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终于起身,如移开的屏风渐渐显露那正虚寐着的月亮,待到彻底显出那缺了足足有一月牙的月亮,清醒时迸发的光辉就在此刻映入某人霍然睁开的眼。
那双白日水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却掩映着股狠戾,将原有的水汽蒸发得干干净净。
她起身飞往后山,行进速度虽快,却透着轻浮,看得出来武功学得并不厚实,非累月积年而成。
她如以往于后山某隐蔽处掏出一把利剑,正想挥剑练招,却发现树林暗处渐渐走出一人,脚步不疾不徐蕴着规律,踩着堆积着的落叶,发出清脆的碎叶声。
“谁?”她厉喝一声。
颜柳提着剑静等那人,心底隐约有了答案。
那人终于于树林狭暗处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来人,果然是他。
唐琅立身,静静看了颜柳一会,陈述道:“你不是颜柳。”依旧是如往常宁静中带着诱人磁性的声音,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冷。
颜柳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是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随后,她在心里苦笑一声:她在期待什么?她变得如此,螳螂哥哥怎还认得她便是往昔的凤柳?
突然,颜柳持剑朝唐琅猛然挥去,似离弦的箭般决绝不回头。
唐琅眸光一闪,身躯随意一让,避开这锋利的杀招。随后极快地一倾,修长的手指眨眼点了颜柳的穴,颜柳顿时动弹不得,直挺挺往地上摔去,唐琅伸手一捞,环住了颜柳的腰。
月光是惨淡淡的白。
颜柳失神望着黑漆漆的天,那盏月再怎么努力,也照不亮这片天。
两行清泪带着哀伤的弧度缓缓滑落。
一眼望尽底下景的小土坡上,静静坐着两个人。这处月光顾得及,将两人照得干净。
夜极深了,带着湿湿的凉意,唐琅将外衣脱下覆在了颜柳身上。颜柳无知无觉呆呆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向唐琅——他就那般坐着,看着底下黑漆漆的景,神色不辨,不问不说。
她终是开了口,“螳螂哥哥……我确实不是颜柳,我是凤柳。”
唐琅轻轻揩去颜柳,不,此时应说是凤柳眼角不断淌下的泪,她的眼里是无尽的黯然,那是颜柳从来不会有的色彩。
凤柳撇开头,抱住自己的膝,喃喃道:“你们应该很失望……昔日的凤柳变成了这样……”
不待唐琅说话,凤柳继续说了下去,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听她倾诉,许多许多痛,怨,恨,苦压在心底,腐蚀着凤柳的身心。
“我已不再是当初的凤柳了——因为凤柳已经人格分裂了,很彻底的一次分裂——白天里的颜柳,健康无忧并且失去了十岁以前的记忆。夜晚的凤柳,伤病缠身,却拥有着十六年全部记忆。这样的分裂,白日里的凤柳就犹如得到了全新的重生,忘却了从前的一切,甚至改了名字,变成了颜柳。可是夜晚的凤柳,既然有着往日的痕迹,有些事,她不得不去做。”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苦涩地笑了笑,“所以啊,凤柳,也就是现在的我,只想着要报仇。六年前害我们家破人亡的人,凤柳绝不能放过他!”
她仍是不看唐琅,语气却变得飘忽起来:“螳螂哥哥,你定是极失望,你喜欢的颜柳并不能独占她自己的身体……凤柳变得如此狠辣,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凤柳了……颜柳,还是往日的我,爱玩爱闹自由自在……”
唐琅轻轻拍了拍凤柳的低垂着小脑袋,打断凤柳:“你看,夜华花开了……”
凤柳抬头看去,月光的浸润下,夜华花开得灿烂繁盛,花瓣澄洁透明,透着淡淡的幽香。
唐琅依旧是宁静中带着诱人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夜里,依旧有花可以开得美丽,所有的花并不一定都得在灿烂的阳光下才开得好。凤柳儿,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