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溯夜的境况能左右朝局,也是她心头上的刺。
“好的很!”澜公主答道,“开春的狩猎,阿夜也许能与我们同去。”
太后吃了一惊,臣子们也是吓一跳,上回见到百里溯夜的时候,他还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会居然能去狩猎?
“国师千岁果然吉人天相……”
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百里溯夜展开,他却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茶,对议论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片刻不离的跟紧澜公主,像是地球绕着太阳旋转,俨然她就是他世界的中心。
她笑,他也扬起唇角;她严肃,他也板起脸。她神采飞扬,他目露喜爱。
在他关注着澜公主的一颦一笑之时,宗政薇的目光也如牛皮糖一般紧紧粘着他,捕捉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虽然很期待他的到来,如现在他真的来了,她却有些不信。
澜公主强势的性格她非常清楚,那日表露出来对百里溯夜的占有欲也写的明明白白,澜公主怎会舍得让百里溯夜来见她?
她细致的观察着百里溯夜,看得久了,渐渐就发现了一些异样。
他一只手搂着澜公主,另一只手自然的垂落着,手腕上,居然有一道暗紫色的淤青和一些伤痕。
可惜上回见面隔得远,她也没法确定他手上的伤是上次就有,还是这几天新添的。
宗政薇将注意力从他的手上转而到他的面容。
华丽的面具遮盖住他的上半张脸,光凭下半张脸实在看不太清楚他的全貌,只能确定这个人的面容和百里溯夜基本一致。
好端端,为何要将脸遮盖起来?从来没有听闻过百里溯夜有戴面具的习惯,难道,这面具戴着别有用途?
宗政薇心头疑虑满满……这个人,当真是百里溯夜?
沧漓的秘术“易容术”普天皆知,凭借高超的技艺,能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现在的百里溯夜,会不会是易容而来?
倘若这个人不是百里溯夜,就等于沧漓欺骗她,她就真的有撒泼打滚、要挟沧漓的资本了。
据她看过的书,易容术的漏洞就在眼角处,不论是多么完美的易容,眼角处的褶皱都会暴露出他的身份。
宗政薇忽然端起一只金樽,饶过澜公主走到百里溯夜跟前,屈膝跪在他身前:“国师今日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心情不佳?”
她靠近,百里溯夜就往后缩了缩,又故作镇定的收回来,眸光闪闪烁烁,充满不安。
他越是躲闪,宗政薇刷目光就越是紧紧盯着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百里溯夜那么淡定的人,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充满不安的眼神和表情!这分明是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当下的局面令他非常不安,所以他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趁着澜公主不备,她运气内功,鹰爪直接往百里溯夜的脸上抓去,瞄准他的面具!
她一动用内力,澜公主就感觉到了气流的游走,身形一闪挡在百里溯夜面前,同时飞快的抓住宗政薇的手。
宗政薇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都望着她。
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她的速度?
澜公主道:“薇公主,你这样,就未免太粗鲁了点吧?”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本来喧哗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扫向这殿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宗政薇属意百里溯夜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而澜公主与百里溯夜更是人尽皆知,大殿好似突然之间就从政治场地变成了女人吃飞醋的地方——可是,谁也不敢吭一声。
百里溯夜也是吓一跳,连忙捂住面具,生怕真被她给扯了去。
东太后:“澜儿,不得无礼,薇公主她……”
宗政薇压根没心思听太后说话,直接打断道:“澜公主,本公主请国师前来陪同,并允诺高昂的代价,连见他一面都不可以?”
澜公主道:“薇公主,并非我小气,而是任何东西都是要有成本的。阿夜的面具摘下来,你所说的话能兑现吗?”
宗政薇认定了百里溯夜乃是易容而来:“好!倘若他真的是百里溯夜,我允诺的东西一样不少你们,一言九鼎!”
“彦哥哥,请上笔墨,我们还是白纸黑字的立据为妥。”澜公主微微笑道。
皇甫彦将昨夜通宵拟定出来的文书呈上,宗政薇也不知几分真假,哼哼道:“倘若他不是百里溯夜,这笔账就赖你头上!”
她话还没说完,澜公主就径直将百里溯夜的面具摘了下来,伴随这“啧啧”的惊叹声。
面具下是如往昔般绝美的一张面孔,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与三日前所见一模一样,更多一份柔弱不堪的美丽。
百里溯夜低下了头,避免与他人直面接触,心中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不安在面具被摘下的一刻再度叫嚣起来,他紧张的背后直冒冷汗,鼻尖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沁了材料。
澜公主悄悄按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抓抓。
掌心的温度让百里溯夜再度抬起脸,不安的眸子对上澜公主明朗的笑脸,终于安定了下来,长长吁口气:“……薇公主。”
一模一样的声音……眼角,也没有任何褶皱……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的确是百里溯夜……
宗政薇吃了个哑巴亏:“原来你真的来了。”
百里溯夜甚至没意识到她在跟他说话。
澜公主复又将面具为百里溯夜戴上:“薇公主,你之前签署的合同生效喽?”
宗政薇道:“自是如此。”可是她实在咽不下去心里头这口气,故意道,“其实这是父皇的意思。沧漓去年遭遇洪灾,死伤惨重,水稻的收成想必也不好,父皇体恤沧漓面临困境,愿意割让出一成的收益让沧漓恢复。”
你忒么在玩我呢!澜公主只想发飙,忍了又忍,面不改色:“圣尊如此惦记我沧漓,我实在是感动。”
这般说着,心里却有股子怒意在胸腔在烧,宗政薇以使臣的身份而来,却将邦交之事作为个人的把柄要挟阿夜……
若是他们态度软一点,只怕她现在就将阿夜强行当真帝皇了!
宗政薇这么说,其实就是想恶心澜公主一把。
哪知道澜公主没什么反应,表现的很从容。
她不由有些丧气,视线一低,看见澜公主的手握紧了拳头,这才知道她在强压怒火。
臣子们对帝皇的举措感恩戴德:“圣尊待沧漓之恩情,沧漓没齿难忘……”
东太后也非常高兴,不管是用什么方法,今年向帝皇上缴的东西可以少一成,对于本就财政紧张的朝廷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感谢圣尊,也感谢薇公主,公主在霄城停驻这一个月,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太后又开始夸海口。
澜公主无语的瞪了太后一眼。
“真的吗?”薇公主意味深长的看着百里溯夜,“我只有一个要求。”
太后道:“薇公主请讲。”
澜公主冷冷一笑,目光如凌迟一般在澜公主身上扫来扫去,凑到她耳边低声:“我若要阿夜,你说她会同意么?”
“悉听尊便啊。”澜公主淡淡道。她紧紧望着百里溯夜,温声道:“阿夜,想吃水果么?”
眼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各色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但是百里溯夜还没伸手拿过,只眼巴巴的望着。
澜公主知道他想吃,就从边上拿过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碗,拿了一串西提:“剥提子给你吃好不好?”
百里溯夜乖乖的点头。
澜公主就给他剥提子。一颗一颗将皮褪去,薄好后放入水晶碗中,晶莹剔透的提子,半透明的水晶碗,很漂亮。
百里溯夜看着又漂亮,又气味香,伸手就想抓。
澜公主俏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这么贪吃!别乱动!”
百里溯夜的手讪讪的缩回去了。咽口口水,搂着她撒起娇来:“澜……”
小动物一般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了。澜公主道:“都是你的,急什么。”
她用银勺舀起一个提子,送到他唇边,他张嘴,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慢点。”一边温柔叮咛,一边用手巾擦拭他的唇角,俨然是在照看小盆友。
百里溯夜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勺子舀提子,送到她嘴巴,温柔一笑。
薇公主的后半句话在这样的画面中被生生咽了下去。
在她眼中如神一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在澜公主面前只是个凡尘中再平凡不过的男子。
她可以直接逼迫百里溯夜随她回帝皇,也可以向太后施压,强行让百里溯夜陪她一个月,慢慢和他培养感情。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若她只想要他的人,又何必等上这么多年!
薇公主只恨不得自己与澜公主灵魂交换,能享受他的注目,他的关切,能替他擦拭唇角,与他温柔相待,此生无憾了。
太后见她没后话了,也暗暗松口气,道:“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上菜吧。”
丰盛的午宴开始。每张桌子十道菜肴,满满的铺满案几,香味浓郁扑鼻。
百里溯夜:“澜,我想吃鱼……”
“嗯!”澜公主替他夹一大块鱼肉,筷子小心翼翼的挑出鱼刺,送到他碗里。
百里溯夜伸手就想拿,澜公主轻咳一声:“嗯哼。”
他的动作僵了僵,手又缩了回去,嘴唇微微撅起。
澜公主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笑个不停:“别不高兴,今天我喂你,好不好?”
百里溯夜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午宴结束,各自启程回府。
澜公主与百里溯夜动身到宫门前,宗政薇驾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追了上来,拉开了嗓子大喊:“百里溯夜!”
车夫道:“公主,要加速吗?”
“停下吧。”澜公主道。她倒想看看,这不死心的女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宗政薇不断加速,终于追上了他们的马车,拦在马车前,大声道:“百里溯夜,我们单独说说话!”
澜公主连车帘都不掀开:“薇公主,你觉得这可能吗?”
宗政薇道:“呵……我只是不想你尴尬。既然你要听,就呆着吧!”她身形一掠,从马背上跳到马车上,径直撩开车帘冲进车厢。
澜公主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扭头看见宗政薇已经闯入车厢,径直一抬手抽出车壁上悬着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抵住她的咽喉,厉声:“止步!”
宗政薇感觉那尖锐的物体与她近在咫尺,这才停止前进,眼巴巴的看着百里溯夜,声音很是委屈:“百里溯夜,你当真不记得我?”
百里溯夜茫然的望着她,反而是更向澜公主靠拢了些。
澜公主沉着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宗政薇只管执着的对百里溯夜说话:“我是小石头啊,你忘记了吗?我们……”
澜公主听着这话不是滋味:“你疯了吧!阿夜不认识你,马上走,别逼我一脚踹你下去。”
宗政薇不依不饶:“百里溯夜,跟我去帝皇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任何生活!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澜公主感觉怀中的人身子抖了一下,她连忙搂紧他:“宗政薇,够了,他不会与你走的。”
宗政薇却察觉到了百里溯夜的意志动摇:“不……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