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弶一听,急忙出声留人,“且慢!”虽说他醒来的不是时候,让那戏子给逃了,不过他的事还能缓缓,耽误之急是要办妥另一件事,也顺便阻止玄武门弟子过去找死,那名戏子武功高强,他们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恐怕即使找到他的藏身之所,也奈何不了他!至于秋四维的事……
高弶瞧了瞧王家二兄弟,问,“秋四维可在?”
“嘿。那畜生方才已被我们捕获,押入地牢,正等着玄武门派宗过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关天煞摸着胡须,愤愤道。
高弶顿了一下,看向葛洛,葛洛回视他一眼,心知他有话要说,便朝他点了点头,以资鼓励。
高弶这才悠悠说道,“宗师!若我说……秋四维并非是杀死王叔伯的凶手,而是想救王叔伯,不知道诸位信不信我?”
高弶语出惊人,当下就有人窃窃私语不断,甚是摇头。葛洛见关天煞脸色铁青,对高弶这番话有怒却未直言,兴许是碍于他的面子。这也是为什么高弶如此犹豫,要不要直言的原因之一。玄武门一直对秋四维有偏见,甚至早就认定了他是凶手,而此时此刻,他们怎么可能会听信一个小毛孩的言论,把杀人凶手当成救命恩人?
葛洛见气氛不对,忙出声笑道,“贤弟,不如你仔细说来给我听听,我还好奇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那我就从头开始说起!”高弶盘腿落座,因伤势未愈,有些吃力,他缓缓说道,“当初,是王世冲王叔伯带着妻子和两儿两女以及一干玄武门弟子,自远方赶回玄武门,途中偶然救下昏倒在路上的我,其后王世冲接到信报,说是要他赶回山门,因此,我与他们在集伝镇上分了道。而从集伝镇去玄武门,与去碧落林刚好是两条南北岔路,我要赶往南阳,必经碧落林,王叔伯要会玄武门,则是往另一条山道赶。可是,当我赶往南阳,途经碧落林时,却奇怪碧落林道上竟然撞见王叔伯的马车,和已死的王夫人。”
说起这事,王家二兄弟一阵伤心,眼睛又倏地一下红了。
“当时我瞧见马车上两匹马不见了,马车四周打斗痕迹明显,而路上却只有一排排马蹄印,各位觉不觉的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我们被追杀到碧落林,还在道上被人伏击,师兄弟们全部被害,难不成你在说我们扯谎吗?”王贤霊拉开嗓门嚷嚷。本来听见他说秋四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那话,已经很不舒服了,此刻又听他唧唧歪歪一堆废话,心情更是不爽,一说话,难免口气冲了起来。
“二弟勿急!咱们先听听他怎么说!”自从王贤知知道高弶就是传说中的本尊后,他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但其实,他打心底里还是抱有些怀疑,而且不仅仅是他,他二弟也是如此,所以方才叫劲得狠。
高弶从不曾在意王家二兄弟的眼光,他缓缓说道,“假设,如果你们遭受袭击,为什么驾车的王叔伯不往山门跑,却选择往岔路上逃命?再假设,如果你们在前往山门的道上被人拦截而被逼逃亡,为什么王叔伯不驾车往集伝镇上跑而选择人烟渺茫的碧落林?更何况,你们被人追杀,这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黑衣人只有十余人,王叔伯带着这么多弟子,倘若看见有黑衣人袭击,难道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而不是选择应战?”
高弶这般一说,关天煞不住点头,摸着胡须,嘴里嗯嗯几声。听他这么说来,的确疑点颇多。
“所以我思前想后,恐怕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王叔伯带着你们众弟子赶往山门,途中突然出了什么事,让你们停下脚步,王叔伯被逼离开驾车,正在这时,几个黑衣人出现了,他们控制了马车,把马车驶向碧落林的山道上,你们父亲仓忙中,立马率领众弟子进行追击,直到追至事发地点,林间埋伏的黑衣人先射箭偷袭,一轮接一轮消灭你们兵力,待你们人死得差不多,再出面截杀,王叔伯为了护住你们四人,千方百计想带你们逃跑,但没料到自己妻子死在了黑衣人的箭下,玄武门弟子全数被灭之后,你们四人逃跑至林间,而王叔伯留下与他们厮杀。”
王贤知与他二弟相视一眼,皆是满脸震惊,这小子方才所说的,就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样。王家二兄弟回到山门见着关天煞后,不过简简单单说了几句,他们被黑衣人追杀,母亲死了,父亲重伤,他们这样解释,从来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没想到这小子,只是看见马车四周打斗的痕迹,就猜出了他们遇害时的情景。
这毛头孩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关天煞听得悬乎,急忙回头问向王家二兄弟,“高小弟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贤知僵着脑门,点了点头,“的确!当时我们赶回山门时,途中有名弟子马脚被绊了下,人摔成重伤,父亲下车探视时,黑衣人刚好出现,截了马车逃往碧落林,我父亲率领弟子们去追击,不料……”
王贤知一说,更确认了高弶所猜所想。
关天煞又惊又疑,思索一翻,赶紧问向高弶,“那这么说来,我师弟王世冲的命,也是你救的?”
高弶一点头,承认道,“嗯,当时我赶到的时候,王叔伯只剩下一口气在,还差点命丧黑衣人手中。王叔伯告诉我说,他的子女逃进了林子里,要去找他们,但他伤势过重,没一会儿就昏死了过去,原本我想把先他带去镇上医治医治,然后再去找王家四兄妹,不过幸好,路上刚巧遇上了朱雀门生,便匆匆把人交代给了他们。”
王家二兄弟顿时脸色一窘,想起当时高弶前来救他们,他们竟然恩将仇报,仍然没把他的话当一会事,反而处处刁难和怀疑。或许他们嫉妒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武艺高强的缘故。
高弶顿了下,喘了口气,像是体力透支,说话有些吃力,“当我闯进森林后,发现王家四兄妹被人截杀。当时没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十分困惑。”
“又有哪里不对劲了?”王贤霊也跟着试想,但怎么也想不明白。
“说起碧落林,此林阴森可怕,若是方向感不强的,一进林子都很难再走出来。你们既然逃进了森林,黑衣人竟然还誓死不休地追杀你们,如此执念,想来只有三种可能!”
“什么?”一帮弟子,异口同声问。显然,他们已经被钓足了胃口。
“要么,杀死你们王家兄妹,凶手获得极大的利益,例如继承权,或是家族宝藏!要么你们四兄妹看见了凶手的面貌,迫使他们逼不得已只能灭口!要么就是,你们王家和凶手有着血海深仇,只有让王家绝后才能消他一口恶气!”
“嗯……”这三点,他们都能理解,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啊!王贤知忙问,“当时在林子里的时候,我们不仅被三个黑衣人追杀,还差点中了秋四维的百蛇阵,秋四维摆明了过来要灭我们王家,刚好符合你所说的三点之一?”
高弶立马摇头,说道,“不!恰好相反。”
“怎么可能!”王贤知一阵讥笑。
“那么我们来假设,凶手杀了你们是出于第一个缘由,试问,你们王家四兄妹死后,获得最大利益者是谁?或者换句话问,你们死后,秋四维的好处是什么?”
“呃……”
“想不出,那么第一个杀人动机就被排除了。我们再来假设,凶手杀你们是因为你们见了他的真面目而来灭口?”
王贤知和王贤霊同时摇头,“他天生脸蛋残缺,又不是没见过!他要杀我们,还不是大摇大摆的?也没见他蒙面出现啊!肯定不是这个理由!”
“好”高弶一点头,“那么我们又排除第二个杀人动机。现在只剩下第三个,也就是说,他与你们王家有深仇大恨,以至于必须灭了王家后代才肯罢休。”
“对!没错!就是这个!”王贤霊用力点头,毋容置疑。
高弶却摇起脑袋,说,“秋四维一现身,说是找我,而非找你们!若说,他是因为深仇大恨来灭你们口,没道理我一出现,他就停下杀手!”
王贤知一昂头,笑道,“说不定他怕了你的名号呢?怕了你的身手?”
高弶指指自己鼻子问,“当初我说我是来自断剑山庄的高弶,你们可信?”
“呃……”这问题就不用回答了,他们的表情已经告知一切。
高弶摇头又道,“你们不信我一个奶娃所说的话,那三名已死的黑衣人也不信我就是传说中来自断剑山庄的高弶,凭什么秋四维一见我就认定我是正主儿?就算,他认定我是正主儿,秋四维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高弶而放弃杀你们灭口的绝好机会?难道他以为,我与整个玄武门比起来,我更可怕些?玄武门第好闯,一个未成年的毛孩子倒不好杀?这事,说不通!那么我可以肯定,秋四维的确是来找你们并非找我,而我只是他出面的一个借口,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至于他放出百蛇阵来找你们的目的,就更加明显了!”
“他若不是来杀人,那就是来救人!”柳云仙猛然领悟,脱口而出秋四维的真正用意。
葛洛在旁,听了半天,最后大笑道,“既然秋四维杀你们的动机不成立,的确,他来救王家四兄妹的可能性最高!”
“没错!”高弶喘了几口气,捂住胸口轻道。
高弶说得头头是道,谁也找不出任何缝隙辩驳,如今这般听起来,的的确确有这个可能!
不过,“既然他来救我们,为什么他不直接说明?”王贤知眼睛一红,不知道是不是在懊恼自己错怪了好人。
高弶叹了口气,道,“恐怕他不说明的理由和我是一样的!”
“什么理由?”王贤知不明了。
高弶只是摇头,但不说明。柳云仙也跟着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既然说了也没人信,又何必解释呢?”
“呃……”众人顿时哑然。
柳云仙一语众塞,王家二兄弟痛思悔过,片刻后,他们提声喊道,“我们去把秋四维放出来!待和他问个清楚!”
关天煞点了点头,应声道,“嗯!去吧……”
王家二兄弟匆匆离去,关天煞一想,忽然想到,“这么说起来,最有嫌疑的,果然还是那个冒牌货!哎呀糟了,忘了派人追捕他了!”
都怪这小子的细细道来,一说,都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那戏子早已不知道逃哪去了。
“不管怎样,这几天玄武门内戒严!弟子们听命,严守门内各方各司,一只苍蝇也不准漏进来!”
“是!”
关天煞一叮嘱好,又忙转头面向高弶,笑道,“高小弟和葛兄弟一同住几天吧,小弟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且派镇上最好的大夫罗红姑娘过来为你医治,呵呵,你别小看那大夫是个女子哦,听说她的祖籍可是闻名天下的神医罗语衣,专治内伤!”
“那就有劳宗师费心了!”葛洛一楫手,忙替高弶接下关天煞的好意。免得这小子又客客气气,抬手走人。
高弶留住玄武门养伤,罗红姑娘被关天煞请上山门替他医治,听说,是关天煞亲自上门去请,才把这姑娘给请上山来,而且很奇怪,罗红竟带了一个傻子上山,听她说,那傻子是她的药童,不过这药童的年纪有些大,看上去,起码有三十来岁,人虽不是痴痴呆呆,但是表情木讷,说话有规有矩,是个懂礼貌的书生,衣食住行都没问题,就是脑子没记性,不对,是很没记性!最起码的,他连他自己前一刻说过的话,后一刻就不知道了!
秋四维被释放出来,遭王家二兄弟盘问,可问来问去只问道一件事,他只是来保护他们王家四兄妹,至于他受何人所托,所谓何事,他打死都不提。王家二兄弟对他无可奈何,之后白虎门宗师过来,关天煞也没质问什么,就把人给放了回去。杀死王世冲夫妇的凶手,至今仍无任何头绪,唯一一个有线索的人,又誓死不肯交代。
关天煞不急着找出真凶,因为他至始至终都觉得,那个可疑的冒牌货就是杀人凶手,只要把他找出来,一切迎刃而解。听说这名疑犯身手不凡,但在关天煞眼里,应该不过尔尔的,毕竟高弶只是一名少年,虽说流言把他传得微乎其微,但想来,应该是这小子自认为自己本事挺大,可一碰到真正的高手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所以他才误以为对方是高手中的高手,还四处嚷嚷,把那冒牌货说得多有本事似地。
不过王家二兄弟可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见识过那名戏子出神入化枪法,他们打从心底里还是对他比较崇拜,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他就是凶手!这几天,他们二人三番两次往白虎门跑,追得秋四维东躲西藏。而高弶身在玄武门,也被追得东躲西藏,不过,他倒不是被王家二兄弟追成这样,而是被王家那两姐妹。
王莺王燕原本对他有好感,如今父母双亡,她们又还年幼,所以下意识会寻求让她们心安的人当靠山,高弶和王家两兄弟比起来,在王莺王燕心中更有地位。
柳云仙有些生气,因为高弶这一躲,连她都找不着他人,害得她想和他谈些事都难,至于她的丫鬟张小翠,虽说很有分寸,也急着想见她的恩公,但她的主子都难以见着的人,她凭什么本事去找?
才过了一个晚上,柳云仙终于忍不住了,逼着葛洛替她带路,非得把这臭小子挖出来不可!说来奇怪,葛洛对高弶行踪不是了如指掌,但他竟然稍微转转心思就猜到那小子藏在哪儿。难道练过功夫的人,相互间还有灵犀一点通?
高弶站在戏子曾经躺过的床榻上,摸索着痕迹,床榻边上,站着葛洛和他的妻子柳云仙,柳云仙没有带小翠过来,她吩咐她去厨房帮忙准备点心,免得这小兔崽子又饿晕了头,张小翠一听是给高弶准备的,便乐滋滋的跑了开来。
“小老头儿,你找什么呢?”柳云仙好奇问道。
“线索。”
“你也觉得这个冒充你的家伙就是杀人犯吗?”
“哦……不!”高弶断然否决,“杀死王叔伯的凶手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只是在好奇冒充我名义入住玄武门的男子到底是什么目的……”
柳云仙一听,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琢磨那男子进玄武门的目的是……”
“谁问你冒牌货的事了!”
高弶扭过头,奇怪地眨了下眼,着实困惑,不明白柳云仙究竟想问什么?
柳云仙见他傻头傻样的,总感觉他在装傻玩她!她憋着笑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才说,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嗯……”高弶顿了几许后,才慢慢应道,“不能说完全,只能说大概。”
但是,他的大概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自从柳云仙见识到他一连串假设本领之后可以认定,只要这小子设想的事,没有一件是错误的。
柳云仙好奇地不得了,她坐上床榻,动作虽然优雅得体,但手脚比平时敏捷了许多。葛洛不吭声,只是站在一旁微微笑着,不过他也很好奇,就等着高弶据实以告。
不料,高弶却摇摇头说,“没有真凭实据,我怎能胡乱诬陷人?再说,假如事实不是我所推断的那样,或是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你就只说给我听,我不告诉其他人!”
“咳咳……”葛洛故意咳嗽几声,示意他人在此,要发誓,也必须算他一份。
柳云仙如此保证,高弶还是犹豫了几下,柳云仙见他磨磨蹭蹭,就要挟说要把张小翠踢出断剑山庄,高弶一听,怕了。张小翠这丫头如果没了断剑山庄当收容所,估计又要跑他屁股后面穷追猛打。思前想后,高弶终于点了点头,道,“那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不点名杀人凶手是谁,只把当晚发生的情形说给你们听,在简单地说些疑点,你们可以自己去猜。”
“好!”柳云仙笑着点头。
“昨晚,我问过玄武门内所有弟子,得知当晚五更天之前,也就是王叔伯还没有死的时候,一共有七个人进过他的房间,先后顺序大致是这样的,第一个进王叔伯房里的人是个打杂的姑娘,她是负责王叔伯药食的门徒,她说,她出房门的时候,王叔伯没死,第二第三个是王家兄弟,第四个是跟随王叔伯远行回归山门时,却因马蹄被绊倒,摔伤了而独自回山门的弟子,他因为师兄弟全数被截杀正后悔万分,所以跑来王叔伯房里请罪,而他也说,他出房门的时候王叔伯没死!第五个是玄武门五行派派宗林贤,林贤是王世冲妻子的亲姐姐,她自林惠死了之后,就一直为她妹妹守灵,王世冲伤重回来后,没多去看他一眼,林惠明日就得下葬了,她才跑去王世冲房里,想看看他有没有醒过来,她说她出房门时,王叔伯也没死!第六个是玄武门星玄派派宗陈道然,此人和关天煞,王世冲,林贤共掌玄武四派的派首,平日与王叔伯交情不错,这次他受伤,陈道然担心他伤势,特跑去瞧瞧,同样的,他也确定说,他出房门时王叔伯还没死!至于第七个,则是朱雀门访客李司傲!当我想去找李司傲的时候,却听见玄武门弟子说,他今早就带着自家师妹匆匆下山去了,当时走的很急,没留什么话!除了这七人之外,能避过他人耳目闯入王世冲房里的,就只有这间房间的主人了!”
“你这是在考验我吗?”柳云仙掩嘴轻笑,“李司傲是朱雀的人,为什么会跑进王世冲的房间里?不用猜,肯定是他最可疑。而且,他是最后一个进出王世冲房里的人!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
“……”高弶没表态。
既然他不点头,那就表示他否认了她的观点,柳云仙有些气不过,说道,“进去王世冲房里的一共七人,凶手又在他们之中,如果不是李司傲,那他干嘛撒谎?你不也说了,今天一早他就带着自家师妹匆匆离去,我猜,肯定是他做贼心虚。”
高弶一听,急忙点了点头,道,“葛夫人说的是!”
听他口吻如此诚恳,看上去像是被她说服了似的,柳云仙却觉得他这是在敷衍她。
“臭小鬼,你倒是说呀,这凶手到底是不是李司傲?”
高弶摇头说,“没有证据,不能确定。”
“你……”柳云仙正想骂他,突然,葛洛扯了扯她袖子,柳云仙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葛洛是示意她不要再问了,柳云仙便安安分分的坐在床榻,一派悠然的等着。
没一会儿,屋外脚步声渐渐传来,门口闯进一个冒失鬼,个子矮矮的,年纪看上去很年轻,嘴巴下却留着一戳山羊须,红扑扑的脸蛋堆满了笑容。
“高少侠,您要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看这家伙的穿着,应该是玄武门弟子。
难怪葛洛不让她再吱声了,原来他老远便听见有人过来,倘若她再问东问西,不巧被玄武门弟子听见,又会掀起一阵风波。
“原来葛大侠葛夫人也在这里!”男子眼睛闪亮,身子明显有些僵硬,估计是不习惯与大侠同处一室的缘故。
葛洛未曾发觉自己给他带来多大的压迫感,只是朝他轻轻一笑,不料,反而使得他更加紧张,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这名男子是玄武门弟子,叫周晔,听闻他有个响亮的外号,叫‘百事通’,和百晓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这名号连玄武大门都没跨出去,因为这名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不过他也不是浪得虚名,外界江湖传闻他略知一二,但凡是这山门里面的事,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甚至连其他三门的小道消息,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周晔功夫不济,只会些三脚猫,体格也瘦小,原本进山拜师时常常被人欺负,所以他为求自保,自辟了条门路,把各门各派所有消息都收集到手,一来用此盈利,赚些小钱,二来用此防身,毕竟各派相争,最不可或缺的,便是各门内务。
高弶当初询问家常,不小心撞见周晔,简简单单一问,他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给他,高弶这才对案件有些头绪,这几天,周晔一直在高弶身边,提供些可靠消息,给了他不少帮助。其实周晔是自己找上他的,主要目的还不是为了骗取传说中银月枪王封号由来的可靠消息,到时候拿回去给同僚炫耀炫耀,指不定还能套出啥更劲爆的内幕来发笔大财呢!
周晔拿着铁丝递给高弶,好奇地问,“不知道,高少侠要这些铁丝做什么用?”
高弶接过粗细不一的各种铁丝条,仔细摸索了下,反问,“铁铺,匠铺,都只能做到这么细的铁丝么?”
“呵呵,高少侠你有所不知,话说我们青山四门最拿手的,便是铁匠生意,除了我们这里,还真找不出其他地儿,能做到像我们这么细又有韧劲的铁丝。”
“哦……”高弶嘀咕了句。
葛洛轻问,“贤弟拿这做什么用?”
高弶回道,“我在想,倘若你涉身敌穴,而且还是名门名派,众家弟子云云,高手层出不穷,你自认自己功夫不凡,你会不会孤身冒险,却连把兵器也不带?”
葛洛笑道,“怎么会?”即使武功再强,也敌不过众人围剿,倘若自己行踪暴露,赤手空拳全身而退的风险太大,“若是我,我会把兵器藏在自己容易拿又隐蔽的地方,或是随身携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高弶点了点头,走下床榻,摸索着床柱,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看。这床柱上面留有一条条细不可闻的痕迹,“葛庄主你来看下,你说这会是什么痕迹?”
痕迹很新,是最近留下的。
“如此细致,像是发丝,但发丝哪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葛洛接过高弶手中铁丝,对比了下,“若说铁丝,铁丝又太粗了……”
“而且,不仅床柱这边,还有房梁,橱柜,桌椅,甚至房门处都有这印子,其他屋子没有这类印记,所以我可以肯定,这是那屋主带过来的某样东西,像是在屋子里结了个蜘蛛网,若有人不小心触碰到这些网丝,他便能知道有人进过他屋子。”所以当时高弶一进他房间就被逮个正着!
“类似发丝般粗细的铁丝,又能延伸到四面八方,铁丝长度惊人,这类的兵器若说有,定会排上兵器谱了。”葛洛轻笑道。
“葛庄主可有映像?”高弶轻问。
葛洛摇头,笑道,“我可不是百晓生。”葛洛刚说完,突然顿了下,回头思索片刻后,呢喃着说,“我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
“谁?”
“不可能!”葛洛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已经死了,我可以确定!而他拿的是蟠龙丝,至于形状大小,我只是听过传言,和这痕迹有些吻合,但无法确实。”
这兵器主人已死,但兵器可以易主,所以即使知道这些痕迹是由什么东西造成的,也无法确定那名戏子的身份究竟是谁!
站在一旁的周晔听得细致,又好奇得要死,却不敢开口问。葛洛不说,恐怕这其中还有什么更大的内幕无法让人知晓。
既然无法从兵器上寻得主人身份,那么可以从另头查起。
高弶思索了一番,问向周晔,“不知……青山四门成名是由何而来?”
一提起这个,周晔突然得瑟起来,昂着头仔仔细细说道,“咱们青山四门在江湖上可有名气了!话说四门来历也是有段历史的,起码要追溯到前朝吴国的镇国公道痕说起,那个道痕是他的道家名号,真实姓名已经没人知晓了,话说当初,他辞官来南阳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丫头,在这青山落了户,后来又有四人慕名而来,拜他为师学习道派武功,那四人就是我们青山四门的始祖!后来道痕老祖爷仙逝,青山四门各立门派,发扬光大,瞧瞧今日的成就和规模,呵呵……”
“啊……”高弶了然点了点头,又问,“那道痕带过来的小丫头何在?”
“嘿!这么多年了,早死了啊!”
“哦!那这山上可还有什么名迹?或是宝藏传言?”
“宝藏传言,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至于名迹嘛!不知道那个算不算!”
“哪个?”
“这青山上,挖了四十九口枯井!这些枯井,是当初我们青山四门始祖拜师时挖的井,说是道痕给他们的一项考验。考验通过了,才给他们拜师学艺。”
“井在何处?”
“在山腰,就是靠近玄武门后院不到一公里的铁皮木林子里!这些枯井常年放着,也没人去瞧,瞧也没什么好瞧的,就是几口枯井,连水也没有一滴。”
高弶思索了一番,又问,“那近日,这镇上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呢?”
“奇怪的人?”周晔看了高弶一眼,不知道他算不算其中一个?明明年纪这么小,脑子却这么好使。
周晔点点头,道,“要这么说起来,近日这镇子上的确多了几个怪人,像是前几日来我们山门的那位冒充高大侠名义闯山门的男子,还有罗红姑娘也是,不过她来我们青山已经有大半年了,安家落户在集伝镇四十八廖巷巷尾。嘿,说起罗红姑娘就离了奇了,打死我都不信,她会是神医‘罗语衣’的嫡传弟子!不过她的医术的确高明,越难治的内伤,她越拿手!”
高弶啊了一声,了然于胸似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周晔静思片刻,忽然,他脑门一闪,叫道,“啊……我又想起来一个人,也是个怪胎!来了我们镇上起码大半个月呢!不过……”
周晔一顿,所有人都提起了好奇心,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家伙是个赌徒,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混在赌坊里,我看他衣服光鲜亮丽,进赌坊时身上居然只带了一枚铜钱,不过进赌坊没一会儿,就捞了大把银票进兜里,可奇怪的是,他赚了那么多银子,竟然还不满足,非要把赚来的钱都输的一干二净,等自己兜里又剩一文铜钱,才心满意足的出那赌坊,第二天带着剩下的一枚铜板,进坊子再赌,继续捞回一把子一把子银票,然后又赌再输……这男的,日出夜归,挺有生活规律的,但他进出赌坊,身上绝不超过一文铜板。”
“……”的确是个怪胎。这世上尽然还有这么傻的人,会干这么无聊的傻事。柳云仙掩嘴偷笑起来。
床榻上盘腿而坐的高弶,顿了下,问,“那赌徒进赌坊时,身边是不是总会带着一个小厮?”
周晔听了一惊,忙问,“咦?你怎么知道?”
柳云仙和葛洛相视一眼,也甚是惊讶,“贤弟和那赌徒是旧识?”
“不……我只是随便猜猜。”
“臭小鬼!”柳云仙低声咒骂,“就爱卖关子。”
周晔怎么想也想不通,嘀咕着说,“那赌徒虽说每次进赌坊,都带着个小厮,但每天的小厮都不是同一个人!那家伙的名声,在集伝镇上可响着呢!我一个朋友就是集伝镇三十八廖街‘钱金赌坊’的老板,我看他每次一提起那赌徒的名,脸就变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少侠你既然和那赌徒不认识,为什么会知道他带着小厮进坊子呢?”
高弶回道,“其实很简单。我猜……那赌徒应该是在集伝镇上等什么人,而他身上一无分文,所以去赌坊,免费吃喝玩乐。他进赌坊先赢,赢来的银子送几枚给小厮让他负责买些水酒粮食,光明正大在赌坊里又吃又喝,但又怕赢得太多被赌坊里的打手找茬,出赌坊时就把赢来的银子全部输光光,来时多少就带走多少,这样……赌坊老板就不会和他计较些什么了!至于为什么每天带不同的小厮,我猜,该是那赌徒想让赌坊里的人都知道,这些小厮其实不是他带过来的,不然要是赌坊里的打手拿小厮们出气,就不好了。”
周晔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高弶点头笑道,“他是个聪明人!
”嘿!这可恶的家伙,我得告诉我那朋友,把他整治整治,可不能再让他骗吃骗喝下去!“周晔愤愤然道,”诸位慢慢聊,我下山去了!“
”嗯……“
其实,周晔是赶着去赚钱,这么劲爆的消息,若不从他朋友身边敲诈一笔,岂不是浪费?若是那赌徒不小心等到了他要等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就来不及了!周晔一想,这才急忙匆匆地出了房门。
柳云仙见他一走,就发起了牢骚,”这么无赖的事,只有无耻之徒才能想的出来!“
高弶却不可认同,”但他的确很聪明。“至少人家进赌坊想赢就赢,想输就输,这也是需要点本事的。高弶看天色不早,赶紧起身说道,”我四处转转,再找找线索,如果能赶在玄武门喪宴前找出证据最好,抓获真凶可以让他得以名目。“
”你能这么想是好!“柳云仙点头笑道,”不过奇怪,为什么你非要跑来冒牌货房里搜证据?既然你已经知道谁是真凶,为何不从他身上下手?“
”我不想打草惊蛇。“高弶摇摇头,说道,”再说,那名可疑男子也没有彻底排除嫌疑!毕竟,他是当时唯一一个能不惊动任何人秘密潜入王叔伯房里的人!“
”可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对方身份,你想怎么办?“柳云仙笑着问道。她字里行间有着百般刁难和戏谑,像是很享受看好戏。
高弶不查柳云仙是何心态,自顾自嘀咕道,”我在想,能让他如此舍身犯险,独身一人跑来玄武门,无谓是冲着钱、权、名利,私人恩怨,倘若能证实他来此目的是为了前三者,那么能直接排除他杀死王世冲的嫌疑,也间接可以进一步证明杀人凶手隐藏在七人之中。“
”为什么如此麻烦?非要去查一个麻烦人物?“柳云仙万分不解。
”因为我查不出凶手杀人的动机和证据,只能从旁把嫌疑人一一摒除!而且,关天煞劳师动众找那男子,估计他是认定了那名可疑男子就是凶手,我若要替他开罪,起码得拿出一些信服人的证据来,只可惜……当初我来找他的时候,他不合作。“
葛洛不常言语,但对高弶还是比较关心,”贤弟下次千万不要莽撞。“
”就是,人家对一个小孩子出手,摆明了是要杀人灭口。你还想方设法帮他开罪?真是笑话!“柳云仙继续泄他气,还不甘心,又道,”照我说,就是那个李司傲!你还不信,非要查东查西……“
柳云仙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屋外传来周晔的吵嚷声,”嘿!你这傻子怎么坐在这儿呢!发什么傻?“
周晔刚走不久,估计也就到屋子拐角处,他在和谁说话?
三人急忙走至门口,往门外探望一番,瞧见一个绿衣男子正坐在屋口台阶处,头抬向天空,若有所思似地,一手托着下颚,手肘撑在膝上,一手端着药碗,周晔就站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不停吆喝着。
那男子正是药医罗红姑娘带过来的药童,听说是叫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