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看了看天色,思忖道:今天是进不了长安城--门禁时间快要到了,就算赶到了也进不去。
当下,安老决定在郊区借宿一晚,明日再进长安城。
此时,日已西沉,挂在一片光秃秃的枝干中,余晖将秃林染成了挣扎的苍黄色,偶尔有黑灰色的鸟影闪现在落日余晖里。
居住在市野郊区的,多半是贫民困农,不过也有偏好宁静闲适生活的风雅隐居之士或者僧众结庐于此。
安老似是无意地驱车至某处,停了下来。
此处用木栅栏围成一个小院子,从外面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大致景观。里头立着一棵参天老树,腊日寒冬,仍是透着暗绿,少有黄叶。树下掩映着几间简陋的木屋。
安老神色一动,示意马背上的丫头前去敲门,丫头下至马来,正欲敲那院前柴门,却被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住。
这两个黑衣人身强体壮,异于常人,身高足有九尺,面部通黑,鼻梁塌压,眼神凶恶,气势迫人。
丫头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拦住她的两黑衣人正是昆仑奴,不过,昆仑奴不是一向低眉顺眼,性情温良么?眼前两人怎么回事?
丫头本是脾气冷暴之人,被这么一拦,眉头一皱,直接伸手将其中一人随手一拨。别看这么小小一拨,其中蕴含的可是连巨石也能推动的力量。怎料,竟是岿然不动!
丫头一惊之下,却是冷静了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二位大哥何意?我等三人只想在此借宿一晚,并无恶意。”
两人闻言不语,只是粗暴地将丫头远远推离了柴门,才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丫头受此粗鲁对待,怒上心头,正想教训两人一番,安老出声:“丫头,回来!”
不知是这番动静惊扰到里屋的人还是凑巧,一个瘦瘦小小,看起来却利落机灵的人跑了出来。他看了看两个似是不曾移动过的昆仑奴,又看了看安老和丫头(颜柳在马车里睡得正香,外面发生之事浑然不知),眼珠一转,叉手客气道:“不好意思,两位远来之客,只是我家主子正与屋主谈得尽兴,不方便再接待二位了,还请二位海涵,另寻他处留宿。”
安老捋了捋下巴颏的胡子,微微一笑,对丫头说道:“如此,那我们便离开吧。”
正想转身离开,柴门一掀,又是出来一人--这人一身僧袍,看着虽有古稀之年,一双眼睛却仍是深邃透亮,闪着悠远的智者光芒。
这位老僧看了看安老和丫头,眼睛却又转向了马车,隔着马车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这位老僧却看着马车思量许久,随后朝安老道:“来者皆是客,相遇皆是缘,三位请随老衲来。”
“明慧大师客气了。”安老似是无意喊出了老者法号。
老者淡然一笑,毫不惊疑,如年代悠久的古井波澜不动。
两位老者正说着,颜柳自马车内懒懒伸了个腰,精神地从车内跳了出来。视线里骤然收入这么多人,颜柳难免惊讶。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瞅来瞅去,黑衣人,瘦小机灵者,老僧,安老,丫头--还有两个高大的黑衣人背后遮挡住的那一袭紫袍人,眼神就此钉住。
只因那紫袍人正朝着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紫袍人随意靠在柴门旁,微眯着桃花眼,薄唇勾起邪魅的笑,带着冷意,双眼潜藏着戾气。墨发紫袍,贵气逼人,却邪气凛然,令人可远望而不敢近观。
颜柳忙扯开目光,有些害怕地躲到安老后面,这个人,不能惹。
身后跟着安老三人,被称为明慧大师的老者缓步走向柴门,看到倚靠在门旁的紫袍人,略一屈首,双手合十:“望施主海涵老衲怠慢之过。”
紫袍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走进院内。
安置好安老三人,明慧大师与紫袍人又进入其中一间木屋交谈。
“明慧大师,”明明是带有敬意的称呼,紫袍人却生生搅成了威胁。“本王的耐性有限,那舍利子你借是不借?”
明慧大师脸色仍无多大起伏,只静然道:“老衲此处确无舍利子,如何借与施主你?世间万物自有归属,莫要苦苦求非汝之物。”
紫袍人闻言,淡淡重言道:“非汝之物?”随后蔑然一笑,:“是不是吾之物,吾来定。吾喜,则夺之;吾不喜,则毁之。”他懒懒地斜坐在榻上,一手撑颊:“你,莫要让本王不喜。”
明慧大师缓缓摇了摇头,眼观无妄悲天,带着厚重的沧桑轮回感道:“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万物相生相克,循其自身律规。人为万灵之长,更应该看得通透才是。话至此,老衲已无多言。施主自可凭喜好行为。”
“啰嗦。”紫袍人微眯眼睛,桃花眼于流转间闪过一丝血红,他斜睨了明慧大师一眼后,冷冷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