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塑家是个急性人物,刚吃完饭,就要到现场察看,分析问题出在哪里。苏娣说:“老师,您千万急不得,颠簸了几天的路,也该歇歇身子,要累坏了你,我可向师娘交待不了。再说,天已经晚了,做啥都不方便。”泥塑家自知其中语意,也不问自己在哪里歇息,跟着苏娣来到了肖俊一住过的那家旅馆。苏娣把上好的临界茶放在桌上,又为老师打来热水,千叮洗好,万嘱睡实,自己才回到家里,梳理着将要向老师请教的问题。
第二天苏朵儿也陪在和泥棚里,听听这泥巴活是怎样的来历。泥塑家的讲述比哪一次都透彻深邃,使两个听众大获收益,只见他从泥塑的发详地,到几千年久远的历史,再从普通制品和彩色制品的分类,到它无以比拟的存在价值,内容无所不及,茶喝了几水瓶,话也说了几顿饭的功夫。泥塑家最后精辟地说:“要搞这一门,先得爱这一门。别看这是个不起眼的泥巴活,首先它是一门艺术,能表达作者的思想。其次它又是一道财路,这泥疙瘩搞得好了,它就能变成金砖。前几年陕西有位泥塑家背了一百斤烂泥巴,到美国折腾了一阵,竟背回了几十万美元的洋钞;美国总统是何等人物,到陕西后也专选上这泥巴玩意拿回去做念相。中国邮票也曾印上了咱这土不吧叽的彩绘泥塑,让千人看万人瞅,这是何等的荣耀?”
一席话说得两姊妹神色放彩喜不能止,又殷切地为泥塑家添了热茶。泥塑家直推脱说临界茶虽好,却不能再喝了,年岁大了水多总跑茅房。随之来到后院,明察苏娣失败的症结。看到那几件未敢动手的作品,先是一番称赞,说苏娣的构想胆大气足。再顺手拿起那匹泥马,轻轻一捻破碎成粒,无需多看,又说:“你的问题出在制作坯泥这个环节无疑。”
苏娣急问:“那倒是咋样的缘故啊?”
泥塑家慢慢道来:“制泥是不能小看的关键工序。纯泥不能用作泥塑之泥,常需加入其他材料。泥过粘,要加少量细沙,突出清爽来。像临界城这种泥不仅不能加沙,还要去沙。先将泥捣碎倒在水里漂泡,多加搅动,沉淀后逼去多余的水分,只取上层细泥。如果还不够粘,尚需掺入增加强度的材料。加什么呢?有人研究过,用枸纸、陶胶,成本太高;加棉花,硬度不够;加乳胶,则泥中有毒。这种泥只有一样东西可加,不知你能不能找到。”
苏娣说:“老师你就直说吧,除了天上的,我都去找。”
泥塑家说:“糯米熬汁。”
苏娣喜色道:“这你难不倒我,糯米总不会绝了。”
泥塑家又说:“当然,光加材料还不够,和泥的火候也要讲究。新做的坯泥必得拿到太阳下晒一两个时辰,除掉多余的水分。你的这些作品中的水分多而不匀。”
苏娣嗔怪说:“我在你家时,咋不教我这些?”
泥塑家嘻笑道:“我要全教给你,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相互笑了一阵,开始忙活起来,苏娣留在家里和老师漂泥,苏朵儿被派出讨找糯米去了。
在泥塑家完全以恩师的姿态亲临教诲的几天里,苏娣实现了工艺技术的重大转变,被自己忽视或者泥塑家无心一次传授透彻的过根过节之处,都得到了全面掌握。在这个过程中,苏娣还收获了意外惊喜,泥塑家面对临界城独特的风景沉思良久说:“这个地方终究是关不住的,旅游业必将火起来,你的活必须突出旅游纪念品的特性,彩色泥塑是你将来赚钱的重头。”苏娣上门求教的时候,倾心琢磨作品的构形,对彩绘的枝术却是浅尝辄止。泥塑家便将这一门类从制模、翻胚,到粘合成型,再到精抛、彩绘、出线、装色、上光的门门道道讲了个通透。苏娣因这一收益有两个通宵几乎没有睡好觉。
用糯米汁和泥的壮举取得重大成功,雕造过程中的粘性和成品后的硬度,都达到了所未料及的效果。苏娣按照自己聪慧的臆想,制作出了一批活脱脱的作品,又为苏朵儿重新塑了一尊更为完美的头像。泥塑家在一阵叫好之后说:“你完全可以独立门户了,也就是说,以后我恐怕再也没有来的机会了。”
苏娣谦恭地说:“我知道老师这是鼓励我,自己心里明白还差得远嘞。别说这样,就是有一天‘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也巴不得老师天天都在身边,图个心里踏实。”
泥塑家乐得脸上堆起纵横交叠的皱痕说:“你说话让人爱听。要真是那样,也不枉做一趟你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