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一有些油腔滑调地阻止着:“哎哎哎,别说‘谢’字,我这人就怕女孩在面前感恩呀相报呀深谢呀的,这事情嘛还是含蓄一点好,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你以后可会记住?”
苏朵儿敬佩地点点头。
在肖俊一家里,没有长幼的森严,这是肖俊一感到最得意和快乐的一点。梅经理到厨房里做饭去了,苏朵儿也要跟着去帮忙,肖俊一却一把拉住苏朵儿说:“你不用去,我妈从来不让人帮忙。咱们到书房去说说话,你给我讲讲你们那里的事吧。”苏朵儿还是挣脱了肖俊一的手说:“不行,我得去看看有没有事帮忙,要是没有,再来和你说话,好吗?”
苏朵儿去了片刻,接着又回来了。肖俊一就说:“怎么样?不让你帮忙吧?你还有儿子更了解他妈的?”苏朵儿带着感慨说:“你妈对你可真好,她说你让我陪你说话,就让我陪你说说。”
肖俊一更加豪迈起来:“那是啊。这人来到世上,第一要图的是什么?就是有个好妈!像我爸就不行,一年回来不了一次两次,回来以后还拉着一张军官脸,让人看着真是了无生趣。”
苏朵儿听罢莞尔一笑:“有那么严重吗?哎,俊一哥,这几天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可又没处问。可以问你吗?”
肖俊一拿稳式子说:“请讲。”
苏朵儿正色道:“你说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你和你妈咋会对我这么好?要是一年碰到十个我这样的人,你们家还有安宁吗?”
肖俊一一拍大腿说:“问得好,我也正纳闷呢。那天一见到坏人纠缠你,我咋就有那么大的胆量大喝了一声呢?平时怎么让我喊也喊不出来啊?要是那几个歹人给我来点真的,我准会屁滚尿流!”讲到这里,苏朵儿已笑得上不来气,肖俊一就更来了精神,“看来这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无须问为啥不为啥,这就叫缘份。至于我妈喜欢你嘛,倒能找出点根据,这是她的本性决定的。我妈也是农村人,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就离婚了,那时她在无人悉心看管的境地左右摇摆着。有一次,我妈为追一只花鸟——据她后来给我描述,那是她一生中见到的一只最美丽的花鸟——追呀追呀——哎,这可是我妈亲口说的,绝不是我为她编造的浪漫故事——就这样追呀追呀,一个人追到了野外。恰在这时,突然间身边来了几个陌生人,接着我妈就被他们带走了,当然,那时候她还不是我妈。你猜猜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人贩子啊!在运送的过程中,我妈走过了她一生中最艰难最恐惧的历程,后来被好心人搭救了。再后来,我妈独身来到城里闯天下,结果呢,成功啦!从此,她就百般关注那些流落在外的人,哎,就你们那个服装公司有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女孩,都是她安插进去的,只是她远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她们。看来你和咱家这缘份是割舍不断的了。”
苏朵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慌乱地在书房里搜寻着,最后是那台电脑使她找到了新的话题:“俊一哥,这是个啥呀?”
肖俊一说:“电脑嘛,你们那里连这个都没有?”
苏朵儿说:“我们那里是农村,现在还没有这洋家具,可我听说过。来到城里后,见到很多单位都放着那玩意,可就是不知道它能管啥用。”
肖俊一的兴致一下又倍增了:“这么跟你说吧,整个世界都装在那里面了,凡是对人类有用的没用的甚至是屎臊尿臭的垃圾在里面都能找到,包括看的听的,在人面上你能听到看到的和你无法听到看到的,包括好事坏事,我是说所有的坏事,你懂吗?”
苏朵儿似乎真的懂了些许,脸上又笼起红晕,正要再找新的话题问询时,梅经理却喊叫吃饭了。
这顿晚饭吃得很不安生。苏朵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木讷地吃着白饭,对梅经理好不容易炒出的一桌菜置之不理;肖俊一不时向苏朵儿投去一抹类似偷看别人钱袋的目光,他在为苏朵儿的心不在焉畅快着,他知道一个女子平静的精神世界已被一石激起千层浪;梅经理逐个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他们在书房那阵发生了何种事体,却深悟了青年男女凑在一起将会出现的危险后果。她甚至在为让苏朵儿住进家里的草率后悔了。
梅经理给苏朵儿碗里夹了一块肉菜说:“苏朵儿,吃呀。在想什么呢?”
苏朵儿这才醒来,慌张着说:“嗯,我在吃呢。阿姨炒的菜真好吃啊。”
这种敷衍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梅经理信服。肖俊一再一次肯定上年纪的女人神经有些过敏,适时地作了解释:“妈,她初来乍到能想什么啊?刚才我在书房里讲了你的故事,她在想你呢。”
聪慧的苏朵儿迎合道:“对,我是在想你的事呢。阿姨一辈真不容易,又是个菩萨样的人,我不想都不行。”
梅经理这才展露出一抹甘美的微笑。
苏朵儿再一次乘坐梅经理的小卧车去上班时,不再注意那些使她为能在这个城市上班而骄傲的高大楼房,鸡群鸭帮般骑着自行车赶向各自单位的城里姑娘更是再不能进入她的视线,她也没有去琢磨肖俊一所说的她与肖家缘份的含义,却是心里敞亮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她在想电脑那么个小玩意咋就连什么都能装进去?那里面倒有何种听的和看的?一个将好事和坏事都浓缩在一起的小匣子那该是何其令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