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言怔愣一下,立刻大喊出声:“你你你,死老头!”他话音刚落,后脑勺一阵痛。夜笛抬手给他一掌,
“没教养,见了老夫还不行礼?”
“都是你害的!”萧青言怒目而视,只是他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殴打老者的习惯,手握成拳头也只是象征性地挥了挥。
夜笛似乎看透他心思,背着手咯咯直笑。待笑意停歇,才一本正经地捋着胡须道:“你一个人类娃娃,来这里作何啊?不会是找老夫给你换只笛子吧?老夫的东西可是保质不保退地啊。”
萧青言瞪着他:“谁要换笛子,我是……”
啪的一声,几只紫黑蟾蜍肉体炮竹般撞在岩石壁上,红黑白紫,颜色缤纷。萧青言跟老头都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努力缩小自己的身躯。
“我是来找什么什么橘野大佬的孔雀璎珞的!”萧青言压低声音说。似乎借此就能在狂虐的风暴中逃脱。
夜笛一脸看怪物地看他:“你要那东西干嘛?”
“我是不需要,是对陌尘有帮助。”
“他是你朋友?”夜笛的神色更古怪了。萧青言有点不自然地笑笑:“我是这么认为,但陌尘可能不这么想。不同种嘛。”
“哎~知道就好,人妖殊途,你从哪来就滚哪去。”
“他当不当我是朋友都不重要,至少我当他是朋友。”
夜笛上下打量着萧青言,细小眼睛里闪耀着笑意:“妖跟人不一样,若是看你不顺眼,不接受,是不会觉得欠你人情的。”
萧青言有点慌张,他皱皱眉考虑着怎样表达:“我不是要他感激我,也不是想因此跟他成为朋友,只是这对他确实有好处。不管是小九还是染青大人,我没有他们的能力或者途径做些什么,但现在这次我希望能帮到他。”
老者又咯咯咯地怪笑起来,连岩石外的风暴都忘之脑后。他笑的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好一会才抹着眼泪抬头对萧青言说道:“除了那臭小子,你是第二个让老夫开怀大笑的。好!老夫就当还人情,老夫带你去见橘野。”
“那太好了!”萧青言心下一喜。夜笛捋着胡须,斜眼看他:“你不怕老夫骗你?”
“这里我不熟悉,自己瞎走也是个死字。而且我相信你不会。”萧青言坦言相告。
“你真是萧王爷?染缸里还能出白纱,真是怪事!”
“我不是……”
“你是不白,白痴都干不出孤身跑鬼市来夺宝的事。你比白痴还白痴。”夜笛一脸嫌弃地加了一句:“老夫喜欢。”
萧青言想翻白眼,他想说您老审美没问题吧,后一想这有贬低自己的含义,便吞了回去改成别句:“这是哪?鬼市都这么大风暴?”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夜笛气的上蹿下跳,要不是外面还有风沙肆虐,肉体炮竹炸开,他铁定冲出去翻江倒海以此泄恨。
“还不是那臭小子捣鼓出来的破洞!老夫正修补到一半那鬼季风就刮了出来,把老夫吹起三跟头!”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回忆。虽然萧青言觉得眼前的老人不能按正常人标准计算,不过被一连掀翻三跟头想来也不会很舒服。那他到这岩石来不会是一路滚过来的吧?看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脑的很是可能。
夜笛又给了萧王爷后脑勺一巴掌。
萧青言不想惹恼他,这老头实在脾气莫测。于是对那神秘的破洞跟臭小子也就保持沉默,只字不提。
鬼季风渐渐平息,岩石后的风力减弱,慢慢地变成和风细雨。萧青言走出来一瞧,巨大的岩石已经伤痕累累,刚才满是枯草树木的荒野也寸草不生,满目疮痍。愣神的功夫,夜笛已经不声不响地往前走出一大段路,小白萧王爷立刻跟了过去。
比乌云密布要透彻几度的长空仿佛丢进角落的老旧铜镜,蒙了厚厚灰尘,任何图影都模糊不堪。空气里充满土腥气,呛得人咳嗽。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静谧的荒野。
随后黑压压地阴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眨眼之间将夜笛跟萧青言团团包围。几十个身穿黑色法服的道士围成三圈,衣襟印刻八卦五魔,手持红拂尘,头戴长角野牛兽骨,完全看不清面容。
萧青言敏锐地感觉到腾腾杀气,手握利剑,问夜笛:“这是鬼市的待客方式?”
“待个屁!你俩眼装鸟蛋啊!这都是吃死人的妖道!”夜笛气哄哄地嚷嚷着从腰间掏出一杆翠色笛子。
“你们也是吃人的吧?”萧青言突然很好奇,转头问夜笛。后者没说话,只是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整张脸每条沟壑都舒展开,配合着黑洞洞的咧嘴笑容吐出俩字。
“秘密。”
萧青言浑身一冷,转头戒备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妖道。
一种铜鼓轰鸣声在妖道中回响,时近时远,空灵而重叠。萧青言觉得脚底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妖道们右手抖开拂尘,左手捏诀,变幻如蝶。瞬间空气似乎被抽空,萧青言只觉得头晕脑胀,眼前兽骨黑影交错变幻,无限胀大又无限缩小,很快身侧只有嗡嗡的铜鸣,以及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虫蚁般铺面而来。
刺耳的笛音穿透他的耳朵,让他心猛地一颤,飘忽膨胀的神智忽地晃了回来。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也破碎成灰尘,洋洋散散地飘落。碎屑纷飞的空隙间,一道道红光劈面砍来。萧青言快速后撤,拂尘擦过身侧,衣袖立刻撕裂。他抽刀拦挡,拂尘的速度超出想象,让他只能防守。突然背后一股大力往上提,整个身子腾起来翻过包围圈。
夜笛拽着萧青言往一路狂奔。
“他们是你仇敌?”
“呸!谁敢动老夫?傻小子,那都是奔你来的!”
“我?”萧青言一头雾水。他千金之身,坐不垂堂,又是当今皇上最信赖最得宠的三王爷,上面都没什么仇家,何况是鬼市?难道,是已故者?这么一想,萧青言眼前倒是闪过些零碎画面。
正想着,妖道们一个个前空翻,落在他们前方,挡住了去路。这次轰鸣声更加剧烈,震得萧青言捂住耳朵,脚步踉跄。夜笛一咬牙,推开靖王爷,飞身握着横笛跟几个黑衣妖道打起来。他回头大喊:“傻小子你先走!不然老夫跟你都闯不出去!”
萧青言知道自己拖累,很有可能谁也冲不出去。便趁着夜笛牵绊住妖道们逃了出去。
茫茫荒原上,只有头顶一轮单薄细小的月影照耀着冰凉崎岖的小径。阴冷的风渗透进骨头里,萧青言能听见自己血液结冰又咔咔裂开的声音。
忽然,一道黑影滑过头顶,落在面前。头戴兽骨的妖道甩开拂尘就冲上来,萧青言抽刀格挡,火花四溅。妖道的红拂尘如被暴雨狂风吹散的樱花瓣,迅速密不透风。萧青言很难反攻,他只能边防御边退。妖道矮下身子,一甩拂尘。萧青言抬腿侧翻,脚还没落地,红拂尘又一次袭来。他伸手抓住拂尘,猛然用力将妖道拽过来,右膝上抬,顶住妖道的腹部。
一口黑血喷出来,妖道落地,挣扎着起身,他突然仰头长啸。头顶的兽骨双眼赤红,一行行血泪流淌,诡异之至。他就像发狂的野兽暴吼一声,猛然扑过来。萧青言曾领兵打仗,身体素质极好,但奈何武功却是一般。在狂野狠辣的攻击下只能保持防守,完全没有余力突围升天。
余光中,又是嗖嗖几道黑影窜过来。萧青言心急,他到没老好人到关心夜笛的死活,但那老家伙挂掉的话他自己真是凶多吉少。方才抓过红拂尘的右手红肿一片,半个手掌都撩开皮肉。
挥剑的左手渐渐麻木,越来越力不从心。然而萧青言还是突破围攻,奋力狂奔。头顶呼呼风声携着腾腾煞气直逼后心。萧青言只觉后背突然爆开火辣辣的痛楚,侧头瞄见一具兽骨凑到他耳侧,赤红的双眼阴测测地盯住他。手里的红拂尘被萧青言的血浸染地更加浓烈,红莲般朵朵绽放。萧青言回身攥住腰刀手臂用力一掰,黑色衣袖里传来骨肉折断的闷响,随后三指勾起直锁喉咙。
一声闷响,一簇血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