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的那段话，说话时的那个表情，让他不想再去计较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
过去的生命里，有各种各样的人对他留下各种各样的承诺，但是顾安颜的那个建立于交易上的承诺，反而是唯一得到他信任的。
是因为这样的承诺他可以掌控么？
因为只要他保有现在的一切，这个交易就可以无期限的继续完成下去，而建立于交易之上的承诺自然也就一直存在。
顾安颜不发一语地看着楚华维将那盘让她无从下手的牛排一点点切成小块，恍惚觉得，对方是在一刀刀切掉她刚刚竖起的防备。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他还不如像之前那样对她，温柔的楚华维令她惧怕。她要时时刻刻担心，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再变回那个恶魔？什么时候又会再次残忍的粉碎她的尊严？
“在想什么？”楚华维把切好的牛排放回顾安颜面前，开口问道。
“没什么。”心不在焉的用叉子拨动着盘子里的牛排，顾安颜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再像今早那样。”
顾安颜手里的动作顿住，因为低着头，对方看不见她脸上悲戚的笑。
没错，温柔的楚华维更可怕，恩赐一般的说出这种话，还可以理所当然的让人无从反驳。
“嗯。”
“明天下午再走。”楚华维在心里算了一下从芝加哥回来的飞行时间，对顾安颜说道：“他们做的飞机午夜就到了，明天你回去和他们吃顿饭，然后我们下午再走。”
“不必了，直接走吧。”努力让自己忽视心中的渴望，顾安颜摇头拒绝。
见到了要说什么呢？要怎么解释自己救出家人的方法？告诉他们自己用身体换来他们的平安吗？
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见，来得好过一些。
“这么快就要和那些人划清界限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楚华维的讽刺让顾安颜猛地将刀叉拍到桌子上，碗碟发出碰撞声，蓄着泪水的眼睛死死瞪着对方，“告诉他们我和你上床了，告诉他们我是用身体换物质的情妇，这样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顾安颜的动作令旁边几桌客人纷纷侧目，隐约听到的一些“上床”“情妇”等字眼，鄙夷的目光朝着顾安颜看过去。
附近的侍者急忙赶来，小心地询问道：“楚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挥退了侍者，楚华维越过桌子勾起顾安颜的下颌，沉声道：“我不会罚你，但你要记住，下次再这么不听话，受罪的会是顾家人！”
红红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那些泪水，晶莹的液体顺着如雪的粉颊流淌而下，沾湿了楚华维硬朗的手指。灼热的泪水仿佛能从指间流到心间，楚华维不由放开了对眼前人的钳制。
“快吃！”所有的怒气和低咒在出口的时候成了一声没好气的催促。
一顿饭，两个人最后吃的味同嚼蜡。
第二天，顾安颜还是被楚华维派人开车送去了顾家。在真的亲眼见到，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顾安颜在心里默默地感激了做了如此安排的楚华维。
不论他到此出于什么目的让她回来这一趟，她都很感激他阻止了她的逃避。
如果就那样连面都不见就出了国，她真的会一直担心到死的。
“颜颜，你真的要跟着楚先生出国吗？”顾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懂事的小女儿，从丈夫的一些话里，她已经猜出这孩子是怎么把他们救回来的。
可是，为了他们，就要让这可怜的孩子牺牲掉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这让她往后的半辈子怎么能安心呢？
“嗯，妈妈，你放心，楚先生对我很好，有时间他会带我回来看你们的。”顾安颜装出灿烂的笑容，说着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颜颜，是我们对不起你。”顾爸爸在一旁，满脸悔恨，真诚地说道：“颜颜，要不然，让爸爸去和楚先生说说，让你留下来吧！”
“爸爸，妈妈，”顾安颜把两位老人的手抓到自己手中，笑着对他们说：“如果不是你们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出来，我可能早就病死了，是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一直都很感激。所以，在这种时候，就让我为你们做一点事，好吗？”
“颜颜，我可怜的颜颜！”顾妈妈看着养女强颜欢笑，悲从中来，忍不住抱住顾安颜哭了起来。
领养这孩子，是她丈夫提出的，当时颜颜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旁的大夫告诉他们，她其实只是发烧引起的肺炎，但是由于就医太晚导致病情恶化，再不治疗，恐怕就活不长了。
后来医生又隐晦的向他们道出：其实孤儿院也有意想让她就这样病死在医院，因为她已经十六岁，早就过了领养的年龄，身体又不好，再这样下去只能成为孤儿院的负担。
顾爸爸知道顾妈妈不忍心就这么看着一个孩子在眼前死去，主动提出领养了当时那个离死亡一步之遥的孩子。
“妈妈，我没事的，楚先生真的对我很好，不要担心。”
顾安颜就这样进入了顾家，匆匆数年，当年孱弱的少女已经是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
可如今，竟然要让这孩子为了顾家牺牲自己，这让顾妈妈心里有了沉重的负罪感。以女儿的性格来说，让她面对这样的未来，恐怕她会宁可让自己在当年病死！
“妈妈，别哭了，我该走了，笑一笑，嗯？”
“颜颜，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妈妈，妈妈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啊！”
“嗯！好！”
顾安颜用力点头，拼命忍住眼泪，她不想最后的一面还要哭着分别，她想留下一个有关笑容的回忆。
十二岁的弟弟抱着顾安颜的腰际，死撑着才能不哭出声，“姐……”
“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一直未曾开口的哥哥在顾安颜上车之前说了唯一的一句话。
“嗯！”
泪水模糊了视线，上了车之后，透过玻璃望着远去的家人，顾安颜在心里悄声说：
爸爸，妈妈，谢谢你们，我这几年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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