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一片欢腾。朝廷百官纷纷上表要给常雄略加官晋爵。
五日后,朝廷钦差来到长安,带来了天启皇帝的圣旨,曰:
“定边侯常雄略,讨逆有功。着其即刻进京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这种圣旨一下,在大明的气氛下,一般都是凶兆。
“这伙阉竖,只手遮天,颠倒黑白,排斥异己,根本就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真是该千刀万剐。”裨将独孤千尘看着那个妖里妖气的宦官,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道。
那太监传完旨意,扬长而去。
常雄略双手捧着圣旨,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将军,您不可以去送死啊!这圣旨肯定不是皇上下的,他都四五年没过问政事了。一定是那个魏阉捏造的圣旨,所以将军不要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啊!”太叔恩将军劝道。
“末将愿意追随将军,一起上京城清君侧!以将军之才,即使除不掉这个阉贼,也可以将他整个半死!”范姜谋更是出言不讳。
“放肆,你这是要逼本将军造反,刚刚平息了造反的联军,难道自己也要当回叛贼吗?”常雄略声色俱厉道。
“反正反也死,不反也死,等死,何不搏他一搏!”公冶韬也卯足了劲。
“我岂是有野心之人,我若反,天下又不知有多少生灵要涂炭!我岂能像曹孟德那样负天下人。本将军再也不想看别人的鲜血在我的面前淌下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罢,人生自古谁无死!再者,我不然让贤妻和舍妹因为我而枉死!”常雄略这个时候非常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妹妹。
“将军,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为何为了一两个女儿而英雄气短?”
“将军一生兵法韬略,岂不是要后继无人了吗?”左近藤不无遗憾道。
“纵然学得通天本领,到头来还是要为帝王所用。左将军若有意,拙作《鬼谷子之门徒》《鬼谷子与庞孙谈兵录》《商鞅韩非治国策》《战争阴阳说》存于我案几下,左将军可翻看指点。”
“我还有一事相托,望左将军能替我办”常雄略非常信任左近藤,并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军事天分的将领,远超其他将军。
“将军尽管吩咐,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照办。”左近藤道双拳抱立道。
“我死之后,望将军帮我找到我表妹梅璇,将我的妻儿托付于她,则我死而无憾也!”
“照顾妻儿这么小的事,将军为什么不托给末将?难道将军小看在下吗?”左近藤似乎有点生气。
“我非小看将军。只碍于你我都是朝廷中人,生死均在须臾之间。将军身负守边之责,不可有二心!让我妻儿成为你的累赘!”
“好的将军,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照办。”左近藤信誓旦旦道。
“独孤将军,取我笔来!”常雄略对独孤无尘道。
常将军挥笔如雨,很快写完了两封信。
写完后,他啮指出血,在两信件的纸页上各印了一个血指印。接着他步出府门,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但是常将军做梦也想到:左近藤是魏公公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可怜常将军一世英名,竟然轻信了一个他认为很有潜质的败类。那天半夜时分,左近藤悄悄潜入将军府,将东门千尘一掌打死。众人却都以为东门千尘是因为重伤而死,所以对于他的死因一点也没有怀疑过。
他始终都没有发现左近藤的卧底身份,因为这些特务都是经过了专门训练的。魏公公曾不断告诫他的厂卫特务们,要想成为伟大的政治家,首先就要成为伟大的戏子。而这个左近藤,就是深深领悟了其精髓的恶枭。
他一直潜伏在常将军的身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来没做让常将军失望的事情。魏公公当初曾告诉他说,如果常雄略哪天敢抗旨或造反,就伺机将他暗杀掉。左近藤身受东厂残酷的魔鬼训练,已经练得一身武功和铁石心肠。在常将军走后,左近藤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拆开。
书信一曰:
“妻:我被朝廷诏去,虑不得活。大丈夫皆有有死之日!望妻不必垂泪,否则我在酒泉之下,将不得安息。此生我活足矣,有娇妻若你,虽死何憾!不必让孩儿为我报仇。夫字。”
书信二曰:
“璇妹:愚兄此行入京,恐被魏阉所害。我死不足惜,望汝切勿为愚兄报仇。表哥留字。”
“你的这两封信,我会帮你交给九千岁的。至于你的娘子嘛,哈哈哈…”潜伏多年的左近藤,终于露出了他的豺狼本色。他从来没有笑得如此放浪形骸,如此肆无忌惮。他感觉现在彻底解脱了,像草原上脱僵的野马,天下任驰骋。
边地的风开始呜呜的吹了起来,将常将军的披风吹得老高。他缓缓地骑着他的爱骑,多少苍凉的往事开始在他的心中翻滚…
他何尝不知此行赴的是一场死亡之约?但常将军作为一个守边的军人,即使前有豺狼饿虎,他也会视死如归,一往无前。
作为边塞名将,他是第一个在朝廷上敢和魏公公对着干的人,人们都说他的骨头比东林党人的还要硬。他弹劾魏公公的折子,从来就没有断过。
魏公公向来将其视为心腹之患,早欲处之而后快。如今联军人已破,可以无忧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时的魏公公已经不想让常雄略多活一天。常将军出生燕云将门,自幼久经沙场,是大明一名智勇双全的名将。
魏公公曾多次出重金收买他,无奈常雄略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直不为所动。还多次上书请皇帝除掉,由是魏常二人势同水火。魏恨不得生剥其皮,狂饮其血。
如今,他的机会来了。常雄略断然不会起兵反明,正好可以借封赏之机将其下狱致死。哪料常雄略早懂其心,慨然赴会,这难道就是古人所谓的节操也?
西风凛冽,带着入骨的寒意,吹拂着常雄略那郁结的身心。
常将军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痛得像要流血。他直从军以来,从来没有如此心痛的感觉。他的心此刻有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一场和死神的直面谈话。他何尝不知魏公公,这个年轻时就被自己斥为流氓,暴徒,恶棍的人。
昔日的点点滴滴,都在此刻一起涌上心头。他思绪万千,幼年时的每一件事,此刻都非常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的脑海,让他不去想他们也难。
是的,他真的该年轻时就手刃了这个暴徒。但是他却没有下手。依然记得年轻时候,他曾对别人说:“此人心狠手辣,满肚歪才,将来必翻江倒海。”
他不想多想他了,可是他又不得不想,因为这个年轻时总想跟自己玩的人,此刻却要对自己下手。他是想拨除自己年轻时的痛苦记忆吗?他是要在我面前重新获得做人的信心和尊严吗?抑或要将自己的所有的人生痛苦都要归结为自己的存在?
他感觉此刻,天上的云在向自己招手,地上的虫儿也向自己打招呼。此时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美好,都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因为他们都在通过风的信语,频频向自己点头微笑。
他此刻也想起了东林党人。想到了朝廷,想到了皇帝,那个在深宫中在不停地做着木工的窝囊废。
如此不务正业的一个昏君,自己却在边疆为他卖着命。
奸臣当道,东林靠边。他自幼熟读史书,太知道宫廷的残酷和血腥了。但为将之责,就是替天子守边。如今的皇帝能用贤人倒也罢了,但是他却偏偏宠信太监,似乎只有在他们身上才能找到快乐似的。李进忠这个无赖恶棍,为什么会如此受他宠幸呢?大明江山难道真要亡于阉党之手?
风在呼啸,他背后的披肩,也在风中摇曳生姿。
河间府肃宁县,无人不知的赌徒无赖魏忠贤,其实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阴谋家。东林党人不知道他的两面三刀,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要和魏忠贤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过招,必须要比他更狡猾。东林党人至死也不会懂得,搞政治靠的不是热情,而是智慧和权谋。
为了剿灭东林党,魏忠贤特意编出了两本本杀人黑名单《天鉴录》和《点将录》,以期将东林党一网打尽。
临近傍晚,天上的云,似乎也不开心,一如常将军的心情。它们似乎也想哭泣。
雨,如果有的话,那就下吧;泪,如果有的话,那也流吧!这个天空,没有了云的点缀,那将会一个空壳,天上乌云和白云的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就是国家,这就是朝廷。
别了,这阴郁的天空;别了,我誓卫的边疆;别了,我杀死的同胞兄弟们。
这凄凉的天空和莽原中,现在只有一个落寞的将军在奔驰。这个落寞的将军,就像草原的一头孤狼,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名将如他的容身之所。他突然觉得英雄其实都很凄惨,谁让他们以天下为己任?
常将军已经顾不得多想。他轻甩藤鞭,朝京师绝尘而去。
正所谓:
千机变幻千机暗,万里河山万里瞻。
并非帝国五将才,皇帝昏庸臣奸谗。
冬日料峭缺暖阳,春风不该意阑珊。
忠臣百战皆赴死,奸臣畏死竟长灿。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发狂阉人兽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