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高弶很满意,跨步走向诸子家。
诸子家边坐在巨石头上,边摇着折扇纳凉,他踢踢脚下麻袋,“挪!把人给你抓来了,这下更要感谢我了吧!”他可是从昨晚就待在这里,候了对方一天。
高弶毫不吝啬,拱拳谢道,“多谢!”
赵捕头见那孩子就一肚子气,扬了扬手中钢刃,吼道,“喂——别给老子卖关子!人犯在哪?还不快交出来给老子瞧瞧!”
“官爷别急!这人犯是谁,晚辈到现在为止也还不知道,虽然人被诸兄抓来了,但却是他自投罗网,而非我亲自上门去抓。”所以当柳云仙问他犯人是谁的时候,他回答他不清楚。“诸位,就先让我说说这断肠崖女子自杀一案的犯案过程,大家心里好有些数。”
众人不住点头,就等着高弶开口。
“你们都应该知道,这常青树方圆五丈内全是沙硕,走一步便会留有脚印,但是日隔两三天后,脚印便会被风吹散。若要让人知道这女人是自杀的,那必须得在女人脚印消失之前发现尸体!也就是说,犯案凶手,绝对是葛氏绸庄内知道何时何日会来山顶菜花的人,好及时发现尸体,让人看见地上只留下那女人一人的脚印,证明这女人是自杀并非他杀!葛氏绸庄浩大,各位当家能常年稳坐当家之位,定然是言行谨慎之人,为了谨防敌家对手得知采花之期与品种,那么,有时间安排杀人工具的,就只有染铺、裁缝铺四位当家,以及葛夫人与断剑山庄管事六人!”高弶指着诸子家屁股下的石头解释道,“大家看一下,这块石头曾经立于常青树旁多年,尘凹深陷,凡是看见过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为了给那些自杀的女人当垫脚石用的!但其实并非如此!”
赵捕头一见那块石头就喊,“呀——你怎么把这不详之石又抱上来了?我记得已经扔下悬崖了呀!”
经过赵捕头的话,高弶可以证实,停留在常青树下的确就是这块石头。
高弶点点头,“这的确是一块不详的石头,但它不是给那些女子垫脚用的,而是替凶手行凶不留下证据,当了个帮凶!”
“怎么说?”
“葛夫人可曾记得你说过,发现尸体的时候,石头上缠着绳索,绳子通过另一端绕过树枝?”
“的确!”
“那么我就能让没有轻功绝学的普通人,也能轻轻松松从五丈之外,飞到望夫石上!”
“真的假的?”四周百姓全然不信。
“我且试给你们看!”高弶抱起麻绳,缠住巨大石块,绳索绕过树干,然后把石头用力拉起来,让它悬挂在树干上。绳子另一端,则被拉到五丈外的石子道上。直到高弶双脚退出沙硕圈内,再也找不到他脚丫子为止。
高弶把绳索末尾缠绕在身旁大树干上,朝柳云仙呼道,“葛夫人,你非学武之人,过来试试看!”
柳云仙万分好奇且大胆,她抓住了绳索,高弶徒手劈掉绳索。树梢另端,石头猛地砸下,柳云仙连人被绳子带到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刚巧路过望夫石,她急忙往上踏去,石头落地,她也稳住了身子,当真没见地上任何一个脚印。
高弶上前继续说道,“现在只要把绳子弄短一点,打个结,把套口处拉断后扔掉,那绳子就会垂荡在那块巨石旁,也就是你们所看见的凶器!”
赵捕头见了虽然非常惊讶,但是他指着那条断裂的绳子问,“这绳子都断了,怎么勒死人?”
“断绳当然勒不死人,因为勒死人的,并不是这条绳子,而是另一条绳子!是一条黑色的,藏于夜色中让受害者看不见的黑绳!”
高弶拿出当初吓唬钟家四人的黑色绳索,再次挂上常青树树干,一端扎住了麻袋袋口,另一端扔给了柳云仙,再在她衣袖里藏了一些铁块,增加她的重量,然后吩咐道,“葛夫人,劳烦你下来吧!”
柳云仙非常听话,一抓住绳子便踢腿跳离望夫石,再一次顺着弧度荡了下来,双脚刚好踩在了石子路上,而大树下的麻袋,则轻轻松松的悬挂在了树干上,像具死尸不断晃动着躯壳。
“哇——”
围观者瞬间哗然一片,对这样高超的杀人手段,惊叹不已。
别说那群无知良民,就连萧十郎一干人等,也眨眼惊叹!
赵捕头看傻了眼,不过他倒还有点脑子,指着那个麻袋问,“现在他被挂在上面,怎么把他弄下来?你不知道那些受害者都是倒在地上的,你不把绳子回收,不就留下证据了?难不成你还得走过去解开绳子?”
“这条黑绳只是我做实验用的,并非真正的凶器,我猜,原来的那条应该有这两倍多长,杀人的时候并非用套口,而是两条绳子对折,设了个弧结,折口挂在树梢上,另一端则绑在望夫石上,只要羔羊一落网,他便抓住绳子,然后像刚才那样飘下来。弧结容易松动,只要松开手里一端,再用力抽走另一端,便能把凶器带走。”
高弶喘了口气,又道,“据我猜测,凶手犯案过程是这样的!凶手提前一到两天把巨石,黑绳全部准备好,再用某样东西吸引受害者三更半夜前来赴约,凶手早已坐在望夫石上等她过来,只要受害人的脖子,一挂上黑绳套口,就用这种方式跳出了沙硕圈内,然后再过一到两天后,凶手的脚印被风沙盖过了,而受害人的脚印依稀能见一点!这样就能造成是女子自杀的假象!”
诸子家摇摇折扇,盯着那条晃动的裂绳问,“凶器被染成黑色,藏于月色中看不清楚,那这条呢?受害人看见了不会觉得奇怪吗?”
高弶点头应道,“原本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你们看看这颗大树就应该知道了!”
“知道什么?”这些人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树是百年大树,三人围抱都不见的能把它围住,树是有弧度的,只要将伪凶器藏在后头,真凶器藏于前端,受害人从石子路口走来的那个方向是看不见的!不信,诸位可以试试看!”
“嗯!看不见!当真看不见!”
“要看到也得挨着崖边走才行!”
“是啊是啊!有谁走路会挨着崖边走?天黑路滑,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一边是惊叹,一边是质疑。
“你这只是猜测?又没证据!”
“证据便是树梢枝干上的磨痕!如果只是一般上吊自杀,磨痕不会如此深,甚至不会留下任何印记,但如果像我刚才那样,那么凶手每杀一次人,树干上都会留下两道磨痕,下面一道和上面一道,上面的那道磨痕,并列有两条粗细!前前后后数数,加上我这次的,一共八条印记!”
赵捕头一听,赶紧派人爬上树干查看,果真瞧见两道磨痕,很深。而且由于树干在成长,树枝上好几处都有这种印记,虽然有些已经结痂!他们之前探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
“原来是这样的!好你个杀人犯!竟然想得出这样的手段来唬你大爷我!真他妈找死!”赵捕头上前砍断麻袋上的绳子,任他跌落在地,再撕开袋口,把里面的人给放出来,抓住他的头发拉出来一瞧,“女人!”
众人跟着惊呼一声,“女的?”
“末瞳?”是染铺二当家秋末瞳!
柳云仙这一唤,自是吃惊不小,回头看向高弶,问道,“是不是搞错了?”
“应该不会有错,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她。问她为什么昨晚偷偷摸摸爬上山来,为什么会被诸兄逮到,为什么一看见那条黑绳就心神不定?”
原来他拿绳子试探四人,并非是试探他们的胆子,而是想借机察言观色,看看犯人在看见自己凶器凭空出现时的反应!
“为什么要杀那三名无辜女子?”柳云仙问道。
秋末瞳咬咬嘴里的布巾,狠狠瞪了柳云仙一眼,撇过头不答话。
李香香这时上前轻道,“我去查看官府死者的验尸记录,这三位受害者,虽然家世,身份并无任何相同之处,但是进入绸缎庄所谓何事?当然是为了订做衣裳!她们三人的共同点便是,皆穿小三码的衣服!葛夫人,你也是穿小三码的吧!”
柳云仙莫名其妙,但点了点头,“我是小三码,但这代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三位女子是你的试验品,她在试验自己犯案手法,为了将来置你于死地而自己能逍遥法外!然后等你死后,好光明正大安慰你夫君,趁虚而入当她的葛夫人!”李香香心思细腻,能懂常人不易明白之事,“凶手心思细腻,小心谨慎,即使想出这一招,也不轻易用在葛夫人身上,就怕葛夫人一死,葛洛会起疑心,而如今,三名女子无辜吊死在这常青树下,凶手又始终追查不出,三个镇上镇民皆人心惶惶,闹鬼流言亦传得沸沸扬扬,再之后,即使葛夫人丧命于此,大家都会相信是被神鬼附身!”
这也难怪了周云镇的镇民,一遇上变脸的妖怪就吓得东奔西跑,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只想把那无辜的女子拿下查办,砍了她的脑袋好息事宁人。
难怪难怪!
柳云仙听了李香香的话,不可置信,“秋末瞳!我且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为何要这般对我?”
陈楚生上前拱手礼道,“葛夫人,她真名并非秋末瞳,她乃江湖‘镖头娘’秋末琅,之前在白虎门的镖局坐过大当家。曾经行镖时受恩于你夫君,与你夫君有些渊源,但是据我猜测,你夫君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这是陈楚生出门一夜调查回来的结果,自然不只她一人,还有其余三人也一并调查了,却只发现这个女人身份诡异。
赵捕头吆喝道,“死女人!你可认罪?”
秋末瞳依旧白了他们一眼,像是在藐视所有人,既不辩驳亦不否认。
萧十郎招了招手,人群中走出一名染坊丫鬟,丫鬟手里拿着几张纸,哆哆嗦嗦地立于一旁,“二当家的……她每年开春后,都会去裁缝铺要那些订做衣裳的客人名单,我在打扫她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瞧见了她所抄下来的名单样本,当时我没放在心上,毕竟都是葛氏绸庄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这…。这是她所抄的名单笔记…。”
笔记中,恰好有死者三人的名字!
人证物证聚在,已容不得她抵赖了!
秋末瞳吐掉嘴里的布巾,气愤地仰头高喊,“还有一年!只要我再等一年就好把你弄死了!可偏偏……可偏偏……是我一时大意了!若我行事再谨慎一些,断然不会被你们发现!”
高弶摇头叹道,“姑娘,当我见着六名嫌疑人时,我已然预料到就是你在搞鬼了!即使你这次不自投罗网!”
“不可能!”秋末瞳自视甚高,既然她能想出常人绝对想不出的杀人妙计,她便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至于眼前戳破她计谋的那名少年,根本只是凑巧!
“当初嫌疑人已缩小到六人。断剑山庄的管事,腿脚不方便,这招偷腥换日根本完成不了,他是第一个被我排除的疑犯。而这块石头约莫六十公斤重,能载动人,那人的分量绝对不能超过这块石头,裁缝铺二当家的王贵恬,身形体胖,自然不会是凶手!原本我还怀疑过官崖,官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但体型不是太胖,估计他的分量与这石头不相上下,理论上理应能把他挂起来,可是后来一想不对,树梢与绳索之间的摩擦还有阻力,这个阻力也不容忽视,那么官崖也绝不可能。之后就只剩下你,葛夫人,还有王贵恬的男人钟家。这个杀人计谋安排,看似简单,但其实需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尤其是把这块巨石给拉到半空中,没有一点力气,是万万办不到的!而且,钟家若是出门一整天,身为他的老婆难道不会有任何疑问?除非王贵恬当了帮凶,替他把石头拉到半空中!那最后便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这对夫妇要么都是凶手,要么都不是凶手!再接下来……”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如果可以,秋末瞳真想捂住耳朵!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杀人计谋,竟然被还没断奶的娃儿戳破!那孩子明明如此年幼,可说出来的话句句有理,任何人都无法辩驳!一瞬间,她从骄傲的云端跌落到谷底,这种感觉让她喘不过起来!
“那些女人!哼!一听见我说,有办法让她们当上断剑山庄的二少奶奶,就像蜜蜂沾了蜜一样,飞得比谁都快!都是些贱女人!该死!该死!”看样子,秋末瞳对葛洛十分爱慕,爱慕地如此痴狂!
赵捕头可管不了他们儿女情长,冲过去粗鲁地把人拽走,“臭娘们!回去跟县太爷说去!来人,押她回府!”
“是!”
秋末瞳认了罪,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子也被释放了出来,柳云仙收她当了庄内一名丫鬟。捕头愉快的把犯人关押入狱,得了一个大功劳。
至于高弶则已经打点好包袱准备启程,柳云仙这回不再给他任何眼色,笑容也没了往日的讥讽与嘲弄,她还非常热切的备好了酒席给他送行,硬是要留他一宿。
高弶盛情难却。当晚,断剑山庄内是灯火连绵,红烛高照,宴客厅内,席上是水酒佳肴不断。一张圆桌,前前后后坐有十几号人物,除了葛洛出了远门未能现身之外,断剑山庄所有食客,全部出面恭贺。
经过一天的唇舌之战,高弶渴得不行,烈酒拿来当白开水喝,脸不红心不跳,更别说一丝丝醉意!看他如此豪情,有谁能联想到他年仅十一有余啊?
这样的童子,到底是哪位高师生下来的种?培育得如此完美?
柳云仙偷偷瞥了他后脑一眼,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臭小子,当初你说我嫌疑最大,后来你是怎么排除我的?”
“你家店门前的那块匾额上,留有燕子屋!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一个连畜生都不舍得伤害的人,会无缘无故杀死三条人命?除非那人不是常人!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猜想!”
柳云仙听候笑着点头,“我是常人不假,你却并非常人!”
诸子家展开折扇大笑三声,“葛夫人说得极是!贤弟当真聪明过人!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猜出,犯人把凶器留在了山顶上?”
高弶要他连夜等人上山,只为了抓人,说是凶手铁定会自投罗网。
高弶摇摇手中酒壶,解释道,“那凶器不是只用一次就完了!她还有最终目标要杀,当然要保存好!至于藏哪里最安全,随便思考一下便会明白!”
随便思考?他们连随便思考凶手如何犯案的都不知道,哪还有这个本事随便思考凶手如何窝藏凶器?
酒席台下阵阵惊叹,台上却是一片欢笑。
突然,一只白鸽不识相的扑扇着翅膀,落入桌子正中,陈楚生万分抱歉,“是陈某的信鸽,抱歉抱歉!扫了各位的雅兴!”他边说,边把信鸽抓回手里,扯下它脚腕上的纸条,再把它放飞。
陈楚生展开小纸条一看,眉头又一次拧成了死结。
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一代百晓生露出这种困惑的神情?
诸子家一展折扇,遮住他的薄唇,凑到陈楚生耳边问,“怎样?”
“什么怎样?”陈楚生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陈兄,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在调查那小子的事!那个小毛孩的祖辈到底是何许人也?”
陈楚生轻声哼笑,“什么事都瞒不过诸兄的眼睛!”
“查到了什么,快和我说说。”
“你倒是对他很感兴趣?”陈楚生故意吊人胃口,不正面回话。
“陈兄,别卖关子了!我是真的非常好奇,才把他介绍给你的呀!”
陈楚生见他这般焦急,笑道,“行了!我告诉你便是!那个姓高的小子,父亲高宗是个平凡的教书夫子,母亲是个平凡的织女,生在常州岭南县淮罗村里,高弶生来就是个傻子,和村里人不常接触,从小到大,几乎没几个人听见他开口说过一言半语!一年前,他父母不幸跌落山崖双双身亡,没人愿意收养他,大家都以为那个姓高的小子也活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他父母过世不到两天,他就失踪了!”
诸子家听了直摇头,“这么平凡的身世,陈兄可信?”
“不信!当然不信!”陈楚生也是这般想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小子在撒谎!”诸子家得出了唯一的结论。
陈楚生却摇头说道,“不,还有一种可能!高弶没有撒谎,撒谎的是他父亲!在他生前,他父亲那辈就隐姓埋名,而且并未告诉他真实身份!”
“嗯……的确有这可能!”诸子家呢喃了一声,看着高弶的目光变得深沉,耐人寻味。
李香香见他们二人鬼鬼祟祟地交代,插上一嘴,“在主人家里这般窃窃私语,很不礼貌哦,师兄!”
“师妹别戳破便是。”诸子家淡笑一声。
被高弶解救回来的女人,名叫张小翠,现今二十有一,她好几次面见高弶都说要跟他走,为奴为妾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高弶听了两次之后,每逢见到她,他都使出那招移形换步,让她连他的影子都找不着。张小翠找不着他人,直接蹲在断剑山庄门口,无奈之下,高弶只好去求葛夫人柳云仙,让她代为收留这名可怜女子,好让他得以解脱。
张小翠如今成了断剑山庄的一名侍婢,宴会上当然负责端茶送水,当她端着一壶女儿红,端端正正放在高弶面前,临走的时候还是腼腆地朝他笑了笑。
诸子家就坐在高弶右侧,他当然也看见了,诸子家拿折扇挡着笑嘴轻道,“贤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风流债倒惹了不少?”
高弶哼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噗——”诸子家刚好喝了那么一口水酒,就被他那句话给喷了出来。
“咳咳——”陈楚生也呛了一口,咳得厉害。
还有坐在他左侧的柳云仙以及对岸的那群人,握着筷子的手全部僵住,筷子上的菜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宴席上好一顿沉默。
诸子家用袖口一擦嘴角,忙问,“贤弟,这话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诗经有云。”
“你……你小小年纪竟然说得出‘有女如云’,‘匪我思存’这种话来?我开始怀疑你的父亲是不是叫高宗。”
高弶但觉奇怪,“我父亲不叫高宗,那叫什么?”
“高僧!他叫得道高僧!我想只有那些和尚才会把这些话放口边,什么不近女色,不好女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现在才十一岁啊,等你长大一点,再信誓旦旦说那话吧!”诸子家一边摇头,一边骂他孺子不可教也!好好的一个孩子,什么不向往,偏偏想做个不近女色的小和尚!
萧十郎仰头大笑,“哈哈…。贤弟,萧某曾经认识一位得道高僧,如今已做了寺庙的主持方丈,你若感兴趣,我可将你介绍给他认识,你拜他为师,日后定能成为新一代方丈大师!”
陆月怜推推她丈夫,“夫君,别教坏孩子,日后他还要娶妻生子呢,你要断他后路?他现在年纪小,对儿女情长不甚了解!才会这么说的!”
“各位不必为高某担忧!高某出生不到一个月时,便结了一门娃娃亲。此次出行除了拜师学艺,便是去迎新娘子过门。”
为什么他每次说话,都能把人给震晕?
“敢问,令妻是?”陈楚生轻声问道。这孩子将来势必要被他写进名人录的,那么现在就先打听一下他的未婚妻名号,日后被人问起来,他也好解答。
高弶不觉得有什么害臊,耿直地回道,“未婚妻乃是燕子堂白眸夫子的长孙女,年龄应当与我相差不远。”高弶一说到这个,赶紧问向陈楚生,“陈大侠,听闻你‘百家谱’名闻天下,你可知道燕子堂在哪?”
陈楚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楞了好半晌才呆呆回了一句,“燕子堂是有听说过,但他并非江湖中人!”
高弶一听,眼中燃起阵阵希望,“它在哪?”
“燕子堂在南阳县京安村附近的一个小村落里,那边虽是穷乡僻壤,白眸是前任皇帝钦点的金科状元郎,不过当政不到一年就请辞回乡了,时隔二十五年过后,当今圣上还请他做过师父,为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之后,他人虽然在乡下,但他的学子学弟,不是达官贵人的儿孙,便是一家富商之子。有些人还特意千里迢迢把子孙寄托给白眸代为抚养,教育成材,我记得当初他所立的入室门规中有三条,‘武嗣学武者不教,商嗣学商者不教,官嗣学官者不教’。”百晓生不愧是百晓生,连上一辈的朝廷恩仇录也记得清清楚楚,都不需要翻动他的百家谱!
“好奇怪的门规!这学武者不教,学商者不教也就罢了,可以说他一代夫子讨厌打打杀杀和世俗市侩!但为什么连学官者的也不肯教?”李香香甚是不明白。
陆月怜也忙点头,同问,“孩子长大了,日后不当武者,商人,官吏,那还能做什么?学了四书五经,只为了当农人?工人?”
陈楚生忽然笑开,“你们别误会!他这三条门规并非限制孩子们未来发展,那三句话只是证明他的高风亮节!如今的世界,在他眼里,江湖、商场、官场全是一片黑暗,如果那些孩子只是到他手里学上一辈人的路走,那今后的天下依旧是这样,舞刀弄枪的还是腥风血雨,势利市侩的依旧奸商狡猾,贪污受贿的也依旧腐朽败坏!所以每次有孩子入他门下,他都问一个问题,回答不出来或是答案理由他都不满意的,就直接请人打道回府,再多的钱他也不收!”
“原来是这样……”众人好一阵呢喃。
萧十郎听着也感兴趣,“日后把我们的宝贝儿子也交托给他得了,在他手里出来的孩子必定不会误入歧途。”
不过陈楚生好奇的是,“高弶小弟,你父亲怎么会让你和白眸夫子的长孙女定亲?”如今还有人认识白眸的,除了达官贵人之外,就只剩少数几位富商了。
高弶摇头,“小弟不知。但父亲是这样说的,做儿子的便如何做!”
宴席上谈笑风生,没多久,一名手下匆忙来报,贴着柳云仙的耳根子嘀咕了一句。
萧十郎耳力惊人,柳云仙手下来报,哪怕只是窃窃私语,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萧十郎脸色惊变,“葛夫人?”
柳云仙知道萧十郎的本事,看他担忧急忙挡手说道,“萧兄弟莫惊,我会派人出去查探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陈楚生但觉事情有异,忙问。
柳云仙轻轻微笑,虽然笑意有些牵强,“秋末瞳逃了!”
“逃了?那她会不会回来寻你报仇?葛夫人,你可得小心着点!多派些人手保护好你自己,毕竟你不是习武之人,秋末瞳曾经行走江湖也有数年,还行过镖,有些功夫底子。”诸子家说得极是,众人点头称是。
柳云仙盯着高弶,回头问像萧十郎,“萧兄弟可否帮忙代为照顾一下高小弟?我怕秋末瞳回来会对他不利!”
萧十郎大笑,“区区秋末瞳,奈何不了咱们高少侠!葛夫人大可放心。”
“是嘛?”柳云仙一声嬉戏。
“哇哇——”婴儿的哭啼声突然响起。
陆月怜摇摇宝贝儿子,不见他停下哭声,“怕是孩子尿布湿了,我去帮他换一下,你们继续!”
李香香连忙起身,“陆姐姐,我帮你!”
“嗯……”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离席,大致一盏茶的时辰,突然,屋外传来一道道尖叫声。叫声来自陆月怜的厢房中,众人飞身过去查探,一群群侍婢全部拥挤在门口,而屋内,陆月怜昏死在桌角,额上染血,李香香被悬挂在半空中,因为夜色看不太清晰,她的脖子上被勒着一条黑色绳子,不仔细瞧还以为她是个飘在空中晃动的女鬼。
“香香?”诸子家大叫,立马飞身上去把她从半空中取下,扯过手中凶器一瞧,顿时骇然,“黑色皮软鞭?”
“正是秋末琅的武器!”陈楚生淡然道。
“夫人!”萧十郎急忙上前扶起他的妻子,微微晃了晃,“夫人!”
“夫君……”陆月怜喘着气,艰涩道,“孩子……孩子他被……”
陆月怜还未说完,气虚不足便昏死了过去。
“可恶!”萧十郎一敲桌角,桌子应声碎裂。
柳云仙怒不可抑,“竟然来我断剑山庄闹事!来人!马上给我搜山,务必找到秋末瞳还有萧十郎夫妇的令公子!”
“是!”门下食客数十,应声匆匆离去。
屋内,诸子家抱起李香香,为她踱着真气,好半晌,李香香才猛地咳出一声,缓过了气来。但她也虚弱地不堪一击,昏昏欲睡着陷入半昏迷中。
“秋末瞳要回来报复,断剑山庄她经常来,对这里的地形非常清楚,恐怕葛夫人的安危十分危险,陈兄,高贤弟,劳烦二位代为照顾葛夫人!我去帮忙抓人!”诸子家把李香香交托给了他们,也匆匆离了山庄。
萧十郎也想去追,但又放心不下妻子,正是两面为难的时候,高弶拍拍他肩膀说,“你去吧,你妻子由我代为照顾!”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少年的一句话,竟然能让他心安?
萧十郎万分慎重地说道,“那我夫人,就拜托你了!”
萧十郎起身离去,高弶抬手说道,“前辈慢走,高某还有话要说!”
“什么?”
高弶朝他招招小手,“你附耳过来!”
他人太矮,就算他有心凑上嘴去,也够不着他耳根子边,所以只好请萧十郎屈膝蹲下,听他细语。
悉悉索索了好半晌后,萧十郎啊了一声,随后点点头,眉色拧成一团,之后他脸色凝重着起身,挥了挥衣袖举步离开了。
陈楚生万分好奇,问,“你和萧大侠说了些什么?”
陈楚生不改他爱八卦的性子,什么事都要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柳云仙最讨厌这样的男人,她冷冷一哼,“既然高小弟和萧兄弟耳语,就是不想让我们听见,你我只管照顾好人便是。”
“呵呵,葛夫人说的是!”陈楚生急忙赔了个不是。
高弶朝柳云仙说道,“葛夫人,麻烦你把萧夫人抱上床榻,我去请大夫治治李姑娘!”
“好。”
高弶起身,拉着陈楚生地手说,“夜黑风高,高某怕黑!陈兄一道走!”
“什么?”陈楚生从没想过,身怀绝技的一代英雄少年,竟然怕黑不敢走夜路?还说得这般理所当然?连丝丝羞愧的意思也没有!莫非是他估高了这小子,其实他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毛孩!
高弶用力点了点头,“陪我一道走!”
“呵呵,好吧!”陈楚生还是头一遭如此这般哄一个小孩子。
两人离去之后,房门应上,柳云仙见李香香还卧躺在地上,便去扶她起身,让她也落塌躺下休息。李香香悠悠转醒,柳云仙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李香香脖子上还留有勒痕,她咳嗽了几声,沙哑着说,“葛夫人,能劳烦你帮我倒杯水么?”
“好好!”
柳云仙前去倒茶,李香香慢吞吞起身,抽出玉笛,又从笛子内拔出一把匕首,走向床榻,往陆月怜脖子处用力扎去。
突然,咻地一声——
银枪冲破房门,直冲李香香手臂,竹笛掉地,李香香被那飞枪的力道震得后退三步,手腕处已留有明显的擦痕。
柳云仙回头望去,看了看地上掉着以竹子做手柄的匕首,还有插在墙上隐隐晃动的银枪,甚是骇然。
“怎么了?”柳云仙困惑着问。
高弶负手走入屋内,身后陈楚生也是膛目结舌。他们并未去请大夫,而是守在门口等某人掏出凶器行刺,然后司机动手救人。
李香香后退三步,惊道,“你…。你怎么?”
“姑娘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行刺葛夫人和萧夫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