,一鼓作气,一气呵成!
“我……你……我,你……”
“你还想说什么?我说错了什么?你做对了什么?你看看你的哥哥们,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再看看你,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简直纨绔子弟一个!”虽然我对历史不甚了解,但我还是听历史老师说过康熙大帝的子嗣个个都是精英,个个都有帝王之才!
“才不是!我……我……额娘说我也是很优秀的!”他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似乎想证明些什么。我一楞,想避开。无奈我被绑地扎实,没办法甩开他。
“你额娘?他是你额娘自然这么说!我额娘也说我温柔娴淑,文静端庄。但你信吗?我真是这样吗?我不是!所以,你,一点也不优秀!如若不是皇子的身份驾着,你还可以做些什么?修身齐家都做不到,更不要提治国平天下!”
“……”
“无话可说了吧,无话可说那就快放人!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你还想把你这纨绔子弟的威名闹的满城皆知吗?”我眼光一厉扫向他。
“放……放人!”十四咬了咬牙,果然这绑人比放人容易多了。
我算是总结一个真理,这孩子就是要骂。不骂他就不知错,不骂他就不服软,不骂他就不知天高地厚。
我丢开绳子,揉了揉被绑痛的手臂。
“痛吗?”十四有些紧张地问,却又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废话!绑你看你痛不痛!”说完又想到自己头两天也把他给绑了,便也不多言。只听他顾自嘀咕着什么“十哥说这样就能镇住人,怎么就没用呢……”
闻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从师了呀。这孩子怎就这么可爱呢?
“你好可爱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魔爪竟已揪住了十四的粉脸。
众人皆楞,十四呆呆地望着我,我惺惺地将手拿开,尴尬一笑,道:“呀!今天天气很真是晴朗呢!”我向绿鄂使发个开溜的信号,提裙便跑。
只听得后面幽幽传来“巧笑嫣然桃落涧,美目盼兮莹盛雪……完颜裴铃么,阿铃……”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注定用来错过的。命运的齿轮从来不会因为日后的悔而倒转,它仍会前进,将所有的不舍,不甘,不愿碾成粉末,然后随风而散……很多年后我总是想着如果那日我没有逃跑,如果绿鄂没有去完颜家,如果我坦白我是董鄂莘婈……会不会又是另一番结局?
可惜的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