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娃吓得躲到林惠身后,高弶却依旧立在妇人身旁。
熟话说,子不教父之过。那孩子口出狂言,必定是这个做母亲的没管教好,所以他们全把矛头指向林惠。
林惠并非江湖中人,她只是一名寻常的女子,不过她跟着夫君到处行走四方,大场面见识多了,自然也没多大害怕。
林惠听那孩子一番言论后,的确吃惊了不少,不过眼前的事必须解决,她清清嗓子,礼道,“几位若要比武,请移驾!这茶寮,我们还需要用来歇脚。”
“臭老太婆也学着人家管起闲事来了?”只听一名红衣男子吆喝,身后突然爆出阵阵笑声。
林惠气恼,正要搬出自家夫君名号,高弶突然横身挡道,“我们不管闲事!各位继续!”
“嗯?”方才听他那般义正言辞,眼下又突然谄媚讨好?原来这孩子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辈。切——
众人冷然哼笑,却听高弶突然又道,“诸位打得昏天暗地,这里都不会有人来管你们,伤了路人,弄坏了东西也不会有人不要命地出面请你们赔偿,你们是什么人啊?青山四门!朱雀白虎!响当当的大人物!我们这些百姓只有旁观认命的份。”
高弶这般一说,围观的百姓全都用那种歧视的眼神看着他们,虽然没有出声指责,但是他们眼神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贼匪一类,指指点点,嘴里叨念着“青山四门,他们就是青山四门的人”,害得那些莽汉差点站不住脚跟。
“你这小子!休得妖言惑众!”某个白衣男子拔声高喝。
“我若有说错,那请阁下提起你的大刀,直接跺了我的人头,我不躲,也绝不闪一步!”高弶还特意跨前一大步,竟然把那些人逼得后退了三次。
他说这话,当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真不明白,他到底是人小胆大?还是他鲁愚智盲?
“师兄!咱们走吧,再闹下去,辱了我们白虎门的名声可不好,师父会责怪的!”白衣弟子纷纷交头接耳。
红衣弟子也随之劝道,“师兄,别跟着这毛头小子纠缠不清,传出去咱们名声不好听!这次就便宜了白虎门这帮臭小子们,下次再让我们遇到,千万不要放过他们,咱们走!”
“走!”
两派两帮不欢而散,免了一场腥风血雨,茶寮老板赶紧出门相迎,对这几位恩客是感激不尽,“客官,快里面请!里面请啊!”
林惠还在惊愕中未能回神,等她反应过来时,高弶已经好端端地坐在了茶寮里,捧着茶寮老板送过来的一大缸子米饭,吃得开怀。
林惠未动一步,她身后两个女娃哧溜一声,挤到高弶左右两侧坐好。
“高弶哥哥好厉害!两三句话就把他们说跑了!”
王燕恭维,高弶嘴里包着一包米饭应道,“嗯。”
王莺年纪比他大点,叫他哥哥有些羞怯,人大了心思也大,想东西想得多,话到了嘴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看着他的目光下,满少女情怀的。
林惠还站在外侧,王贤知王贤霊匆匆赶来问道,“娘,听闻你与朱雀白虎门的人争执?他们人呢?有没有伤着你?”
“他们要是敢伤娘亲一根寒毛,我去和他们拼命!”
林惠呆了几许,木讷地回了句,“他……他们跑了。没打……”
王贤知王贤霊相视一眼,欣喜道,“娘亲真厉害!竟然能劝得动这群蛮牛!”
“就是!真不愧是我们的娘亲!”
林惠还在发愣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啥好,“那个……”
林惠指指茶寮中的高弶,想说劝架的人是他,不是自己。可当她手一指高弶,那两个儿子就瞪起了白眼,唠叨着,“又吃?”
“真是个饭桶!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王贤霊狠狠吐槽。
随后王世冲也赶来了,听见那两个儿子在唠叨,轻声骂了一句,“来者是客!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没礼貌?”王世冲骂完后,突然冲林惠笑道,“夫人啊,真没想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真有两下子!”
“夫君,我……”
“诶~不用说了!我都听他们说了,做得好啊!做得好!真不愧是我王世冲的女人!”王世冲哈哈大笑,搂着林惠的肩膀,一同入了茶寮,坐上桌椅。
那两个女娃还在看着高弶吃饭,王莺突然说道,“爹!高弶小弟说要拜师学艺,要不这样,爹爹,你收他为徒吧!”
“是啊是啊!”王燕也甚是赞同。
王世冲有些为难,“呃……这个……”
高弶抬起沾满米粒的清秀容颜,咕噜一声吞下去后才说,“我已有师门,不可再拜受他人!”
“嗯,这样啊……”王世冲点点头,了然于胸。
“啊?这样啊?”虽是同一句话,但听得出不同的语调。两个女娃失落的低着头,打算把他留在青山玄武门的希望,没了。
身为她们的哥哥,真为她们的行为感到不齿。不过这也难怪,她们没经历过江湖纷扰,年龄尚小,不知道出门在外是人心险恶!很容易被某些只知道学大人口吻说话行事、想出名想疯头的傻小子欺骗!
王世冲一家已经到了青山脚下,高弶与他们分道扬镳,一个往东回玄武门,一个继续往南。
出了那座集伝镇往南便是碧落林,碧落林十分巨大,要想穿过这个林子,只能依着林间开辟的石子小道上行走,要不然很容易迷失方向!
王世冲因为玄武门宗师召见,赶着回门,便领着一家六口和几名弟子匆匆回去,带着些许愧疚地心情把十一岁少年留在了茶寮。
高弶收拾完自己后,也踏上了旅程,不料在在碧落林途中,撞见了一辆被砍坏的马车,车旁躺着数名灰衣男子,车厢内被刺死了一名妇人。
这车是王世冲一家的,车旁死去的正是他的弟子,车厢内的妇人便是林惠。
高弶走去,摸摸她的脉搏已经断气了,但尸体还有余热,预计过世还不到半柱香时间。
尸体堆中探寻一番,却不见她一儿半女,还有王世冲也不知道人在何方。估计这里有人围剿了他们,王世冲丧妻后带着自家儿女逃走了!马车上原本两匹烈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弶加快行走的速度,只听前方一阵喊杀声,一共七个黑衣人,把王世冲团团包围,但他的儿女也不在这里。
王世冲身负重伤,体力不支,眼看着自己将要命丧黑衣人的刀刃下,突然横空飞来一截银棍,一名黑衣人的胸膛瞬间被枪身刺穿,棍子连同黑衣人尸首,一同钉在某颗大树上。
王世冲以刀刃撑地,扶着心口不住喘气,模糊地视线隐约看见那根长长的银色枪身。
是谁?谁来救他了?在他记忆中好似没这号拿银枪当武器的侠士!
王世冲体虚气弱闭上双目,耳边只听见黑衣人的惨叫声,还有刀剑碰撞地铿锵声。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臂正挂在某人肩膀上,走向集伝镇,而奇怪的是,他的两条腿竟然拖在地上,也就是说,背着他的男人,个子非常矮小?
高弶察觉身后有动静,忙问,“王叔伯可是醒了?”
王世冲一听这声音,惊道,“小弟弟?你怎么会?”
“该是我问你才是,王叔伯不是回玄武门么?为何会往碧落林走?”
“我们在回玄武门的山路道上被人追杀至此,我的夫人……我夫人她……”
王世冲心情过激,高弶把他安顿在树旁靠着,让他静养一会儿,“王夫人已故,请节哀!”
“恩公呢?恩公在哪?”王世冲环顾四周,始终不见手握银枪之人。
高弶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反问,“谁?”他还没察觉到王世冲口中所说的恩公正是自己,正四处搜寻着可疑人影!
王世冲见他也不知情,唉声叹气,“估计是离开了!我竟然连他一面都没见着!”
高弶稀里糊涂地应了声,“可惜了。”
突然,王世冲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我那两个儿子还有女儿们,进了碧落林内!我得去救他们!”
高弶看向那片阴森森地森林,问,“就他们四人?”
“是啊,这森林地势险恶,里面还有凶禽飞畜,毒蛇猛兽,我那两个儿子虽然有自保的能力,可那两个女儿……”王世冲越说越急,“不行,我得去救他们!”
他边说,边急着起身,扯动了伤口,猛地倒地吐了口血。
高弶拍着他的后背,替他抚顺了气,安抚道,“我替你找吧!”
“那怎么行!你也不过是个孩子!”
高弶抬手,“叔伯莫急,我出家门行走四方已有大半余年,路过野林不少,飞禽猛兽也见了许多,自有一套本事制服它们!”
“是……是嘛?”王世冲有些不信,怀疑这孩子在信口开河,但是看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又不像。想了想,他还是起身,“我自己去找他们比较安心一些!”可是刚起身,又趴地上吐血。
他当真伤得很重啊!这一口血吐完,他已经去了半条老命,脑袋昏昏沉沉地,又失去了知觉。
这时,方才在茶寮中差点斗殴的红衣男子们,刚巧路过此地,高弶见状急忙呼道,“各位仁兄,劳烦过来照顾一下这位叔伯。”
那些红衣男子,是朱雀门下弟子,他们没在意晕过去的王世冲,只瞧见那名孩子,忽然笑开了眉。
“是那个嚣张的小弟弟!师兄!”
“嘿嘿……还真是他啊!”
红衣男子们吊儿郎当地走来,蹲下身子,摸摸下颚胡渣,同情地问,“小弟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救人!”高弶原本不想回答的,因为这些人明知故问。
“哟——这大叔好可怜啊!快死了吧!”
“现在带他去医治的话,还有救!”高弶好言好语劝道。
“是嘛?那快点送他去医治吧!小侠士!我们这群小罗罗就不奉陪了哦!”
男子伸手想拍拍他脑袋,突然间,他手‘嘎啦’一声,被高弶扭成麻花。
“哎哟哟——”男子惨叫一声。
高弶扔掉手里的脏东西,起身说道,“诸位仁兄,能否行个方便替我照顾他一下!”
他说得倒挺有礼貌,举止却不敢恭维!那么嚣张,谁愿意帮他?
红衣男子揉了揉手腕,只当自己一时不察才让他偷袭得手,他后退三步,愤然道。“你这臭小子!还真嚣张的狠啊!”
“到底谁在嚣张?”高弶不怕死地踏前一步。
红衣男子大喝,“死小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上前揪起男子的衣襟,想把他抓到当空威胁他。可他无论怎么用力,高弶双脚依旧立于地上,纹风不动。
那孩子明明身形矮小,体型不胖,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抓不起来一个小男孩?
“见……见鬼了?”红衣男子松手,后退数步瞪大着眼看他。他抽出刀刃,在师弟们一片惊呼声中,拔刀砍下。
哐当——
高弶只拿手腕接了那一刀,手腕没断,更没流血。反而砍人的男子,虎口处传来阵阵麻疼。
“铜…。铜墙铁壁?”众人惊道。小小少年竟然学会铜墙铁壁?
其实高弶手腕处藏有铁块放着,区区钢刃当然砍不断,高弶不解释,只是轻声哼道,“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也行,等我面见你们宗师后好生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弟子的!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你!你!你!”红衣男子指着那男孩,惊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现在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救人?还是不救人?”
这几人相视一眼后,都在犹豫要不要点头,如果点头了,就觉得自己很窝囊,堂堂朱雀门弟子竟然会屈居在一名孩子之下。
红衣男子想了想,突然笑开,双手叉腰,昂着头说,“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们还会考虑考虑。”
高弶无视他,自动把他的话当成是答应救人,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叔伯就交托给你们了,请诸位务必把他救活!”
“喂——我是叫你跪下来求我,我还没答应呢!想走?你不怕我等你走后直接弄死他?”
高弶拍拍衣袖,回眸淡道,“若王叔伯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第二天,‘朱雀门生,见死不救’这八字,便会从集伝镇传开!‘青山四门中,朱雀弟子,全是一群鼠辈’,这是今后其他三门弟子见了你们的第一句话!此外,王叔伯一死,不仅你们要负起责任,整个朱雀门全要背负这条人命,玄武门上上下下弟子都会上门声讨,为何你们见死不救?你们可要想清楚,动手的话,日后要你们交代的,可是天下人!救人还是被人灭门,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人——我留下了!”
众人听完骇然,高声喝道,“什么!他要是重伤致死,你也要怪罪于我们?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
高弶未答,只见他跳上树枝,像只猿猴般灵巧地消失在树林深处,树叶飒飒声一消失,随之而起的,便是他那恐怖笑声,“哈哈哈……那你们就祈求老天,千万别在病死在你们手里!我高某可不管!”
可怕的笑声因回音而接连不断,红衣男子们全围挤在一块,惊恐地看向四方。
“怎……怎么办?”有人吞吞口水,怯怯问道。
“混帐!还能怎么办?快点把他抬回集伝镇救治!要是人死了,那小子肯定会说我们闲话!”众人一想,便急急忙忙,七手八脚地冲过去,把王世冲抬着回了集伝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