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茶,却不想微微烫了嘴皮子,顿时怒火顺着背脊烧起来,哗一下将青花茶盏摔在地上,茶水碎片溅了宫女一脚。
“都是一群废物点心!连杯茶都不会倒,要你们都是死人啊?!啊?!”老太后拍着金丝楠木桌,凤钗乱颤,蛾眉倒竖,满脸厉色。
正在火头上,门外传来太监恭敬禀告:“回禀太后,靖王爷到了。”
“让他进来。”老太后愤愤坐下,接过旁侧宫娥呈来的手帕,轻轻擦拭保养不错的双手。
萧青言跟着太监进来,行礼道:“母后吉祥,不知深夜急召儿臣是有什么急事?”
“哼!哀家可担不起你一声母后!”老太后冷哼,斜瞥了萧青言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茶盏碎片:“正好,这里脏了,你就帮母后收拾干净吧。”说完一甩手帕,正好丢到萧青言脚下,冲旁侧的心腹厉声训斥:“什么脏东西都进来,哀家留你们是当摆设吗?!还不快帮王爷收拾东西!”
心腹宫娥知道太后是指桑骂槐,装的诚惶诚恐的样子,却迟迟不肯靠过去。萧青言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亮如明镜。走过去俯下身子将碎片拾起放进手帕,交给宫娥。老太后看他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这样的顺从让火气旺盛的老太后稍稍平息一些,她端起重新沏好的茶,不咸不淡地开腔:“这些日子京城里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样?”
“目前没有什么线索。”
啪,刚平下去的怒气又翻涌上来,老太后一撂茶盏,横眉冷对,声音高亢:“查这么久还没消息,宫中刚安分些,就闹这些烦心事,你是害仪儿是吧?”就好像吃人妖怪是萧青言豢养放纵行凶地般。面对这样的指责,稍有血性的男儿都免不了大动干戈。何况还是尊贵的皇室成员。
但萧青言只是低头闭眼忍耐,再睁开时仍保持着嘴角恭敬而疏离的笑意:“母后训诫的是,儿臣办事不力。”
铁拳头砸在软棉花上,老太后浑身使不上力。正当想着如何发泄这顿怒火的时候,宫门外突然传来太监谄媚的声音:“太后吉祥,太后您小心脚下。”
明明自己就在屋里好好坐着,这外面是哪个不要命的贱奴才敢冒充太后?!老太后恨得牙痒痒,蹭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身旁的宫女太监不敢怠慢,连忙跑上前掀帘的掀帘,搀扶的搀扶。
珠帘刚掀开,老太后就看见另外一个自己站在外面,衣着气度首饰发型,从头到脚一模一样,不差分毫。就连身边的心腹宫女太监连颗痣都不差。老太后哎呀一声,花容失色,后退几步,手指颤抖地点着那个老太后:“你,你是什么东西!敢惊扰哀家!”
另一个神情动作完全一样,指着老太后喊:“你,你什么东西!敢惊扰哀家!”
老太后哪里容得下有人在她面前撒野,一使眼色,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就扑过去要将那假太后擒住。这后者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指使着身边的太监宫女打作一团。甚至还窜过来揪住老太后的发鬓。
闹着闹着不知不觉中就跑到了门外,那些值班的太监们吓得腿肚子发软,有机灵地就忙跑去请皇上。
老太后是要面子的,如今自己被个假货弄得发鬓凌乱,衣衫歪斜,凤钗也掉了,还被一群奴才给瞧见了,气得眼睛直喷火。冲着萧青言吼道:“你是傻了吗?!还不快替哀家拿下这贱蹄子!”
萧青言不疾不徐地一躬身,回禀:“母后,儿臣倒是有办法除掉假货,只是母后会受点惊,请赎罪。”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是。”萧青言招手让一太监靠过来耳语几句。太监点着头连忙退下去。不一会抬来一大桶水。
“母后受惊了。”萧青言说着一桶水就泼了过去。老太后顿时成了透心凉,现在天气虽热起来,但大半夜的被从头到脚泼了桶凉水还是禁不住打冷战。
再看刚才还猖狂的假太后已经无影无踪。老太后气得心肝肚没一处安稳的,可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浑身湿淋淋地也不好冲萧青言发脾气。她冷哼一声,丢下一句话:“过些时日你王兄的生日就到了,哀家看你太清闲,今年寿宴就交给你了!”说完便在前扑后拥下回宫换洗衣衫。
萧青言礼数周全地送走老太后,这才转身离开。
宫外,王府管家守在马车旁等着自家主子回来,远远地看见萧青言走过来,便立刻跑过去迎接。
“王爷,太后这么急可是有大事啊?”
“王兄寿辰将近,母后只是嘱咐几句。”
“要小的说啊,王爷您本是该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如今却只管管司仪之类的闲职,实在是……”管家自觉说走了嘴,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低头不语。萧青言懒得跟他计较,奔波整整一天他只觉得疲倦满心。
撩帘刚登上马车,有人已经半卧在车厢里,一手举着酒坛冲他打招呼:“哟!”
萧青言轻轻一笑,坐到旁边问道:“母后是你捣的鬼吧?陌尘。”
蛇妖公子眨着碧眸,扭着他的蛇尾巴装作不知:“我不知道啊,这宫里不是闹鬼吗?”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月影残留下来的,后来水泼上去,假母后却突然不见了,连一滴墨都没有。我就想肯定是有别人捣鬼,原来是你。”萧青言无奈又温柔地笑了笑,看见陌尘自己抱着酒坛,吃着从宫里偷出来的美味佳肴,心底涌起微微暖意。紧绷的精神也松懈下来,抢过陌尘的酒坛仰着头灌了几口。
陌尘并未跟他抢,而是抱着尾巴卧在车厢里看他喝得痛苦,眼底,唇畔也荡开丝丝笑意。
“对了,你怎么来了?”
“最近外面混乱,我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衣食父母大半夜独自来见那货吧?”
“那货?”
“是她自己说的啊,‘你,你是什么东西!’”陌尘捏着嗓子学老太后的强调,逗得萧青言一口酒差点呛到。陌尘学着学着也大笑起来。
夜色已浓,月华清幽,疏星点点,人生漫漫,得一知己足矣。萧青言望着陌尘,认真而郑重地:“不知道能跟你喝多长的酒,却一直想这样喝下去。”
“那就喝喽~”
“可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妖也有死的时候,活着就该快乐,死了就化成风,随心所欲。”陌尘仰头靠着车厢壁,侧头望着萧青言,在透进来的淡蓝光晕中微微一笑,似云开月明,转眸间光华潋滟,清悠深远。让人望之离魂落魄。
萧青言举起酒坛:“干杯!”