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摊上的炳哥这时才正眼望去,见是苏朵儿,作弄出一番讽言讥语:“好你个疯丫头!穿得这么钩人,是想干啥坏事啊?”
苏朵儿尖厉了起来:“你牙齿都老没了还没个正经啊?我这穿得有啥钩人的?要这样说,那整天有城里妹子穿一条二指宽的泳衣蹲在你面前倒是干啥?”
说得炳哥的老脸像鸡血样的通红,只好软下来说:“好好好,不说了,你那张刀子嘴莫把人杀了。告诉炳哥爷,你要算啥?我老汉今儿也为你服务一回,不收钱。”
苏朵儿正色说:“我想出去干点事,你看运气咋样?”
炳哥掐了掐指头后,依然以一种讨好青春女性的神态朗声说:“朵儿啊,好!你这一次可比你爹妈那次好多了,说不准真的会干出啥大事来呢。”说得苏朵儿一脸喜悦,奔向长途车站去了。
傍晚收摊后,炳哥依然丢不去见到苏朵儿时的那种兴奋,一个下午他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个女娃子她倒想干出点啥鸟事呢?打扮得那么让人魂魄骚动,要是自己把握不住,沾上那些骚情的男人,那就是干柴遇到火,不弄出丑事来才怪!炳哥在为临界城这朵鲜花的开放而温情荡动,同时也在为它可能遭遇污染而心存不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也就是类似于眼看着一壶心爱的老酒让别人抢去喝下肚里的惜怜之感,他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在见到哪个女人后产生这种感觉。炳哥于是带着这种满足和担心直奔金二爷家里。
金二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面对昏黑的天空眯糊着老眼,心里筹划着为苏家茶园冬季管理和近期采摘秋茶雇工的事。
正是在这个时候,炳哥一边走进了院子一边叫喊着:“二爷,恭贺恭贺!这好事都让你一人落下了啊,又得茶园,又出仙女,活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清闲快活。”
一句话把金二爷说得如坠五里云雾,便说:“一嘴的大粪味!啥仙女不仙女的啊?”金二爷急着想知道其中的猫腻,炳哥却故作高深,偏不细说,最后双方提出了条件,金二爷要想知晓这仙女的事,就得烧煮几个下酒菜,温一壶包谷酒款待他炳哥。金二爷扛不住,只好又烧菜又温酒。
三杯下肚后,炳哥开始极尽言辞地将他见到的苏朵儿的那分迷人之态苏朵儿那样一身装束竟还要到外地去干点事以及苏朵儿到外面去干点事可能遭遇的险况还有这种险况会给临界城带来的不利影响描绘了一通。金二爷听后,“咣”地将酒杯撂到桌上说:“真不是她娘生的!我老巴巴的,把她们的狗求债兜底揽过来,是痛她们,让她们别背着一块石头过日子。可她们倒好,不在家里安分,到处闲游瞎逛!那你这个老东西呢,为啥不编两句恶语吓吓她?”
炳哥说:“我做那事干啥?人家娃娃们要出去闯荡也是好事嘛。我是担心朵儿的小模样那么抢眼,怕惹出啥事来,你又怪我没有告诉你。不过这事说到底还得怪你自己,把人家的茶园连头带尾地端过来,你让人家娃娃天天睡大觉啊?你不是还要雇人吗?就该把那姊妹两个用上。”金二爷一拍大腿,酒不喝了,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又说以后有啥干不过来的活,少不了她苏娣,苏朵儿除非不回到临界城,回来就休想再走。
苏朵儿出临界城后,一路南下。她模样迷人,嘴也咯嘣脆甜,不停地打听农民进城务工在哪些城市最红火。走了三天,最后受热心人的指点,在浙江一个中型城市落了脚。她已能很准确地把握与城里人相处的分寸,有时在别人眼里,她根本比城里人还灵醒。在火车上的时候,她身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满肚子都是学问。苏朵儿从他的讲述中得知,现在的劳动力也变成了商品,所谓找工作,就是把自己像东西一样拿到市场上去卖掉。苏朵儿初听到这话时,觉得好笑而有趣,但当她走出车站在一个规模不大却干净整洁的旅馆安顿下来然后别无选择地走向劳动力市场的时候,她心里奔涌出从来没有过的悲壮和哀痛,她意识自己就要被卖出去了,九泉之下的爹妈要是有知,将会发出怎样地痛斥啊?将自己卖了之后,朵儿还是朵儿吗?朵儿还能自主地去打扮自己吗?朵儿还能再回临界城吗?一连串搞不清的疑惑使苏朵儿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在一块玻璃窗前,苏朵儿再一次地端详自赏了这件来自临界城的商品,而就在此时,她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这样一个耐看而又灵巧的东西,肯定会卖出一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